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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沈昕悦像是悟到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是的,一定是沈晗月记恨母亲,当年明明是她娘要与父亲洞房花烛,却被母亲抢走了父亲,所以她就这样报复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她没有想到,若沈晗月没有天大的能耐,哪是想要勾引太子就能勾引的?怕是接近都很难办。只是她没有去想沈晗月可不可能办到,一心只想着这就是沈晗月的阴谋,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她处心积虑的谋划,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才会令自己生不如死。
有时候女人的思维很难用理智来判断,万念俱灰的沈昕悦也恰恰应证了这个说法,她钻进了牛角尖,估计是再也出不来了。
一旁的沈玦不晓得沈昕悦此时的思路偏移,见她没有回复太子应话,便径自答道:“母亲日前受了风寒,太子前来,她未能拜见,还望殿下莫怪。”
楚曜颌首,“孤哪会责怪,她对太子妃费了那么多心力,孤自是应当好好谢她才是。”
沈玦一听,心中大骇,太子殿下明指母亲待月丫的态度,难道太子殿下已经知晓王府里的事情?也对,靖阳侯府与太子殿下那么亲密,太子哪会没有一丝风声?沈玦无奈苦笑,大姐如今生死未卜,父亲不原谅母亲,只因母亲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而今……太子若要治罪,母亲岂有活命机会?
楚曜看出他的惧怕,双眸微眯,以为他会杀了杨氏泄愤?错了,要不要将杨氏挫骨扬灰,其实只是沈晗月的一句话而已,并且他不想让杨氏那么快死,那就太便宜她了,敢让沈昕霞动他的晗月,势必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让杨氏终日惶恐不安,随时都有性命之忧,那才是活着不如死去的方式。楚曜眉眼凝结的淡淡薄愠,嗓音却没有任何异状,犹如往日那般清雅温润:“她是太子妃的长辈,孤即将与沈府结亲,那么你母亲有病,孤怎能袖手旁观,孤会请示祖母,让她在宫里挑选一些适合的人选,然后去沈府伺疾,也好让你母亲早、日、康、复!”后面四个字的语调徐徐,却夹着顿挫,令沈玦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无措。
楚曜这般指派人去到杨氏身边,让杨氏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让她生活起居都受到牵制,折磨人的方法,不管是折磨身还是心,宫里的那些人精,个个比谁都研究得透彻。
沈玦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微启双唇,终究不知如何请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他能想到的,只有去求月丫,月丫若开口,殿下定会手下留情吧?!
楚曜仿佛无意,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身为孤的未婚妻,哪怕她未曾出阁,孤都不允烦忧之事扰她心绪。”道完,他的目光微凝,再次启唇:“作为她的哥哥,你需自控,太子妃不拘泥,可你却要好自为之!”
楚曜道完这句,未再理会犹如入定般的沈玦,径自迈开步履。
会亲口说得如此明白,已是看在沈晗月的面上。沈玦不是个没眼见的,他肯定明白自己指的是兄妹俩的拉扯接触,刚才他们在大门处的举动有些碍眼,也记在了心里。反正这个醋是吃狠了,但他只允这次,也只容这次,不是回回都这样轻描淡写的敲打的。
哪怕是兄妹俩,该有的距离也是要有的,晗月乖张,在京城时日不长,但沈玦不一样,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怎可以无视世人眼光?
该说的说完,他踱步朝正堂而去,留下兄妹二人继续呆滞。
太子这是让他不要去烦扰月丫,生生切断了他去求月丫的念头,只因太子不想月丫为难,沈玦瞬时无措起来,问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可是越是这样,脑袋就越发空白起来。
沈昕悦却似入了魔一般,眸光幽怨,一刻不离的凝望着楚曜背影,脑中一直萦绕方才太子殿下的那句‘不允烦忧之事扰她心绪’,太子殿下竟如此庇护沈晗月,为沈晗月考虑如此周到?
此时太子殿下就要离去,如若这么让走了,就算日后再有机会相见,也是没有任何开口机会,沈昕悦迟疑一番,起身追去。
她……没有被母亲的性命攸关乱了思绪,心心念念的唯有希望太子能够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她觉得自己就有扭转局势的机会。
楚曜感觉身后脚步,心中不耐,却也知道父皇的临时变卦对她意味着什么,毕竟当初父皇的确指的是她,不过现在先不去想父皇因何变卦,反正自己这边是很合心意,但终究对沈昕悦不公。
思及此,楚曜没有斥责她的唐突,先行开口:“晗月到底是你的姐姐,日后她进了皇家门,可以替你张罗个好姻缘,而孤将是你的姐夫,也不会刻薄了你,孤许你县主之位,定让你寻个好人家,风光出嫁。”
沈昕悦的脑袋“嗡”的一下再次炸开,这是太子与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可是……竟是让她另嫁他人。
为何?难道他没有一丝将自己收入东宫的想法?沈昕悦泪盈于睫,多日来,她没有哭泣,可是最最心爱的男人彻底灭去你的希望,如何还能佯作坚强。
宣旨那刻,宣旨公公提及沈晗月时,她就有了预感。
何以宣读自己的大婚日子,非要请出沈府刚刚回府的小姐?她没有哭,因为她觉得自己大吵大闹也是于事无补,反而让人笑话。她觉得自己在世家眼中,素来口碑不错,太后也喜欢她,是以,太子殿下不会对她不管不顾才是。
太子乃一国储君,哪可能没有其他的女人,只要争取到相伴的机会,就算起初做妾,也不等于一辈子做妾,人要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只有那样,才是胜者,因为这个念头她才能强撑至今。
但此时唯一的希望被太子灭去,沈昕悦无法接受,泪眼朦胧,却也留不住太子渐行渐远的身型。
沈昕悦的双手紧紧地攥起,沈晗月……是的,这一切就是沈晗月害的,太子殿下如此冷漠,不念一丝情分,定是那沈晗月使的坏。
沈玦心里沉重,心疼悦儿的无助与委屈,却也知道希望彻底被灭去,好过留着执念继续下去,一个梦既然结束,就开始另一个梦好了,难道因此毁去终身?
他现在为母亲的事担心,早已手足无措,“悦儿,太子殿下许你县主之位,日后……”他的话语未完,沈昕悦的目光倏地变得狰狞,令他看不明白,此时的她,身上的气息很是冰寒,仿似冰封了万年的寒冰,被人强行劈开。
沈玦知道她想不透彻,也担心她会自寻短见,启唇想要再说什么,却听沈昕悦冷冷吐出一句:“你觉得妹妹有日后吗?妹妹要他们的怜悯吗?”
沈玦无言以对,如今皇家这般行事,沈府作为人臣,能有什么不甘的权利?太子明明白白的针对母亲,也□□裸地威胁自己,只因月丫与他亲近,这是持强凌弱,可他们又哪敢有半句怨言?
太子纵是再强势,到底还是有顾念悦儿的无辜,若她日后能以县主身份再择良婿,日子说不定会比进宫强得多。
这个家,人人都有难处,月丫不想做那太子妃,却不得不做,就像她说的,东宫莺莺燕燕多少,日后太子即位,后宫更是佳丽三千,就算太子如今待她有意,又能坚持多久?日后能稳住那个位子,都要竭尽所能的驻守,可是这些,悦儿想不明白,她……太过死心眼了,能否看开,关键在于自己。
如今沈府的焦头烂额,已经没有办法去想公平不公平,若她还不自省,难道要与大姐一样的下场?
沈玦找不到言语劝解,如今母亲也好,姐姐也罢,没有一个省心的。
他……真的累了,真的好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废帝楚颜钰篡改遗诏登基,改年号为庆丰。
庆丰帝登基,国库空虚,内政不稳,外夷熏国屡屡干扰华国边境,加上国内连续灾荒,整个江山岌岌可危。
是以,庆丰帝欲以利用四大商贾筹措资金与粮草,以稳固朝纲,也为出兵熏国而准备着。只是未曾想到,竟发现了隐匿在华国中的最大商贾——沈家。
沈家落入帝王视线后,不得不尽量周旋,却也无法坚持太久。大劫在即,祖宗基业即将不保,沈族上下几百人性命堪忧。
当时沈家老太爷遭逢唯一子嗣逃婚而去,再逢家族巨变,无计可施,竟卧床不起。
沈族更加朝不保夕、危在旦夕,沈家长媳沈玉环剑胆琴心,自请接掌沈氏家业。
她先部署好商行里的一切,再女扮男装前往驻守边境要塞的天门关,用计结识当时的威武大将军——肃亲王。
她逼着肃亲王不得不与她密谈,且有备而来,不但看出肃亲王与晋王正欲推翻残.暴的庆丰帝,更是承诺倾其沈家所有家产资助晋王起势,绝不让庆丰帝如愿,且日后攻打熏国的粮草也全数包揽,只为新帝登基后留下沈族性命。
晋王得了肃亲王与沈家相助,于庆丰二年起兵,短短三个月间,将庆丰帝逼至闽龙山自缢。
楚曜听了肃亲王亲口述出的这段过往,十分意外,当时世人都以为父皇至少暗中筹备十年以上,才使得已是强弩之末的朝廷兵马节节败退。
谁知竟是沈家惊人的财力与粮草供给能力密不可分!
强弱悬殊,此战取胜毫无悬念!
“沈家功不可没。”白瓷鎏金茶盏内茶香氤氲,楚曜听完这段往事悠悠叹出一句,干净修长的指尖执起瓯盖,轻轻拂去金黄汤水上漂浮的几抹淡绿。
“太子作何感想?”肃亲王问出这句,也探手执起身前茶盏上的盏盖,放至鼻前嗅着萦绕在上面的温热茶香。
因为沈晗月与沈老夫人第一次相见,两人泪眼婆娑,楚曜待在沈宅只会令她们不自在,是以早早起驾准备回宫。谁知肃亲王竟也随之出了沈宅,似有话与他说,而楚曜也有疑虑想要问一问这个皇叔公,便有了这次有佳茶楼雅间内的相谈。
楚曜轻啜一口千里香,噙着浅笑,“谢谢皇叔公相告,今日皇叔公对孤说出这些,是因为晗月?”
肃亲王开怀一笑,“不是为了月丫,还能为谁?太子聪颖绝伦,也该知晓皇上良苦用心才是。”
楚曜知晓肃亲王指的是什么,既然将沈晗月指给他做太子妃,那么就是父皇先前从未想过废储重立,更是将他当年能够顺利登基的法宝悉数相赠。
“皇叔公怕孤亏待了晗月?”楚曜面色从容,反问一句。
肃亲王浓眉一横,升起一抹薄愠:“当年沈家倾其家产,只为保住性命,但……”
“但父皇不相信沈家真的已经粮尽援绝,他既忌惮沈家隐匿于华国的财力,又不能忘记沈家当年的扶助。”
肃亲王点头,这的确是他先前所想:“所以将沈家唯一可以接掌家业的孩子娶进皇家,那么沈家一切都归了楚氏,便没了后顾之忧。”
楚曜觉得父皇打算恐怕还不止这些,然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淡然一笑,反问道:“想必沈侍郎不知这些事吧?”
“他乃微者时与本王相识,沈老夫人未曾告诉他这些,本王又岂会与他多言,竟然有一个人望夫成龙,本王为了她,也要替沈升旭铺就这条康庄大道!”
楚曜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父皇指婚的原意便是晗月,为何之前没有戳破沈昕悦并非次女之事?”
楚曜这句其实在问沈晗月的过去,因为范展鸿原本告诉他,沈晗月一直是在沈家老宅,近几个月才来的京城,如若是这样,那么十几年与沈老夫人处在一个宅子,却未曾相认,着实匪夷所思,还有为何沈府次女原本就是沈昕悦,而后来才让肃亲王禀了父皇,说沈府沈昕悦由次女改成三女,这里头就是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肃亲王清楚沈升旭没有对外说明沈晗月自小丢失,此事唯有他与皇上知晓,宁阳侯府与沈府众人一直以为皇上从不知晓沈府的那段往事,宁阳侯府更是以为埋得很好,其实一切的一切,早就让当权者看得一清二楚。
“月丫自小丢失,她才出生便失了母亲,现在想来,她母亲当年要沈侍郎将她带至京城,便是怀疑沈族恐会有人心怀不轨,将对未来接掌家业的月丫不利,这才让沈侍郎有了将月丫带离老宅的举动,她母亲没有明说,只是吩咐沈侍郎将她交给世雁庵的惠宁师太照拂,其实惠宁师太与本王曾经商讨过,沈大当家此举,其实是要本王庇护月丫平安,只是……当年月丫丢失离奇,却非沈府里的人丢弃,是以本王未能让月丫在王府长大。”肃亲王讲到这边,表情与嗓音都覆上一层落寞。
楚曜没有打扰肃亲王的沉思,似乎那段过往令他沉痛,令他失落。
顷刻后,肃亲王喟叹一句:“直接开口让我照顾她女儿又有什么,就是到死还是算计我利用我,却不肯欠我……”
“哪怕这样,皇叔公还是甘之如饴,想不到皇叔公竟是性情中人。”楚曜抬眸望向肃亲王,看来皇叔公对晗月的母亲用情至深,竟为她照拂沈升旭,为沈晗月铺路,晗月的母亲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初初嫁人,却被杨氏夺去夫君,担起重担,不妥协命运,直接运筹帷幄,看穿父皇的心意,也能远赴边疆与皇叔公达成协议。
这里边的每一步都是险上加险,若非能力了得,岂能达到?而今皇叔公双目流露的缅怀之情,有着崇敬,有着惆怅,亦有着无怨无悔。
“月丫长得很像她,很像……”
“皇叔公说她算计你……利用你,皇叔公心悦于她,又这样为他人做嫁衣裳,可曾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哼,月丫的爹若是知晓这些,才是应该悔到肠子青的主,为了个杨氏,辜负了怎样的女人,本王就是下了黄泉见到她,亦是坦坦荡荡,无怨无悔,因为本王没有一丝一毫愧疚于她。”说到这,肃亲王仰天大笑:“世人笑话痴情傻,怎知这里住着一个人,不知有多踏实。”他一壁说着,一壁举指戳着心窝,“而且我无悔也无愧,倒是你父皇若是见到你母后……”
楚曜冷笑一下,取茶再抿一口,“我母后在陵寝安息,不会想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