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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马车刚刚驶动,周暄就又改了主意:“邢伯,算了吧。咱们掉头回去吧。”
——皇上给他们赐了婚,他们再见面,传出去终归是不大好。
邢伯勒紧了缰绳,惊讶:“不去了?刚才不是还说要去吗?”
他心里隐约明白,姑娘除了想见舅公,可能还想见路家少爷。外面传言怎么样,他也听过。不过这婚事是皇帝老爷赐的,那肯定是很好的。而且他很熟悉的路少爷也肯定比那个谁好。——不管怎样,路少爷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总比外人亲。
虽然说定了亲不好再见面,可是,这俩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年纪又小。见上一面,也没什么。况且即便是传了出去,又能怎么样呢?现下京中的谣言四起,若给人看见了姑娘去路府,算不算是澄清姑娘和那宋什么的流言?
片刻之间邢伯已经转过了很多念头,他想一点点分析给周暄听,又囿于自己的身份,无从说起。
而周暄闻言,微微皱眉,轻声道:“罢了,那咱们继续去路家好了。”
——她本是很坚决的人,主意拿的也正。只是碰上这种事情,不免犹豫。罢了罢了,去就去呗,想那么多做什么。
路家跟周家离得不算远,马车很快就到了路府外。看见周家的马车,和平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待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周家小姐,他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兴冲冲跑着就去禀告路征。
少爷一直不娶妻,他还担心过呢。这回好了,未婚妻都上门了,快告诉少爷去。
周暄看着和平的背影,颇觉好笑。她下意识环顾四周,见路家布局与自家并不相同,也看不见几个下人,不似自家那般热闹,反倒有些冷清。
她心里对路征又多了点怜惜。是了,他孤单的很。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回到路家来,虽然跟路家是亲戚,可是,这十多年来,她从未踏足过路家。——当然,这与路家无人有很大关系。
而路征倒是常常到周家去。
站在路家院子里,听说下人去禀报路征,周暄的心提的紧紧的,她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她只轻声道:“我想见见舅公。”
她心说,可能祖父对她的亲事犹有疑虑,或许可以让舅公出面,劝劝祖父。——她其实很希望舅公和祖父可以捐弃前嫌的。
但是,最先出来迎接她的,并非舟山先生而是路征。
路征本来正在书房,听说周暄来了时,笔都掉了,惊喜激动,来不及将东西收起,直接奔了出来。
途中他还想着和平是不是在骗他,待亲眼见到周暄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没再褪去。
“暄——”路征咳了一声,周围仆从皆站远了些。路征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周暄很主动的一个举动了。
周暄螓首低垂,脸颊通红,声音细细软软:“我从祖父那里来,我想见见舅公——”
“也想见见你。”这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只在心里想上一想,就够羞人了。
“哦。先生不在,出去会友了。”路征看着姑娘害羞的样子,觉得萌化了,强忍着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一本正经。
周暄“哦”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那,那我先回去了……”
“这么急做什么?天色还早。”路征笑笑,“这还是你第一回到我家,也不坐会儿吗?”
周暄不说话了。没赐婚时,她跟他相处还自如些。名分定了以后,她在他面前,反倒拘束了很多。
路征也看出来了,轻声道:“你不用不自在,跟以前一样就成。”
虽然说害羞的小白兔也很有趣,可他并不舍得她一直紧张不安。
周暄吁了口气,她摇摇头,自言自语:“我没有不自在,我也不紧张。”
路征看着她,笑了。
将周暄迎进厅中,路征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一个“扳不倒儿”:“呶,给你玩儿。”
周暄接在手里,目瞪口呆:“又是……”
她脸颊鼓鼓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不想要,又不能拒绝的样子,看得路征直想笑。她每次收到“扳不倒儿”时,都这么可爱吗?
周暄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路征可能是爱惨了“扳不倒儿。”
她理了理情绪,说道:“征,路哥哥,我想,外面有些不好听的话,你肯定也听过了。我得说一句,那些都是假的。我跟宋探花没有任何关系。”
她想,或许路征很信任她,可是她自己也得向他解释一下,这是基本的尊重。
路征收敛了笑意,眼中冷芒闪过:“是的,我知道。别担心,那些流言,很快就会不见。”
“嗯。”周暄轻轻点头。她就知道,他是相信她的。
“你近来在家都做些什么?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路征问道。
——这个问题,他问过周暄无数次了。
周暄这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路哥哥最近做什么?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
路征失笑:“还真没有。我除了公事,也就是待在书房,做点事。吃的玩的,我一向不大上心的。”
——以前他关注吃的玩儿的,也不过是因为周暄的缘故。
“待在书房?那我能去你书房看看吗?”待了一会儿后,周暄自如了很多,眉眼含笑,声音轻快。
“当然。”路征挑了挑眉,还以为她对他并不好奇呢。好奇就好,好奇也是关心的一种。
他带着周暄进了自己的书房。他书房的布局与当下的书房不同。书桌上还有一盆绿叶。
周暄看着新奇,笑道:“你自己布置的?”
——她有这样的直觉。
路征点头:“是。”迎着周暄欣赏的目光,他心里满当当的,又有点飘。
周暄瞧了瞧,又看看书架上的书。她粗略扫了一眼,放在显眼易拿位置的,都是律法或是游记,以及地方志。
她也不觉得奇怪,看得出来,路征所学颇杂,却不擅长诗文。大约跟平时常看的书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瞧了路征一眼。
可能她自己没注意到,这一眼,目光流转,看得路征心里痒痒的。他对自己说:要克制,要克制。
他咳了一声,悄悄移开了目光。
周暄又扫了书桌一眼,指着书桌上的那盆绿叶,问道:“这是什么?”
“哦,随便种的。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让人撤掉。”
“你……”周暄道,“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就算我不喜欢,你也不必撤掉啊。”
路征只笑了一笑,心说,你若不喜欢,我少不得要撤掉,换上你喜欢的。这点小事,还能做不到?
周暄在打量着他的书房,而他的目光却随着周暄在走。这姑娘似乎又长高些,气色很好,小脸白里透红,既美且萌。
偶尔,他的眼神也会往一旁的小塌上瞟。——这是他最初想着,看书累了,可以躺下来歇会儿。而此刻,书房里多了一个人,他竟然有些局促不安,想的还有些多。
额头上冒出了点汗,他莫名感到燥热。
打住,打住。
“咦?这是什么?”周暄手里扬着一本册子,看向路征。
——方才她近距离看那盆叶子时,不小心碰掉了它,俯身捡起时,发现它是摊开的。
她本来也无意看。——路征在朝中做官,她不知道这是否涉及朝廷机密。然而她无意间看见了“令仪”两字,猜测跟自己有关。
说来也巧,那一页上的字,密密麻麻。可她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字。路征写字一向很大,他写出来的她的字,跟别的都不大一样。
周暄双眼亮晶晶的,脸颊泛红,猜测着这可能是什么。跟她有关?路征写的跟她有关的什么?
路征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那次在宋家看到“诗经”后,他回来默写的那本么?他记得他随手放进了书架里,怎么会在书桌上?
“这没什么,你放下吧!”路征脱口而出。“诗经”里的东西,他并不想让周暄知道。
那些东西,真也好,假也罢,都与周暄无关。
周暄没必要知道的。
他愈不让,周暄就愈好奇。何况这还与她有关。
难道是路征记得手札?因为害羞不愿让她看见?咦,征征也会害羞么?征征会写她什么呢?
“哦。”她口中答应着,却飞速瞟了一眼。
周暄自小读书,看书很快,一目数行。
只一眼,看得她心惊胆战,又惊诧莫名。
“征征,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