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善后

香酥小黄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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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外宿的光君正打算回房,就被痴守在门前的惟光惊了一大跳。但见他机械性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光君不知怎的,竟从平静的目光中读出几分哀怨。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匆忙起身的惟光踉踉跄跄到身前,似乎腿软一般就要跪倒在地,光君急忙伸出双臂,接个正着。

    惟光常年习武,周身上下练得硬邦邦,犹如一块微带着肌肉起伏的石板,沉甸甸的将光君砸得后退半步,肩头一痛。再加上他比光君要高出一截,没办法被光君全数接住,终究半跪在地上。

    相处七年有余,光君相当重视,这个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现下眼见他如此,几乎慌了神,连声唤着随从,却被惟光紧贴在耳边,气息灼热,低声道了句“公子”。那声音很是沙哑,带着满满鼻音,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光君被这形如弃犬的哀鸣狠狠触动了心底,莫名生出几分风流子在外鬼混,被善妒的夫人逮个正着的心虚。

    他把这些荒诞不禁的想法摇出脑海,令围拢上来的随从,赶紧将惟光架到他自己房间里去,再急急差人去请医师。不料惟光像长在他身上似的,牢牢圈着他,分都分不开。

    光君不堪重负,被压得喘不过气,拍拍惟光比自己宽得多的背,无奈道:“快松开,赶紧回你房间去。我差人请了医师,一会给你看看。”

    惟光紧紧胶着光君,一言不发,只是埋脸在他颈窝里,摇了摇头。

    光君头大如斗,试探道:“……不想看医师?”

    点点头。还是没松手。

    光君续道:“……不想回房间?”

    又点点头。两条长手臂还是缠得紧紧。

    光君犹豫了一会,道:“先到我房里……?”

    惟光立刻直起身来,目光炯炯定着他瞧,眼睛亮得出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光君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清了下嗓子,喝令左右道:“还不快点把他抬进……咳我房间里。”

    左右随从面面相觑,几乎为这难得一见的盛宠惊掉了下巴。

    虽然只能放倒在公子屋内的榻榻米上,惟光依旧得到满足,舍得从光君身上被剥下来。他一天一夜没得到片刻休憩,此时已经困顿不堪,精力颓丧。

    安顿好莫名变得粘人的贴身侍从,光君正欲悄悄退出房间,却被惟光布满血丝的沉黑双眸,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满身不自在。他索性大喇喇在躺倒的人身边坐下,随意抽了一卷书,拉过矮几,砰的一声砸在上面,专心致志读起来。

    真夏的白日,湿热的微风中并不夹带花香,庭中高树上无意义的蝉鸣,被手指翻动书页的声音,切割成隐带韵律的一片片。

    惟光用去了全部心神,将面前这人的一切细节记得清清楚楚,无论是身畔的香气、呼吸的节奏,还是脚步的声音。他背对着窗外澄澈的蓝天,安了心,慢慢合上眼。

    ……

    惟光突然睁开眼,因为醒得太急,心跳的声音在耳畔聒噪个不停。

    屋里没有那个人。

    他一个翻身,迅速起了身,视线在房内逡巡一周。

    公子不在。暮色四合。

    不过……

    公子昨日穿着出门的衣服在。

    惟光望着那显然是胡乱脱下,叠得不甚整齐的一堆衣物出神。

    衣服最上层端端正正摆着一把蝙蝠扇,因为陌生,所以碍眼。很像定情之物。看来公子也到了与女子互表心意的年龄。

    他慢慢皱起了眉。

    ……

    当光君在浴房里接到侍女禀报,道侍从惟光等在门外不说话,也不肯离开时,深深叹了口气,满心的郁结几乎要具象化而出,在心中感慨道:这人似乎总有特殊方法能找到自己的所在。但有时太过执着,终究不讨喜。

    幸而遇见我这样一位开明的主君。光君这么想着,举手挥退拿着澡豆和米糠袋的侍女,无奈道:“惟光进来。”

    惟光走进那水汽氤氲的空间。每一丝白雾似乎都是阻力,让他的双腿灌了铅。脖子也是,承不起沉重的头颅,只能任由它低低的垂着。眼皮也是,沉沉地盖着,将视线规规矩矩收敛在脚尖前方,湿润的木地板上。

    索性也完成了大半,光君本就不打算让他帮忙,三两下搞定剩下的工序,披上一件宽大的常服,随意在腰间一系,信步走到惟光跟前,道:“一路顺利么?大式妈妈一切都还好吧?”

    惟光盯着浅褐色木地板上,慢慢走近的白皙纤瘦的脚,和瘦不露骨的圆润脚趾,视线慢慢向上移,只见泼墨般的长发在光洁匀称的小腿上拂动,像在撩拨他不安分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地点了点头。

    光君深知他一贯来的习性,也不计较,只是道:“眼下还得托你帮忙。”

    说着他拍拍手,让侍女端进来一盆柚子叶煮好的水,接过一枝杨柳,递到惟光手中,解释道:“我前日遭逢奇遇,急需驱邪避凶。”

    光君在侍女放在一边的柚叶水中,郑重地净了手,端正地坐回沐浴用的木台上,示意惟光跟上,微闭了眼。

    惟光只看见,他鹤雪色的常服被浴房内的水汽蒸得半湿,半隐半透,紧贴在身上;本就纤细的身形,被拦腰一束,更显得不盈一握。

    他艰难地吞咽一下,定了定神,手中杨柳枝沾了柚叶水,先迈到公子身后弹了三下,再转到身前。

    只见光君微垂着头,紧闭着眼,神色安然,唇边天然带笑,眉目几可入画,惟光不由得看得呆愣。

    直到被光君略诧异地睁了一只眼,飞快地瞬了一抹眼风,他才醒过味来,在公子额前又轻轻点了三下。

    ……

    皓月初上,热浪未歇。微风拂动,树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寂静的回廊上,惟光替公子挽着满把半湿长发,亦步亦趋,跟着他一直回到房里,只恨这路途太短。

    惟光为光君绾着发,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断被拐到,被整理房间的侍女们放在镜台前的蝙蝠扇上。

    那么陌生。仔细回想了这么久,惟光已经笃定,这绝对不是公子的东西。

    他犹豫再三,很想问出口,手下不自觉一紧。

    光君显然被扯痛,但只在镜中瞪了他一眼,并未斥责。

    惟光被这无限明丽的眼波集中,已经有些昏了头,转念想到自己终究没资格,公子不主动提及,他也只能隐忍,心下灰了一片。

    惟光将公子的发整整齐齐绾起来,忽然被吸引了目光。他迟疑着伸出手,隔空抚过公子耳后一片如玉的肌肤,暗暗思忖:如此一块碍眼的红痕。蚊虫的叮咬有这么大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