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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来:“宋卿身体康健,却常常告假。是看不上翰林院编修吧?”
不等宋愈回答,皇帝又继续说道:“也是,宋卿出自名门,又是名满京城的探花郎。区区的翰林院编修的确是配不上宋卿的胸襟抱负……”
宋愈脸色苍白,连声道:“臣不敢,臣不敢……”
他重生之后,一颗心都在琢磨着如何弥补上辈子的遗憾,想方设法去创造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对官场仕途,确实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他甚至还觉得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一偿夙愿的。其他的,通通要让道。
但是,别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皇上摆了摆手,笑道:“宋卿不必惊惶。回去醒醒酒,就教人去收拾行李吧。也许你还来得及跟令尊告别。”
“皇上!皇上!”宋愈悚然一惊。人说皇帝向来说一不二。就这短短一刻钟内,就定下了要他去岭南么?
前世,前世可没这一遭啊。他直到重生前,可都是好好地待在翰林院啊。
可是,皇上开了口,他不能说半个不字,只能惶惶不安,退了下去。
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到了宫外,才发现阳光刺目得厉害,他眼睛涩涩得疼。
朝中人人都怕岭南,认为那是虎狼之地。他上辈子年少气盛时,或许并不害怕,也曾有过以七尺之躯报效朝廷的雄心壮志。只是这辈子,他无意于仕途,他所看重的只有那些人,那些事。
若是去了岭南,真的把命搭在那里也不要紧。他自忖并不怕死。
只是,那样的话,他岂不是要离开京城,与令仪分开?他若一去数年,也许令仪就与那个路征成亲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不行,不行,他现在正焦头烂额,他不能离开京城……
宋愈神思不属回到家中,他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向父亲求助。他原本就与父亲关系算不上亲近,近些日子来,又疏远了不少。但此事他必须求助于父亲。
泾阳侯十分意外,竟然会出这么一桩事?皇帝不是对他儿子很好么?然而紧接着,他就开始在心里埋怨儿子了。
他很早以前,就告诫过儿子,每日按时到翰林院去点卯当值,不要总想着儿女情长,男子汉得有男子汉的样子。
可儿子并不如他的意,他也懒得管。这次恐怕是被人告发到皇帝面前了。
知道儿子做的不对,心里也责怪儿子,但是泾阳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去岭南。——在他看来,那无异于送死。
泾阳侯狠狠训斥了儿子一顿,末了,又放软了声音安慰他。不知道能不能劝皇上改变主意,但他总得想法子试一试。
宋愈略微放了些心,希望父亲出面一切都会好转吧。
夜里,泾阳侯回房,将此事说与妻子听,感叹儿子不争气。
林樾蓉也是讶异非常,心神不宁。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会这样?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还是丈夫抚摸着她已经显形的小腹,她才回过神来。
泾阳侯叹道:“咱们的孩子,一定好好教导。”
林樾蓉愣了一愣,心绪复杂,是因为她重生了的缘故吗?所以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有好事,也有不好的事。
她的心不在焉落在泾阳侯眼中,就另有一些意思了。
泾阳侯很快去求了皇帝,他在皇帝面前,很有几分面子。
他只说自己妻子早逝,他忙于政务,对孩子疏于管教,才导致儿子做出这等事来。他愿意代儿子受罚,前去岭南。
一字一句,让人动容。
皇帝见他此番为了儿子,几乎都要落泪了。心说父心拳拳,不外乎此。且泾阳侯在朝中权势不小,皇帝不可能让他代子受过,少不得要卖他一个面子。只是这泾阳侯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在泾阳侯的哀求下,皇帝最终同意不让宋愈去岭南了。但是,这翰林院编修宋愈是做不成了。
“小宋探花不是厌烦翰林院么?那就别去了。去,做点实事。他天天告病假,身体不好,那就去江南疗养好了。江浙之地最是养人。这回,宋卿不担心了吧?”
皇帝退了一步,江南虽然也远离京城,但比起岭南,不知强了多少,至少是安全的。
泾阳侯连忙谢恩。这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然而宋愈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多开心。有什么区别呢?还是远离京城啊!
不行,他不能他若走了,他跟令仪就真的一点可能就没了。
可他也不能请父亲再去求情。恐怕在父亲眼里这就很好了。而且阿蓉又有了身孕,父亲即将有新孩子,又能真正为他做到哪一步呢?
他迫切地想见到令仪,很想很想。
而此刻,周暄正在自家跟路征说话呢。今日是嫂嫂路随玉的生辰。
路随玉本来说自己不是整数生儿,没必要办。周旸拗不过她,就随她去了。也就是摆了一桌酒,一家人乐呵乐呵。
周暄给嫂子绣了一幅小插屏。路随玉含笑接了。
不多时,路征上门为姐姐做寿。
周暄下意识就要回房间去。前几日的羞涩与尴尬她还记得,现在想想脸上还发烫呢。而且,两人名分定下后,每次路征来周家,母亲总示意她回避。她想着这回也不例外。
路征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杨氏却道:“暄儿先坐着吧。这才吃了几口,就要回房了?”
周暄一呆,继而一喜。她嗯了一声,重又坐下,拿眼睛瞅着路征。
路征回之一笑,转而冲姐姐施了一礼,祝姐姐岁岁康健,事事顺心。他送给姐姐的是一盒玉制的棋子。——路随玉自幼好棋。
路随玉眼眶微红,路征一直记得她的生辰,跟着舟山先生在外的那几年,也是早早备下了礼品,托人带回。
她倒也不在乎礼物是什么,难得的是弟弟的心。他们虽然不是同胞姐弟,弟弟却委实没有外心。
杨氏又对路征道:“征儿也坐下吃些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有下人加了位置,路征净了手,从善如流坐了。——他来时已在家中用过餐饭,但是又不想失去一个与周暄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周家人口简单,一家人一起用餐时所用的桌子也不算很大。
路征一抬头就能看见周暄,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脸颊红扑扑的。他很想去碰一碰,看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热,那样软。
这两人眉来眼去,又怎能逃得过杨氏等人的眼睛?
杨氏又好气又好笑。这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呢,就你瞅着我脸红,我看着你傻笑了。若不是她在一旁看着,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不过,杨氏到底是心疼女儿的。他们都能看出来,这两人彼此有意,而且又有皇上赐婚,名正言顺,即使稍微亲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杨氏担心他们过于亲密,又怕外人闲话,才看着他们,不让他们频繁接触。
今日是阿玉生辰,也不用太拘着他们了。杨氏心里也清楚,这俩孩子都是知道分寸的。更何况,她想多留暄儿几年,总不能一直严禁他们见面。明明身份没定时,他们还能说说话呢。
杨氏瞧瞧面色绯红正悄悄看向路征的周暄,心中蓦地一软,恍惚想起自己在女儿这个年纪时的种种。
一转眼,这都多少年啦。
周暄兀自脸红了一会儿,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默默盘算着,征征说,他的生辰在十月下旬,那也快了呢。她给他准备礼物很久了,也不知是否合他的心意。
而路征则轻轻按了按袖子。他那日在红叶寺牵着她的手,发现她手腕纤细,手上却无饰品。从红叶寺出来,他和大皇子共同进了一家首饰店。
大皇子给妻子选了一根别致的簪子,而宋愈则挑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他拿在手里摩挲了很久,想象着她戴着这镯子的场景,真想立时就到她面前,亲手给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