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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少年子度势观虎斗·玉面郎见情辨鱼珠
那日瑧玉回房,便将今上方才之情状一一同薛蜨说了。薛蜨闻言,虽料知今上已大略猜出瑧玉身份,却有些忧心起来,乃道:“你心下有几分作准?”瑧玉道:“依如今看来,至少也有八九成了;只是今上尚且犹豫,似是差了些甚么似的。倒也是常理,这天家血统之事,向来是不可轻忽的;若无确凿证据,也不可就认了。只怕过些日子就将查问到林家和冯家去;届时必要好生布置一番,以防不测。”
二人说了一回,瑧玉乃笑道:“如今且将此事放下不管,先理会那冒牌货之事;如今却成了咱们几个人的活计了。”便又将今上令他几人查问此事之话讲与薛蜨听了,又道:“依我看来,却是今上查问当年皇后焚宫之事走了风声。有人见重又翻起此事,不免起了心思,闻风而动;倒也难为他们,造得有模有样。”
薛蜨闻言,却又想起另外一事来,乃蹙眉道:“他们既听到风声,三皇子自然也是知道的;今上想也是料到这一层,故不立时就将你认回去。”瑧玉点头道:“此话不假,定然有这一层意思在内。今上虽教咱们查问,却并不教此事揭穿他,未尝不是要拿他试三皇子同我的。若我情知自己是真的小皇子,定然要露出些破绽来;三皇子若知有人冒名顶替,自然也能想到此人是冲着他来的,若今上再露出些要相信的意思,他定然也坐不住了。”
薛蜨笑道:“如此看来,咱们倒可‘坐山观虎斗’;三皇子明知此人是假,却恐今上弄假成真,定是要千方百计寻出他的漏洞来呈至君前的。然愈寻他之漏洞,愈可能露出自己的马脚;可不正将咱们隐在了暗处?”瑧玉笑道:“不止如此,他们相斗之间,或又能将当日皇后同太子之案疑云揭开些儿。咱们只装作甚么都不知道,只管照常查去;若查出甚么来,一并呈上便是。”
薛蜨道:“此计虽妙,只恐霦琳不知,倒为坏事。”瑧玉一怔,乃问端的;薛蜨便道:“他若查出当年秘辛,见同你有些干系,难道不替你隐藏的?我这些日子同他相交,见此子委实是义气深重之人;若觉所查出之事于你不利,少不得瞒将下来;假使有心之人刻意将这些消息传与他知晓,他却瞒了不说,定然要生事端。”
瑧玉听到这里,那里还有不明白的?原来圣上若当真不知其间究竟,倒也瞒得过;只是今上分明知晓,如今不过故作糊涂罢了;如冯岩当真将此事瞒下,不免教今上疑他有异心,连冯家都将受其牵累,届时若疑冯家有甚阴谋,倒教人百口莫辩。只是如今又不能将其间真相告诉他去;况今上令他三人合力彻查此事,也有个要试探冯岩的意思。如此一想,倒有些踌躇起来,乃道:“这却为难办。依霦琳的性子,却难说会不会如此;若当真这般,咱们不同他说知,可不害了他?”薛蜨叹道:“纵狠得下心不管他,届时只怕连咱们也要牵涉进去的。况他为人实是极好,难道当真不管不成?”
瑧玉闻言称是,然一时却也想不出甚么好主意来,乃笑叹道:“我原以为自己重生一世,又看过这书中所写,自然事事都可一手掌握;如今却见这书中世界之广博,并不比前世差的,方知自己竟是狂妄了。如此看来,还是小心谨慎为上,断不可仗着自己看过此书,就将这其中之人看轻了去。那三皇子现放着就是个利害角色,虽不曾正面交手,却也见他心思细密狠辣;况他多年苦心经营,就是为的这大位,到时若正面迎上了,少不得有一场恶战。”
薛蜨听他这话,乃宽慰道:“哥哥也不必妄自菲薄了。前世那一番事体,难道又比这一世容易么?况如今咱们在暗处,他在明处;因他当日知小皇子必死,定然不会疑到咱们身上,又有这们一个人来做出头鸟,咱们却恰好借此机会探一探三皇子之深浅,再作打算。”瑧玉笑道:“你也不必虚宽我的心。咱们且理会眼前之事罢;怎生先将霦琳保住,不教他落入套中才好。”薛蜨闻言,乃点头称是,自低头思索起来。
瑧玉见他如此,心下暗想道:“前一世我累十三良多,终致他英年早逝,以致我之余生皆悔痛无及;这一世天赐良机,乃是教我补报于他的。”一行想着,却又想起黛玉来,不免暗自犯愁道:“虽如今今上不欲将我身份揭破,却终究是要露将出来的;届时却如何同玉儿解释?我当日只道届时封他公主,尊贵无比,便可塞得天下攸攸之口,免教人诟病与他;只是素日瞧他之心思,却并不是在意这个的,只恐到时闻得我不是他亲兄长,又要多心的。若他只是哭闹一回,倒也罢了;只恐他面上虽不说,心下却始终不自在,这可真真没趣了。”一时心下纷乱,乃强自按下,自同薛蜨合计如何查问那僧人同少年,不在话下。
一时两人合计已毕,已是午饭时分,便从房中出来,往那边去寻冯岩;方进得门,却见冯岩依旧坐在那房中同僧人同少年大眼瞪小眼,瑧玉不免好笑,乃唤他道:“霦琳,出来同我们吃饭罢。也教人传一桌素斋来同这位师父吃;这位公子是随师父吃斋,还是同我们一道吃?若有爱吃的,教厨下做来。”
那位少年闻言,向他看了一眼,面上却有几分倨傲,道:“多谢林公子,我同师父一道吃便了。”戴功此时却也进来了,闻言乃向少年笑道:“这位公子,林大人是朝廷命官,原同冯公子不同的,如何也称他作公子来?还是要称一声大人才是。”
那少年闻言,乃冷笑一声,更不多说;那僧人却双手合十道:“施主勿怪,小皇子自幼随贫僧四下云游,并不知此间规矩。”瑧玉同薛蜨听了,也不多说甚么,乃笑拉冯岩道:“别只顾杵在这里了,咱们出去吃饭。”一面见人提了两个食盒往这里来,见戴功在此,便知是今上教他来换冯岩吃饭去的,于是笑同他说了几句,便往外间去了。
戴功见他几人出去,便命侍从将饭食取出布上’一时摆好,乃闻那少年对他道:“你且下去罢。”戴功闻言也不恼,乃笑嘻嘻地道:“公子见谅,原是圣上教咱家在此伺候二位用膳的;咱家奉命行事,还请公子海涵。”那少年闻言,便看僧人;见僧人向自己使眼色,便不再说话,只低头吃饭。
一时三人出来,往后面坐了。瑧玉见四下无人,乃悄将今上所语同冯岩说了;冯岩闻言,面上却并不见惊异之色,乃道:“我早知他不是真的。”薛蜨笑道:“你如何得知?若他是小皇子,他出生之时还不曾有你呢。”冯岩笑道:“何必要亲眼见了才知?”一行说着,见已摆上饭来,忙往桌上取了一块酥饼,道:“我可是饿坏了;方才守了他们这半日,水都不曾喝一口的。如今且先吃饱了再作计较。”二人见他如此,皆摇头而笑,于是也各自往桌上取了筷子,自吃饭不提。
不多时几人吃罢,冯岩便起身道:“咱们快去换班罢。冯总管还不曾用饭呢。”瑧玉笑道:“急甚么,他二人如今尚不知自己已露了马脚,定然不会跑的。”冯岩摇头道:“不是这话。咱们要时时盯着他,以防这二人见咱们面上神气,再行串通;届时若再审问,定有许多麻烦。”
瑧玉闻他说得有理,乃含笑问道:“你还有何想,索性一并说出来,也好教我们知道的。”冯岩也不藏私,便道:“照我看,那少年做派定然是和尚教他的,如今且盯紧了他,不教他两个私底下再说话;那少年一定心虚,少不得露出破绽来。到时再唬他两句,可不甚么都说了?只恐他并不知道其间关窍,只有先瞧他做派,再行揣摩,将他二人稳住,再顺藤摸瓜,便可得了。”
薛蜨闻言却也称奇,乃笑道:“你如何知道是和尚教他的?”冯岩道:“他也算是学得乖了。常人若是教出来的,每次开口之前便多会看那教自己之人一眼;他虽不如此,却在说完之后,不自觉地瞟那僧人神色,就如同问他自己说得对不对一般,可不露馅了么?”
瑧玉闻言奇道:“你是如何瞧出的?我也曾留神看他,却并不曾见他这们等的。”薛蜨也甚是奇异,然知冯岩向来不会说谎的,乃笑道:“霦琳果然有过人之处,我也不曾见的。”冯岩笑道:“他装得可谓极像,只是有些细微之处能瞧出来罢了;况也不止这些,尚有别的呢。”
瑧玉听了他这话,好奇心起,乃笑道:“你且一一说来,也教我们长长见识如何?”——只不知冯岩又将说出些甚么来,下回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