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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三年,五月二十,夜,江宁亨运客栈。
“少主。”
贾三与郭四此刻穿着便服,那身黑衣斗笠不知被二人弃置何处,在亨运客栈大堂中,客栈掌柜与众伙计正抖抖瑟瑟,有些单子大的,便抬着脑袋悄悄窥视站在大堂中央的二人。但这二人中那个面若白霜的矮个子扫过一眼后,这些胆子比常人要大一些的好汉也都底下脑袋,不敢再偷瞄这两个恶煞凶神。
司空孤踏入客栈大堂,朝贾三郭四二人点点头,便将视线转移到二人身后那几个被五花大绑,仍在昏迷之中的公子哥们。
“司徒柏呢?”
在一个个扫视过那些公子哥的面容之后,司空孤便发现今夜主角并不在其中,抬起头,转过身向立在自己身侧的贾三郭四问道。
“他仍在楼上,这小子内力深厚……”
“醒了?”司空孤有些惊奇,他交给楚钟承的蒙汗药乃是迷药中一类极品,是吴先生生前调配,这世上大约唯有司空孤手中有这么几斤。这一回司空孤足**给楚钟承三两的量,倘若只下了十中之一,寻常人大概也会变成傻子,即便是武林高手,若不是像司空孤这般自幼服用各类毒药与解药,再以功法调和吸收,那么一不留神也至少会昏睡数个时辰。就司空孤来看,名人录上六十一位的司徒柏,绝不可能拥有绝顶高手一般的内力。
贾三微微低头,似是告罪:“是。”
“没有跑?”
贾三摇摇头道:“他手脚酥软,似乎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指着地上那堆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公子哥,“不似他们这般,阿……属下恐其生变,是以将他绑着,扔在床上,不敢将他带下来。”
“周五在上面看着?”司空孤点点头,贾三平日里绝非谨小慎微之人,今日初次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办起事来却也谨慎了不少,这让司空孤也感觉到一丝不适。
“周五仍未赶到。”
“明白了。”
周五并未赶到,贾三郭四二人又敢一齐在楼下迎接这里,如此说来楚钟承手上那个秘密部队定是控制住了这客栈周遭。
“少主,阿四上去将他带下来?”郭四面色苍白,声音极为沙哑,好像两块锈铁片轻微摩擦一般。
司空孤点点头,吩咐贾三看守着大堂之后,便让郭四在前边带路,待到二楼与三楼楼梯上时,司空孤才压低声音吩咐道:
“阿四,这个称呼日后可得改改了,你们这样‘阿三、阿四’叫着,可是很难登上大雅之堂啊。”
“属下明白。”
郭四嗓子沙哑得根本听不出其中情感,司空孤也只得无奈笑笑。
待郭四将门上钢线与毒针取下之后,司空孤才得以见到几个时辰前才见过一面的司徒柏,司徒柏此时双手双脚被绑在一起,就像待宰猪猡一般被随意仍在床上。眼见司空孤进入房内,司徒柏两颗眼珠子便是一颤,虽说此时他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但面部这种微妙变化还是将他的态度表达得极为明确。
“想不到是我?司徒家二少爷,昨夜你与神门联手窃金杀人,将聚拢到在下身边的豪杰们一个个以迷药暗杀,这一切瞒得过谁呢?”
司空孤笑吟吟的表情摆在司徒柏面前,哪里有半分仇人相见的模样?郭四此时还极为贴心的将一盏油灯放在榻上,以便司空孤能够将司徒柏神情看得更清楚一些。
司徒柏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嘴巴微微张开,却是只能发出几声听起来与呻吟无异的声音。
“我在这里就将一切告诉你吧。”司空孤侧坐于床榻,一只手搭在司徒柏肩头,看似极为亲昵的动作,实则是在确认司徒柏此时究竟有没有半分伪装。毕竟一个高手再怎么伪装,他身上内力流通也丝毫做不得假。
“昨夜,你司徒家勾结神门坤堂堂主刘粟与执剑使满红沙,趁着夜深人静,药晕了云集客栈大堂内所有人,在将金子搬走之后,就开始一场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好汉们,一个个都被你们剖心斩首,那个场面司徒兄还有印象么?”
司空孤言至此处,却是一副再也憋不住笑的样子,在拍拍司徒柏肩头,将手抽回来之后,才继续说道:“神门通过你们得到‘神捕’沈昭逡协助,这才能够躲过詹捕头为我安排下的盘查通路,几十号人才得以假借客商名义入得城中。而今日你们却不惜得罪神门,以保全自身,这才偷偷派人告诉我神门在江宁城中的消息……”
说着,司空孤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封书信火漆已启,在昏暗灯光之下,司徒柏留意到那个火漆形状正是司徒家****的印章模样。待司空孤抽出信来,放到他眼前时,司徒柏嘴巴张大了三分。
“对吧?这是你父亲的字迹,正是你父亲告诉我‘神门匿身江宁’,这没错吧?神门倒是很守信用,没有将你父亲出卖,或者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将江宁司徒家出卖,就已经被江宁司徒家出卖了。你正是接头之人,我说的不错吧?”
司徒柏喘息之声越来越急,一双眸子里射出两道火焰,司空孤却完全不以为意,在慢悠悠将信收到信封之中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告诉司徒柏:“子荣兄想必已经通报了詹捕头,詹捕头现在应该已经赶来此处了,司徒家二少爷,你是想亲自下去呢,还是在这里等着官差上来呢?”
言至此处,司空孤似乎又想起什么,轻轻一拍脑门说道:“对了,二少可能还不知道,人证物证要一应俱全嘛,在你家这间客栈的后院,我的人挖出了黄金哦,那些黄金上面有我司空家徽记,若不是你们盗走的,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还请二少好好想想理由,到时候见了江宁通判,再一陈冤屈如何?”
司空孤站起身,又朝郭四问道:“四哥,你和三哥是怎么将那群公子哥弄下去的?不会是老三一个个背下去的吧?”
言罢,司空又看了看司徒柏,在那双似乎已经喷射出怒火的眸子之中,司空孤还读出了另一种情感。
那是自己八岁时一个冬天,那时候自己带着小柳躲在佛像后烤火,然后有两个丐帮中人躲到破庙里来,在那两个面露奸笑将自己二人像拎小鸡般拎出来时,自己从小柳双眸中曾经见过的情感。
“人饿极了,是什么都能吃得下去的。”
司空孤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年蝗灾过后,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城墙根处有多少具尸体。但是在第二天,那些本该被白雪覆盖的尸体,又少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