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赌局

西门绯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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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对陆城来说睡得并不安稳。

    可能是作息规律的改变,也可能是最近的确太过疲劳,从接手冥妖大战的事务开始,他的睡眠质量就一直没有好过。

    先是终日的多梦,再到现在一觉醒来的满头冷汗。

    具体梦境中的内容他记不清,唯一睡醒后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梦境中鲜血顺着剑刃下滴的黑龙。

    “睡醒了?”

    老道士看着他,眼神中的意味是说不出的复杂。

    看了看窗外临近黄昏的天色,陆城明白,自己这是又混过了一个白天。

    “你们今天最后那场议事商讨些什么呢?那么神秘?”

    一边走向了驿站客房内置的洗手间,他一边回头问道。因为印象中自己躺下时整个地下室还处在鬼瞳家某位阎君的结界之中,如今老道士带着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自己面前,恐怕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关于这帮老家伙的小灶,陆城自己也揣测过。

    战后商谈,无非也就是利益分配、地盘划分。而刻意让一干小辈回避,就表明了这件事必然与他们有关。

    事关自己和通灵四杰,这件事还能是关于什么?

    无非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老人家在一起敞开天窗说亮话,讨论该扶植哪位新人上位,该如何确定未来三十年内通冥殿高层的格局。

    事实上他的猜想没有错,虽然具体内容不同,但表达的意思差不多。

    老道士轻轻哼了一声,“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儿。”

    “哦?”取水擦了一下脸后,陆城撇撇嘴,“看您老这吃撑了的样子,难不成是上头不满意我,决定在战争结束后来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把我一脚踹开?”

    “你想多了。”老道士笑了笑,“是好事儿。我这幅表情,只是在担心你一会儿接受不了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一时脑溢血昏过去。”

    “哦?”陆城笑了起来,“那帮人决定正式接纳我进入核心决策层了?”

    这句话来的很实在,因为要说什么战功奖赏,在陆城的眼中,最贵的表彰也就莫过如此了。

    十殿阎君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古制、一个数字,更是整个族群中某种话语权和知情权的象征。

    比方说去年年尾S市城郊的冥君降临事件,整个通灵血脉中知道此事内情的绝不会超过十五个人。为什么?因为就目前内三家退出历史舞台的局面,这十个人就是群龙之首、力量巅峰。

    再加上现在妖族战败,可以说整个中原的天下已经牢牢掌握在了他们手中。无数的情报、秘辛、真相、异象都被他们牢牢攥在手心,为的就是更好地对脚下的生灵两界进行统治。

    大劫的到来相当于一次重新洗牌。

    牺牲在所难免,新旧必然更替。

    这十殿阎君中绝对会有人撑不过这次大劫,同理,空出来的位置也必须有人顶替。这就是新鲜血液的更换,上层力量的刷新。而对陆城来说,要重掌通冥殿,要么恢复冥君之身,要么就只有依靠这种方法,一步一步往上爬,逐步扩大话语权,然后一朝政变,顺理成章。

    前者激进,后者稳妥。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都有这个需要,尽快迈出这个门槛。

    既然那些人能在十殿阎君之外扩充一个前所未有的职位——行道天师,那么十分天下多一份权利之后,为什么不能再分化一票的决定权出来,成立一个新职给他陆城呢?

    想到这里,满脸还是水渍的陆城不禁笑出了声。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这次的好消息,恐怕比这个还要大得多。”

    老道士摇了摇头,明明在说好事儿,语气却是难得的沉重。

    “比这个大得多?”陆城拧了拧眉毛,取毛巾擦了把脸,“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有些事我想了很久,觉得既然已经盖棺定论,那么跟你说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儿。”老道士眯起了眼睛,“你从你老爹卞城王或者是岳丈楚江王那里听说过有关‘赌局’一事么?”

    “有些印象。”陆城皱了皱眉,迅速的意识到了接下来听到的内容极有可能涉及一些自己长久以来迫切想要了解的高层机密核心。

    “赌局”一词他当然听说过,不过不是来自卞城王和楚江王,而是更多的来自叶天行。他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十殿阎君在背后一直有一个以苍生为棋的游戏,叶天行是玩家,老道士同样在局中。而包括他在内,所有牺牲的冥族妖众,无一例外都是棋子。

    “让我来告诉你这个赌局的具体内容。”老道士喝了一口桌上杯中的茶,顺手关上了房门。“你以为我们常说的‘大劫将至’,这个说法兴起于什么时间?”他突然问道。

    “近两年?”陆城凭着直觉随口答了一句。

    “不,二十年前。”老道士摇头。

    “二十年?!”陆城惊了。

    “你没听错,二十年。”老道士冷笑。

    “那个时候并没有行道天师一职,我的出现只能说是一个巧合。你没有这个权限,但是如果去了总殿的祠堂有幸一睹族谱,你会发现,时任的所有阎君,除了资历最老的转轮王之外,几乎全都是在同一年份任职。而这个时间,刚好是二十年前,也就是上一代阎君们身死之时。” 老道士瞥着手中的茶盏,肃穆的神情像是回到了风雪依稀的当年。

    陆城睁着双眼,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一刻来得很突然,他并没有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突然就从老道士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秘闻。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刻他心里很吃惊,但是更多的是对有关这场赌局的好奇。

    也许事情的起因不该仅限于自己的所见所闻,二十年前的前因,不妨碍今日的后果。

    “一切都得从转轮王的双目失明开始说起吧。”老道士苦笑了一声。

    “你现在所要面临的大劫,其实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来过一次了。

    “那一年,京都城中百鬼夜行。大红的灯笼竖起,无数鬼魔披着人皮的面具游荡于街市。世人为之稀奇,闭门不敢相视。连同所有的通灵血脉在内,一并被那浩浩荡荡的阴气所震慑,却步不敢上前。

    “时下驻守京都的刚好就是现任转轮君唐雪龙,有感两界失衡的他为寻真相以身犯险,以瞳术自周身布置结界后直接跟在了百鬼之后,尾行长队一路出城。

    “没有人知道他跟随那些不知何处而来的鬼众去了哪里,只知道天亮归来之后,修为堪破化境的他已经双目失明。我们问起他这一路的见闻,他只是摇头不语,声称眼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整个通灵血脉的覆灭。

    “当时的通冥殿高层很快做出了决定,在他们看来这一系列异象以及转轮王口中的预言已经成为了他们心头最扎肉的一根刺。于是除了负伤在身精神恍惚的转轮君,剩下的九殿阎君,带上了各自的族中俊杰,一并顺着百鬼夜行之路,踏上了寻找答案的轨迹。

    “你现在所看到的十殿阎君之中,上五殿连同我在内,都出席了那次的行动。

    “城郊的风很大,我从没见过那么阴森恐怖的夜。

    “高悬的红色灯笼下,我仿佛能看到那一晚,百鬼如何嬉笑着趟过白骨血汤的冥河。

    “随着意识的一瞬模糊,我们很快的意识到自己一行已经步入了某个高位存在不可破除的幻境。也许是精神上出现的错觉,也许在那个年代,京都的城郊外真的开启过那么一道通往修罗冥界的大门。

    “身前是冥河上黑色的孤舟,船上是无脸的摆渡人。我们很惊异这样的一幕居然真的能在世上看到,但是没人能确定,那时候的我们到底算生人还是亡魂。”

    “后来呢?”

    陆城看着他,除了脸上的呆滞,一个多余的词也说不出。这段尘封的历史中可供深究的信息点太多太多,无论是二十年前同样的百鬼夜行还是今天老道士说这个的原因,都让他大脑一片混乱。

    “记不清了。”老道士摇了摇头。

    “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大概太过可怕,以致从昏迷醒来后,我忘记了之后的一切所作所为。

    “九大阎君失踪,剩下的我们却安然逃回。没人知道在那之后的我们到底遭遇了什么,那些实力强大的阎君们为什么一去不回,我们又是如何被安全送出。停留在我们那一行人脑中的最后记忆,就是那条状若通天的白骨血河,以及小舟上,无脸的摆渡人。”

    “这和赌局有什么关系?”陆城问。

    “因为那个计划。”

    老道士点上了一根烟,并不避讳。

    “掌权的我们迅速地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而这一切,只有在当时早已断代的冥君一族才能解决。你自己的血统还没有觉醒,所以你不可能明白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仅现身于历史传说中的冥君会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对险死还生的人来说,那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就是余生中的一切。”

    “所以呢,你们是如何应对的?”陆城耸了耸肩,没打算打岔。

    “造神。”老道士淡淡地说,“以秦广王楚擎为首,我们提出了再造冥君的构想。”

    “人造冥君?!”听到这句话的陆城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当然明白这个构想之后的可行性,因为作为同等级别的皇族血脉,他自己就是个人造尸王!既然苗疆一代的赶尸人能依靠尸王蛊再现尸王的神话,中原的通灵人为什么不能如法炮制再造一个冥君?

    只是理论归理论,这个想法毕竟太过疯狂。

    他无法想象一旦那种存在能够肆意人为生产,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局面。以人的力量妄图挑战神的血脉,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僭越!

    “这个计划一共筹备了二十年。从理论基础到术法研究,部分环节我们甚至已经违背祖训参考了《鬼神见闻录》,一直到今天,由转轮王的最后补完,我们才算把一个空想变成了可掌控的现实。而万事俱备,欠的就是最后接受改造、突破血统界限成为冥君的那个人选。”

    “那个人选的裁定,这就是你们的赌局?”这一刻,陆城突然明白叶天行让他争取这个名额的意义。

    “没错。”老道士点头,“每个人都希望接受众望创造出的那个半神能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这一方,无论是大劫还是劫后的格局变更,一位冥君的价值意义都难以想象。所以关于这个人选的问题,就成为了高层间一个尔虞我诈各自为政的争论点。你,包括之前的通灵四杰,你们每个人都因为自身卓越的表现享有提名权。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潜力投出自己的那票,而今天的那场会议,就是最终结果诞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