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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沁拎着礼服繁重的裙摆,飞跃上自家马车,对着茶水咕噜噜猛灌了一会儿,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入口的茶水不烫不凉,像是算好了她这会儿会回来,放在那里备着。
马车里,徐幽水扶额叹息,“这是今年冬天北地的第一芽雪茶,看你这般牛饮,真如同嚼我心肝一般生疼。”
“北地雪茶?幽水若喜欢,我也在北地给你买个茶园子,咱自己种好不好?来年喝一半,丢一半。腻歪得看见它就心烦,再也不心疼。”季沁也不见怪,好声好气地说。
徐幽水掩唇垂眉笑了:“就你嘴甜。”她放下账簿,上前伺候季沁换下礼服,手指刚触上季沁袖子,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主母给你的血玉呢?”
季沁故作疑惑地摸索了一下:“真的不见了,是不是丢了?对了,你手怎么这么凉……”
徐幽水没理会她岔开话题的意图,垂下长睫,勾起唇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我的姑娘果真是长情之人,重逢才见一面,就送了谭然亲手雕刻的蛟血玉。当真旧情未了?”
“咦?幽水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季沁眼神一闪,立刻决定装傻到底。
徐幽水看她这副模样,反倒发作不得。她轻叹一声,抬手敲了下车厢。
“吾主吩咐。”冰块般的声音响起。
“加快速度,三天之内将姑娘送到路州城。”
马车外的人领命退去,徐幽水这才解释道:“那位殿下不是你能相与的,他日再见,离远些就是。”
季沁点点头:“只是送了个小东西而已,又没打算——等等,幽水早就知道他就是姬珩?”要知道,她也是今天在殿前才知道自己前男友居然是王朝那位赫赫有名的晋王珩。
徐幽水美目含笑地扫她一眼:“早知道又怎样?你前两年病成那副模样,还想垂死病中惊坐起去撩拨美人?”
季沁连忙举手示意投降,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徐幽水轻哼一声,放过了她:“姬姓皇家偏执刻入骨血,都是疯子。你当年玩弄他感情,最后能平安无事分开已是万幸,万万不可再接近他。”
季沁立刻委屈道:“冤枉,纵使如今感情灰飞烟灭,我当时待他也是真心,谈何玩弄?”
“真心?哼。”徐幽水眯了眯眼睛,“还得我提醒你,你和他相好之时,还在俞州养着一个——”
季沁大眼一瞪,模样呆滞。大病两年,很多记忆都时断时续记不分明,徐幽水一提醒这个,她脑子里居然开始模糊浮现出一个小美人的面容,季沁嘶了一声,纠结地捂住脸:“哎呀要死要死,居然还真的做出过这么渣的事,不可能啊我以前那么差劲?……”
徐幽水见她这副模样,反倒心情好了些,歪头瞧了她一阵,笑了:“不然你以为你身负纨绔之名,纯属空穴来风?”
季沁忧郁:“我以为我就是个单纯的败家子来着。”
徐幽水揉了揉季沁的脑袋以示安慰:“出了帝都将我放下,我有急事不能陪你,东海一行,你自己小心。”
“幽水真不和我一道了?”季沁眼中含喜,却故意依依不舍地拿脑袋蹭她的手。
“你且听话,我很快去找你。”幽水正色道,“……别以为我不在你身边,就可以尥蹶子撒欢,若是我听见你不知收敛,仔细你的手心。”
季沁连忙正襟危坐,面色戚戚地连连点头,乖顺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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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护卫接到的是徐幽水的死命令,三天赶到路州城。一路上无论季沁怎么撒泼打滚,威胁骂娘,护卫都不为所动。
季家商队的马是王朝驿站里用顶尖的改良飞马,仅次于军马,翅膀已经只是摆设,但陆地疾驰的时候每个时辰也可行三百里,就是抗颠簸能力差了些……
由是,季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脚都是哆嗦的,似乎下一刻就会瘫软在地。
东台关戒备森严,城墙高耸入云,是东海最大的海眼所在地,海市的地点就在此地,海市是方便人族和水族交换物品自发形成的集市,而后规模越来越大,只能由官府出面维持秩序,因此逐渐形成了东台关,王朝常年驻兵在此。东台关每月初一十五开放,其余时候一般大门紧闭,只能远远听见士兵操练的声音。所以等候海市的客商们一般都居住在距离东台关最近的路州城。
此刻,路州城正人声鼎沸,像是被泼了一瓢冰水的沸汤。
“海市要暂停?东台关一个月内闲杂人等不得进出?”
“白羽卫刚从这里过去,肯定是真的。”
“哎哟我那新鲜的琼浆果,等一个月烂得连叶子都不剩下了……”
“嘿嘿嘿正好便宜卖我几个呗。”
刚下马车的季沁也被不远处的城墙上告示吸引了目光,告示的刚贴上的,拎着浆糊桶的皂吏还没走远,正被几个人拉着问东问西。
小五头发边的雪白的尖耳朵动了动,一字不漏地将周围人的谈话听了进去,略微整理一下,回身禀报自家大小姐。
“女皇命令谢沉峦率领白羽卫与东台军进行军演,海市暂时关闭一个月。”
“谢沉峦?”季沁皱起了眉头。“他是谁?”
“晋州白羽卫将军,素有‘姬庭玉树’之称,是这两年才崛起的一位新贵,听说是他和他的妹妹是从沦陷的幽州逃过来的,后来又乔装打扮潜回幽州,两年前带回了前幽州强弩兵和突骑兵的残余主力,和晋州军整合,并称白羽卫,是那咳咳……的得力手下。”小五回答。
“白羽卫擅长陆地作战,突然来和东台海军搞什么兵演?”季沁道。她觉察出此事不合常理,可却也来不及细想。招呼小五道,“备马、更衣。”
“你做什么?”小五问。
“趁着他们人疲马乏,我们混进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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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沁穿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头发束起作男儿打扮,她站在戒备森严的关门前,面对军容肃整问自己要出入证件的白羽卫,往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一张银票,笑眯眯地问:“小哥哥,这个行不行?”
“不行。”白羽卫认真地回答她。
土豪当即误会了,立马又掏出一张数额灿烂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金票:“小哥哥,那这个行不行?”
白羽卫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却忍不住瞟了一眼,但是也仅仅是一眼,随后就坚定道:“不行。”
季沁咦了一声,还要继续从袖袋里掏东西,冷不防那白羽卫上前半步,疑问道:“你是季沁季姑娘吗?”
季沁满脸诧异。
年轻士兵不待她回答,心中已然笃定,他敛眉低目,稍稍收敛了大嗓门,像是生怕唐突到她:“季姑娘请随我走一趟,我们谢将军想见你一面。”
季沁眼皮顿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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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峦并未驻扎在东台关,而是宿在路州城的一处私园之中,园中回环曲折,潺潺流泉隐于花木扶疏和嶙峋怪石之间,季沁被管家一路引来,垂着眼睛一直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至一处别院,季沁突然停下了步子,对管家道:“此事不妥,还望老管家同谢将军知会一声,季某远道而来,没有空手的道理,还是让我前去备好礼物,他日再来拜访。”
老管家正要挽留,她示意小五,转身欲走。
“季姑娘远道而来,未曾拜访主人,便欲离去,这于礼不合。”一道嗓音遥遥响起,嗓音温润带笑,即便是这般直白的斥责,也不会令人不喜。
季沁停住步子,头也不回:“此处主人身份尊贵,季某不过一个身处末流的商人,不敢再上前,只怕污了那位的眼。”
“殿下并未来此。”
“我弟弟说,骗人鼻子会变长的。”
据她所知,她赶到路州城的时候,白羽卫也不过前脚刚到,此刻正是两军交接的关键时刻,白羽卫又是长途行军,必定人疲马乏,她这才有了抢先混进去的想法。然而临到了东台关,才发现白羽卫已经分拨休整,并火速接管了东台关外防,即便是谢沉峦亲至,东台关军队也不会这么给面子,除非……
可恨她一开始只觉得不对劲,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今终于明白怎么回事,结果半只脚已经进了人家的圈子里。
那声音低笑一声,态度依旧:“如此,在下倒是应该重新斟酌言辞。”
季沁已知既然这位已经现身,她也走不脱,索性回过身来。
谢沉峦正一身素衣,立在斑驳树影下,果不复外界盛传“玉树”之名,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季沁,眉目柔和,温雅得不像是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
季沁无奈道:“只是季某还有一事不明,望谢将军赐教。”
“赐教不敢当。”
“为什么东台关门口站岗的士兵笃定我是季沁,让我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说过,季姑娘性格直率,最爱以钱服人。”
侍立一旁的小五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
季沁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任性,谁不服她,她便用银子砸到人家服。当年她和姬珩在晋州的时候,晋州名门贵女们没一个待见她,结果她硬生生用银子砸到这群贵女软在一旁娇语盈盈地奉她为“画眉相公”。同俞州那些直接称呼季沁为相公娘子的男男女女一般无二。
谢沉峦知道季沁这是已经放弃挣扎,抬步在前边引路:“季姑娘这边请。”
季沁一脸生无可恋。
前男友设计要求见面一般是为了什么事?
一是复合。
二是羞辱。
姬珩那厮性子颇为糟糕,以前吵架都从来不会先道歉,似乎可以明白地排除一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