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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行远冲进书房时,皇后正在凤仪宫拉着德妃淑妃一块儿喝茶吃点心。
软软糯糯的桂花糖糕和香脆浓郁的葱油薄脆,德妃喜欢吃甜的,淑妃偏爱咸的,皇后捧着茶盏,看着门外撒下来浅金色的阳光,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晃神。
自从进了宫,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悠闲过。
难得轮到一回青萝在后头急得跳脚,偏生青扇死活拉着不让她跑前头去,青萝把白状元搬出来了也没顶多少用,最后只能咬着想小手绢含泪看着皇后娘娘的背影,无语凝噎的说风水轮流转。
“皇上啊,又在砸东西了。”淑妃吃满意了,又喝了口茶压了压,才捏着帕子看着德妃笑,“姐姐可能还不知道,皇上今儿早上啊,又提姐姐了呢。”
德妃能从充容坐上妃位,本来就是靠的皇后的关系,整个人不言不语又不惹事,占着一宫主位,统共连皇上的面也才见过三回,一回是在新进宫皇上翻牌子,剩下两回是在阖宫大宴,远远的冲着皇上敬了杯酒,估么着在贵妃倒台以前,皇上连后宫里有这么一号妃子都不太清楚。
德妃老神在在的看了眼淑妃,又瞄了瞄依然愣神的皇后,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宗旨,把手里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放到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妹妹说笑了,皇上如今哪天不提着骂我两句。”
除去雷厉风行的皇后,放眼整个后宫,估计德妃风头比淑妃还要高上那么一大截儿。
皇上每到一个宫,就必得咬牙切齿把德妃祖宗八代都数落一遍,光是喊着吵着要把德妃乱棍打死一席草席卷出去埋了的话,都不知道翻来覆去叨念了多少遍了。
原因就是德妃在掌权之后的五天内,迅速无比组建出的那一个天杀的一个四书五经训练班,每册书每一页都按人头分配了下去,天天搁皇上耳边读,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一整本论语已经读了一大半了。
一天两天是情趣,天天来,那就是虐待。
等皇上回过神时,后宫里所有美人言行穿着风格都和皇后一模一样了。
衣服一件比一件多,裹得一层比一层严,脸色一个比一个黑,说话一个比一个死板。
张口是皇上以天下为重实不宜流连后宫,闭口提君臣父子人伦纲纪皇上要保重龙体弘扬国威。
有皇后娘娘余威犹在,哪个不长眼的蠢货敢在这个时候直缨其锋,只恨不得天天借着德妃的德政在后宫宣扬忠君体国。
“不管怎么说,皇上现在都会主动去上朝了,姐姐也可以放心了吧。”话在喉咙里三回五转,淑妃最后还是没敢把火引到皇后身上去,只能拿着德妃开涮。
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德妃的外号已经被皇上御口亲封德夫子,满皇宫里谁不拿着德妃当笑话看,不过就是机缘巧合封了妃,好不容易熬到贵妃倒台才出了头,能成多大气候来跟自己争?
淑妃贝齿咬着红唇,一双桃花眼水光洌滟瞄着德妃。
后者慢慢吞吞放下茶盏,手指虚点了点自己牙齿。
“妹妹,沾着葱花呢。”
皇后:“……”
虽然说是四两拨千斤,问题是这个方法也未免太……狠了点。
“皇后娘娘可能还不知道呢,皇上看着娘娘脾气好,这会儿又在想着要选秀进宫了,昨儿臣妾耳朵里吹过一句,似乎是皇上跟谁提这事儿来着。”等淑妃照完镜子,理好妆容,又重新换了件外衣,再坐下时,德妃已经迅速告退,回去给美人们训话了。
皇后心不在焉的瞄了淑妃一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既然皇上有这个心,那就选,只不过最近闹冰灾,国库里着实没了银子,皇上这几年似乎也藏了不少体己,选美人的花销,便从皇上那儿直接拨了吧。”
停了停,皇后似乎还颇为缜密的心算了一下皇上的小金库,最后一脸严肃的又冲淑妃点了下头。
“应该够了。”
淑妃手里的葱油薄脆哐嘡一下,砸在了桌子上。
皇后娘娘……一定是被什么附体了吧!
于是就和德妃一样,淑妃也迅速无比的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告退回宫,整理年下该发放的节礼。
开玩笑,皇后娘娘都被气得要收缴了皇上的小金库了,她再留在凤仪宫点皇后的眼,那就是自己找死。
“娘娘,微臣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于是,等皇后打发走了淑妃德妃,又抽空接受了青扇狗腿的私人按摩之后,白行远已经在书房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磕下头去的时候,皇后甚至还清晰的听见了一声轻微的骨头咔嚓摩擦的声音。
“本宫最近……让你干什么了?”凭良心说,死去活来了这么多次,皇后多多少少都有些恍惚,又不敢真的把那些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拿纸笔记下来,全憋在心里,随随便便就给记混了。
她这次是让白行远去干嘛来着?
啊对了,只是让他去散播个谣言,捎带着查查贵妃在宫里置办下的家底。
谣言散得不错,宫里的人虽然没清完,但也老实了不少,也够了。
没事特意来请什么罪?
“微臣办事不力,皇后娘娘近日放出宫的那一批小太监。”白行远抬起头,一脸铁青,还顾忌着皇后好歹是一介女流,见不得太多打打杀杀,话到口边,又咽回去,换了个稍微软和点的说辞。
“全部……暴毙。”
皇后觉得,她似乎也理解了,淑妃那么好面子要形象的人,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把点心掉在了桌子上而不自知了。
“暴毙?”手指敲敲椅子边,皇后皱起眉头,“你大老远来这儿请了两个时辰的罪,就是为了告诉我,那群小太监全都寿终正寝?”
“被人一掌震碎心脉,手法干净,一招毙命。”咬咬牙,白行远最后还是把实话兜了出来,“微臣清晨接到消息,所有小太监全被丢在乱葬岗,一个不少。”
那群小太监都是皇上身边能露得了头的,在宫里横着走惯了,陡然被放出去,难免对皇后心生愤懑,有那忍不住的,上午出宫,下午便开始在街头小巷乱嚼舌头根。
东厂本来还想杀几个杀鸡儆猴,再跑来跟皇后摇尾巴表忠心要奖赏,只没想到就几天功夫,鸡杀完了,猴也死绝了。
皇后顾忌涂相,又深居后宫,耳目灵通也就罢了,不太可能有条件自己养一批死士。
更何况这次出手如此迅速,就连东厂都未必能在几天之内把分散在京城的小太监们全都找出来一一劈死。
可若不是皇后下令,又有谁会如此死心塌地维护皇后。
“还有先前被皇后放出宫的宫嫔。”咬咬牙,白行远终于抬眼看向了珠帘背后,“亦无一人尚在人世,所有人,就埋在太监身下一层薄土之内,也不过是前不久的事。”
自然是前不久,尸身尚未烂透。
当时白行远便接到消息,被放出宫的宫嫔一天比一天少,他只想着是有隐藏在京中的势力将之软禁,整个东厂差点没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偏生是漏了一个乱葬岗。
若不是小太监被随手丢在面上那一层,只怕东厂到现在还在京城里乱翻达官贵人的私邸小院。
消息暗桩都被挖出来了不少,就没想找的人。
“娘娘……好手段。”
皇后:“……”
关她什么事儿,她还打算那群人替她宣扬一下皇上是有多么不靠谱,迷上那位祸国妖姬把国事家事统统抛诸脑后呢,她不派人把她们保护起来也就罢了,怎么会去下杀手?
纵使要灭口,也得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你查了这么久,就查出来是出自本宫授意?”皇后屈起手指,不轻不重敲了敲椅子,“看来本宫还真没必要每年给东厂拨那么多的银子了。”
养一群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大内高手,她还不想死那么快。
“若是有人想把这脏水往本宫身上引,你们就该好好查查到底幕后主使是谁,若是没有,也该想想这个黑锅该扣去谁的脑袋上,跑来跟本宫请罪,你们的确有罪。”
“幕后的确有人,只是请娘娘恕微臣的罪,尚未查出此人是谁。”据上次搁王府里的翻墙的厂卫说,还真看到了一个黑影唰的一下从墙头就那么飞了过去,三四个厂卫围着追,愣是被他给跑了,这话估计要让皇后知道,白行远觉得,自己离真正的与世无争翰林院也没啥距离了。
“只不过,微臣倒是有其他的发现,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一听。”
皇后干脆重重的敲了下椅子。
说就说了,还卖什么关子,以前自己喜欢玩说一半藏一半的事儿,现在只想来个痛快的。
白行远再次跪了下去,如果不是那道黑影,厂卫根本就不会发现毅亲王府还有那么一个密室,在天子脚下藏了几十年。
“毅亲王……擅自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