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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雨珠打在她脸上,疼痛如斯,她跪着过去拽住爷爷的衣袍,颤抖着哭着哀求道:“爷爷,别赶莞莞走,求求您……除了您跟姐姐,我已再没其他亲人,除了孟府,我还能去哪里?”
“爷爷,雨下得越发大了,您身体本已不好,可千万再别受了风寒。”孟妍接过下人递来的伞,缓缓撑开打在孟长卿头上,又居高临下地斜斜睨了孟莞一眼,妩媚多姿的笑容里狠意一闪而过,“莞莞,你也知道爷爷脾气,还是快将那人姓名说出来,不论是谁,以我孟家权势,爷爷也定会替你做主。否则姐姐我想帮你也帮不上啊。”
如若那人是皇帝的儿子,他母妃家族富家天下,他亦深受老佛爷chong爱,爷爷,你说这样一个男子,你要耐他何?若是他就是不要你这个孙女,你必定要为我与皇族结上梁子。
如果到头来,是那个结果,那么我宁愿孤身一人。
终是,她抓在孟长卿长袍的手缓缓落下,仰起惨白的被雨水打湿的小脸,“爷爷,恕莞莞不孝,我不能说出那人是谁。若您真要赶我出府,我也不会有半点埋怨,只是以后莞莞不能再在您身旁尽心尽孝,还请爷爷您能让我多在府里一晚,让我可以跪在这里,向天祈福,愿您福寿安康。”
他心中叹气,这孙女个性温婉,但顽固起来着实顽固不化。
他不信无法逼她说出那败坏她名声的男人是谁,他这傻孙女为何要维护那人至此?
“我刚才说过,你既不肯说出那人是谁,那孟家再也容不得你。你没有跪在这里的资格。”
爷爷这残酷无情的话,一如这春雷轰炸在她头顶,让她身子为之一震。
下人看到孟妍使来的眼色,立马上前,将孟莞搀着拖起,“二小姐,还是出去吧,莫要在这看老爷看着添堵了。”
“爷爷,爷爷……不要这样无情地对我……”孟莞眼睁睁地看着孟长卿,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至少让她在院子里跪着,然她身子娇弱便如此被下人强拉出去,细软被塞入她怀里,硬生生被推出门。
“二小姐,你还是快些走吧,不要为难老奴了。”
“嗙”的一声,偌大的朱漆大门被用力关上,好像她永远再也无法进入这扇门。
她想去扣铁环,求爷爷让她进去,可是爷爷这次是铁了心,她又做了有碍孟家颜面的丑事,她如何再能让爷爷为难。
哆哆嗦嗦着身子,她紧紧抱着怀里已潮湿的包裹,就像抱着孤零零的自己一般,一步一步慢慢退后,青石阶上湿滑,脚下一踉跄,直直摔倒在石阶上,额角被磕破,有血混着雨水顺延而下,抿进眼眶里,刺痛了她一双眸。
她擦了擦眼角,一睁开眼,那石狮子狰狞的獠牙又落入她眼里,在这样漆黑的夜让她心中猛地一跳,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她从地上慢慢爬起,跪在了门口,挺直了身子,她想只要她在这里跪着,爷爷会心软的,爷爷不会再为难她,她是爷爷最疼爱的小孙女,她不过伤了他的心而已。即便她私自将鲛人珠给了谢流光,虽然爷爷嘴上说生气,但她给爷爷倒茶赔不是,爷爷也终究是原谅了她。
她想这次也是如此,只要她虔诚认错,爷爷也一定会原谅她的。
*
“八爷,属下听闻孟二小姐因被李太傅退婚之事被赶出孟府了,如今正跪在孟府门口呢。爷,你要不要——”
“她是跪是站,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赫连缘猛地打断孙之行的话,重重搁下茶杯,有茶水翻洒出来,几滴溅到他手背上。
那茶水可是刚烧滚的,主子也不知烫吗?
孙之行默默想着,闭上自己的嘴,明明是主子叫他多盯着孟府那里,如今孟二小姐出事,他又不管了,说出的话还如此伤人,他有些弄不懂这主子,又抬眼向赫连缘打量过去,只见他眸一动不动望向窗外,看着这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
他又一拧眉,转过视线,将桌上茶盏端起,喝了一口又整口吐出,“剑兰,你现在怎么连茶也不会泡了,是要烫死本王么?”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这就去重新泡。”剑兰赶紧上前,只是心中纳闷,主子向来只喝滚水泡的茶,怎么是何时换口味了么?
“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他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只是听到孟莞出事,他仿佛见什么都不爽快了。
这主子自从那谢姑娘嫁给靖王后,就越发不对劲了,就像……就像鬼上了身一般,这脾气总是无缘无故的发作,而且对女子也不像以前那么热爱了,这府里的美人,一碰都不碰。
剑兰想,不会是谢姑娘嫁了人,他就要去当和尚了吧?
刚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身旁惊起一阵风,再望去,却是主子冲进了雨里,她一怔,主子如此着急是要去哪里?她忙在后面喊,“主子,你等下,我给你拿伞,你这脚底的伤还未痊愈呢。”
孙之行张了张口,又摇头叹了口气,随后跟上,这主子是去孟府吧?何时自家主子变得如此矫情了,刚才嘴上还说那孟家二小姐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呢?
前些日子谢姑娘与靖王要成亲的消息传到这里,主子便不肯治脚了,拼命喝酒,即便老佛爷与兰妃娘娘亲自来劝,也劝不动这小祖宗,不治就是不治。
这祖宗耍起脾气来,是谁都拿他没辙。
后来来了一位大夫,那大夫长相文弱干净,他一眼便知道是位女大夫,几经观察竟发现这就是被主子误碰了的那位孟二小姐。
大家以为这位瘦瘦弱弱的大夫进去,一定又会如之前那些大夫一般被轰出来,谁知,出乎所有人意外,这小祖宗竟服服帖帖让她医了脚。
大家不知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到底,是一物降一物的。
其实,八爷外祖父家是医药世家,他从小受着熏陶,虽对医术不上进,但耳濡目染的,医术也只比一般大夫来得好,他不过是能医不自医罢了。
那时,奉老佛爷之命从小在八爷身边保护的孙之行才知道,这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八爷是真栽了,栽在了一个叫做谢流光的女子手里。
可眼看这八爷如此焦急出去,想必对那孟家二小姐多少也是有些上心的。那毕竟是八爷第一个在自家主卧chuang上翻滚了的女子。
*
“爷,你看那里……”
下了马车,顺着孙之行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像石雕一样跪在青石阶上,双手合掌,在祈祷着什么。
他猛地眉头收拢,大步走过去,不顾脚掌未好的伤。
另一辆马车,看着急忙奔过去的男子身影,撑伞的动作微微一滞。
旁边男人温润漆黑的眸中抿出一些怪异的笑,打趣道,“似乎我们来晚了一步,被老八捷足先登了,哦,不对,这大概叫英雄救美。”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流光回以满满的明灿灿的笑。
这人是故意带她来看这一幕的吧,为的是断了她对阿缘的念想,只是阿缘前一世就是属于莞莞的,这一世延续上一世没什么不好的,她心中没有落寞,反而是祝福,两生两世她自己大概是得不到圆满了,但她所珍视的朋友能好好的,那也是她今生走这一遭所积的功德啊。
“七爷,有劳你这片良苦用心了。只是你有所不知,他们啊凑一对最好不过了。”
见她眼里划过淡淡的讥诮,赫连钰微微挑了下眉,“我是好心好意来带你看你的救命恩人,到你那里,竟变成多此一举的‘良苦用心’了。书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确实有些道理。”
“你是从你娘肚子里出来,你儿子从我肚子里出来,你最爱的阿曼也是女子,更何况人类也是大地之母女娲捏泥造出来的,你还敢对女子有成见?爷,你也真算是枉读圣贤书了。”
这一副伶牙俐齿,他可真真想拔了她的牙。
似从他微厉的眸色里看出他有这想法,她赶紧闭了闭小嘴。
“娘子,你是不想去见岳父了吧?”他说着将靖王令牌掏出来把玩。
“夫君,你什么时候你能明白谦让妻子是美德,什么叫做言而有信是君子?”流光十分不耻他这种变相要挟的行为。
这人半眯着眸,一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重复道:“娘子,你是不想去见岳父了吧?”
还将他令牌在她面前显摆晃荡,她气得微微咬牙,这赫连钰上辈子叫做“无耻”吧。
而他却是笑得无害,却是丢给她一个“你求我啊”的眼神。
她心中卧槽一声,但谁叫该死的靖王有块该死的令牌可以让她去见爹爹呢,于是,她换上一副笑嘻嘻地贼贼的笑脸,“夫君,你那令牌便借我这不懂礼仪的小女子用一用,可好?”
这货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大义凛然地说了句,“既是娘子所求,我又如何不能为你去办,区区一块令牌而已,明ri你便拿着它去见岳父大人吧。”
听罢,流光有朝她吐口水的冲动,但还是强忍着,依旧走她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乖乖兔路线。
雨声太大,孟莞没听见步子逼近的声音。
突的,有什么遮盖她头上,雨变小了?
她缓缓睁眼,只见被雨水冲刷模糊的视线里,一张熟悉的想靠近却又害怕的要抗拒的脸,他狭长的眼依然是春日里最美艳动人的桃花,明明放浪不羁,但里面却黑得骇人,像藏了一丝怒气。
他在怒什么?
明明是他将她害成这样的,他又何必来,是来看她笑话吗?可为何,他现在又将他外袍罩在她头顶?她弄不懂,也不想弄懂,她缓缓闭上眼,可这人却更怒了,拽上她手臂,要将她拽起。
第一次,她使劲气力去推他。
温顺的羔羊也会有泼辣的母老虎一面吗?真是让她见识了。
“孟莞!”
他只冷冷一声,便吓得孱弱的身子微微一颤。
“你走!”
同样,她回他两个字,声音低低的,软弱的。
见她软得没有一点骨气一般,他心中又冷笑,就她这样的脾性不被人欺负才怪!
她又开始挣扎起来,两人挣扯之间,她不小心将他兜落在她发顶的外袍弄到地上,掉在脏水里,她竟觉得做错了事,又小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将你袍子弄脏了,以后我会洗净还你。但是,请你离开吧,这是我的事,我不要你来插手。”
她总是假装强硬,只是她向来柔软,装也装不像,想必这男子也是这般想的,要不然为何看到他唇边弧线想扬却抑住,他是想笑却忍住不笑吧。
她又咬了咬唇,忍住嘶哑的声线轻轻说:“八爷,你还是走吧,若让我爷爷知道你来,对你我都不好。”
他望着她这副凄惨却假装无所谓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孟莞,随本王走!”
孟莞看着他的脸,只见他眼底似有似无的笑意,明知他不真诚,但她却想答应,可是答应下来,他若不娶她,那她岂不是让孟府成为长安城最大的笑话,可她又不敢问,跟你走,是不是代表你会娶我?
她还是怕最后再重重伤了自己的心,她一咬牙,用力摆脱他的手,不敢再去瞧这男子,视线落在自己脚上,死死盯着,“八爷,你一人走吧,我要留下,求我爷爷原谅,我相信他会原谅我的,只要我认真道歉。”
他突然想骂她一句傻子,但见她这般落魄样却下不去口,她脸低下,额角黏着发丝的伤口撞入他眸底,他眸再眯了眯,想问她头上痛不痛,可也问不出口。
最后,只变成,“孟莞,你跟不跟我走?”
她不想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又再次要跪下去。
真是个软弱到骨子里去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出生背景,她有骄傲蛮狠的资格不是吗?她怎没一丝半点大小姐脾气?可这娿让他莫名地气恼,眼见她又要朝那扇冰冷的大门跪下去,募得,他又握上她纤细的臂,霸道而用力。
手臂上的疼痛,让她一脚浑身不舒服的身体更不舒服,为何他要如此逼她,如今她已被他害得够惨够狼狈了不是了吗?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概,她想是自己脑子被雨水淋坏了,她才会如此大胆,她竟用力踩上他那只受伤的脚,见得他嘶得一声,她心中明明紧张,但还是咬紧牙关,用力踩着不放脚,而他却仍旧不放开她,手上越来越使力,恨不得捏碎她手臂。
“阿缘,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被你毁了清白,你却还不肯放过我,到外大肆宣扬,如今李家已来孟府退了婚,而我爷爷也不要这样为孟家丢脸的我了。究竟,怎样,你才算满意,怎样你才能放过我?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想过惹上你这样的人。”
她一开口,竟呜咽起来,眼泪混着雨水拼命地掉。
漫天的黑夜里,只见她一双眸红得可怕,就如,那酒醉的夜,他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贯.穿她身体时,他也隐约见到这样一双殷红的眸似愤懑又似讨饶,也一如她留在他洁白chuang单上的处.子血一般,刺目得很。
“你以为是我散布出去的?”
孟莞身子重重一震,难道不是他吗?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在七爷府里,他明明说过要败坏她名声。
“你既不想走,那就算我多管闲事!”
说着,他愤怒了一双桃花眼,他用力甩开她手臂。
石阶上本是又湿又滑,她身子那么轻,被他那么一推自然不稳,又重重向后跌去,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不过幸好,在他甩开她时,他就扭头走开了。
没让他瞧见,她更糟的狼狈。
她用力嗅了嗅鼻子,手旁是他遗留的用上好布料做的腻滑的外袍,如杏花般的白色绢袍衣领袖口是粉边,襟口亦是绣着粉翼,一般男子都偏爱穿深色调衣服,但也就他爱穿这样的高调的与男子不匹配的粉色,可这人太过俊美,竟也能将粉穿出别具一格的风味,既不腻歪娘娘腔,也也不少格局气场。
她将脏污的衣袍轻轻捡起,像是心爱之物缓缓叠起,她的手儿巧,明明是脏了的湿衣服也能在她手下叠得整洁好看,她看着她的作品,竟含着泪微微笑了。
又重新跪下,将衣轻放在自己双膝上,不让它再脏了。
她却是不知,身后有一男子将这幕全都看在眼里。
一股强劲却温柔的力道从她腰上横抄过来,才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她便落入男子坚实有力的怀抱里,发顶也是微微紊乱的男子气息,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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