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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正面露不解,太傅主动解释道:“楚国目前国库收入来源主要是三部分:
其一是民众耕种上交的税收;
其二是对外销售楚国特有的货物换取灵石;
其三是在外闯荡的楚国修士猎杀妖兽或是采集灵植所得。”
“这些修士从小就受朝廷培育,修炼资源全部由朝廷提供。等他们成长到一定阶段,便会由朝廷派出,专程前去大小秘境或是迷雾森林等地,探险取宝。”
周正疑惑地问:“纵使天一阁封锁对大楚的贸易,和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相干呢?”出于对外公的敬重,他的语气不再盛气凌人。
太傅道:“首先是贸易大大受到阻碍。”
“往常我们只要把货物交给天一阁,天一阁便会处理好所有的后续事情。如今失去了天一阁这个渠道,一来我们没有客源,二来没有运输途径,三来货物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陛下近期因此烦透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三司六部一天都没闲着!虽然找到几家客源,对方却把价格一压再压。”
“其次是在外闯荡的楚国修士。”
“微臣适才也说了,无论是购买丹药,还是出手材料,他们都要借由旁人之手交易。您或许觉得交易场所很多,但在某些险地,确实是天一阁一家独大,修士没有别的选择!”
“倘若身上带的丹药不够了,天一阁明明近在咫尺,他们却要忍受那些代为购买灵丹的修士,对他们狮子大开口。”
“耕种灵田这部分看似没有问题,可到底是看天吃饭。在另外两部分收入急剧缩水、支出却不变的情况下,国库日渐空虚,一旦遇到天灾……”
太傅深吸一口气,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正看向太傅,笃定地道:“外公和太傅必然已经有所抉择了,有什么需要孤做的,直说便是。”
没人会指望只有八岁的周正拿出什么治国良策。太傅今日前来,必然是已经商量好了可行方法,需要周正的配合。
周正年纪小,却是个明白人,看问题总能一针见血。
太傅建议道:“其一,太子向世子认错,负荆请罪。死的到底只是秦府的小厮,只要世子那边愿意抬一手,天一阁未必会继续纠缠。”
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只要熬到秦宇结丹即可。
至于秦宇会站在大楚一边,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怀疑的。秦家满门忠烈,他们相信世子不会赌上一整个国家的灭亡,去为一个已死的小厮出头。
“老师,这只是其一,说说你的其二吧。”周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太傅的提议。
他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让秦宇知道此事的,可惜天不从人愿,陆天泽不仅深得秦宇的喜欢,竟然还劳得一位元神期真君为他出手!
听侯府下人传来的消息,真君动用了“时光回溯”!区区一个小厮,死便死了,何德何能?
周正为什么要认错?陆天泽本来就该死!有陆天泽在一日,他就永远不是宇哥哥最在意的朋友。
如果……
如果宇哥哥知道了,周正就把他所有的担心都说出来。一个下人而已,居然害得宇哥哥要放弃玄天宗的考核!死不足惜。
更何况,今天听了三个侍卫回禀的话,周正越发不怕了。
太傅担心秦宇无法通过内门考核,周正却知道,秦宇必然已经通过了!
此时此刻,宇哥哥正在玄天宗大放光芒,在他真正体会到玄天宗丰厚底蕴的今天,可曾因为当初轻易说出放弃考核的话而感到后怕呢?
周正勾了勾嘴角,死人是比不过活人的,更何况是一个只活到三岁的死人。陆天泽死了,而自己还要活上百年、千年,和宇哥哥共看这繁华的世间。
站在宇哥哥身边的人,只会是自己!
几百年后,回看这件事,宇哥哥说不定还会感激自己,帮他处理了一个累赘呢。
所以周正绝对不能认错!他必须要用自己的逻辑去说服秦宇,让秦宇觉得陆天泽死有余辜;而不是因为陆天泽的死,从此活在悔恨和难过之中。
太傅苦笑道:“其二是建立在其一的基础上,请您和世子共同去圣武帝国,登门道歉。有世子护着您,不必担心罗玉安取您的性命。您连其一都不认可,说什么其二呢?”
周正冷冷地看了太傅一眼,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气势和胆魄,竟让元婴期的太傅,都有些心惊。
气场,从来不仅仅是修为。
“泱泱大楚,难道怕了天一阁不成?你们怕了,孤可不怕。楚国到底是一个国家,看玄天宗的脸色行事已经够了!什么时候,一个商铺都能左右大楚的国策了?”
真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太傅跟楚天子三百余年,才能堪堪揣度出他的态度,八岁的周正却看的分明。楚天子的想法正是如此,他不仅不想看天一阁的脸色,就连玄天宗,他都无时无刻不想着脱离。
追溯到数十万年前,他们的祖先,曾和五大超级宗派一起打下虹元界的天下!如今楚国却处处受制于人,他如何甘心?
楚天子想成就一番霸业,可惜生不逢时——宗派崛起,大国凋敝,楚国只能在夹缝中生存。饶是如此,他也有自己的骄傲,譬如不许周正加入玄天宗,不许罗玉安直接带走周正。
周正瞥一眼太傅,见他态度有所缓和,才继续说道:“我们身后站着玄天宗,天一阁不敢轻举妄动的。既然已经找到问题所在,那么逐一解决便是,客源、运输途径、货物安全……事在人为,老师不必过分忧心。”
“把门打开吧,孤要回宫了,此事还请老师日后休要再提!”
太傅解开门口的阵法,看着周正离去的背影,自嘲一笑:“师父啊师父,你请我替你家小外孙主持大局,大概也想不到,我会被你家小外孙噎的说不出话吧?”
回宫路上的周正,心情并不轻松。他虽然驳回了太傅的话,自己却没有可行性的方案。
周正必须要承认,太傅的方法是极好的。有秦宇出面,既不会伤到周正的性命,又能保全大楚。
假如形势真的如太傅所说的那般严峻,就算周正再不愿意,待秦宇结丹归来,父皇也会逼他按照太傅说的去做。
父皇的骄傲,在面对大楚的存亡时,总是会让步的。
但这绝对不是周正的一选处理方法,一定还有其他方法的……必须要在秦宇结丹之前,找到其他方法!
周正端坐在昭示着皇家尊贵的六乘马车之上,年纪虽小,模样却沉稳有度。他面带悲悯地扫过子民们,好似在察看民情。
倘若有人抬头,便会发现,周正的目光掠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轻飘飘地没有落点。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耕种的灵田、对外的贸易、冒险的修士,到底哪里才是突破点?
八月十五,玄天宗,仙客来酒楼人满为患。
其中一间装修雅致的包厢里,一位耄耋老者举杯道:“老朽先敬秦小友一杯,道谢的话不再多说,日后秦小友若有用到老朽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有系统的话,秦宇这时候一定会听到电子音:“恭喜玩家成功收服伍钝海!”
虽然没有电子音,但有伍钝海这番话,秦宇也安心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秦宇以茶代酒,笑道:“您阅历丰富,道法精深,日后要仰仗您的地方还有很多,希望您不会嫌我麻烦!”
伍钝海一干而尽,连连答道:“不麻烦,不麻烦,老朽乐意之至啊!”
伍钝海落座后,谢嘉音也来找秦宇敬酒,他带着温润的笑意,态度放得很低,细数秦宇对他们兄妹两人的照顾。说到随缘谷中的救命之恩时,他更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谢嘉音很激动,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却重重的放下筷子,冷冷地说:“哥,你这是做什么?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我们不欠他什么!”
她的头部硕大无比,四肢却非常孱弱,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墨鱼怪。相貌恐怖也就罢了,她语气里泛着的寒意,冻得人在酷暑天里都忍不住发抖。
谢嘉音五官端正,外表儒雅如一介书生。他摇摇头,不赞同地说:“思静,秦道友对我有救命之恩,岂是轻易就能还清的?”
秦宇对谢嘉音和伍钝海的恩情还不一样:
论关系,秦宇和伍钝海同样出自楚国,认识得又早,远比和谢嘉音间亲密得多;
论恩情,秦宇便是不出手,伍钝海也不会死,但谢嘉音却妥妥的会丧命于人面鬼蛛之口。
谢思静从鼻间逸出一声冷哼,对秦宇道:“取出你的身份铭牌!”她的语气高高在上,秦宇好似受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把身份铭牌和她对接。
“我划给他三千贡献点,哥,你那些感激的话,也别再挂在嘴边了。”她话很傲慢,表面上高高在上,实则却是看不下去谢嘉音对待秦宇时,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都怪那只该死的人面鬼蛛,偏偏觉醒了神识伤害免疫的神通,不然她哪需要承秦宇这份恩情!
从小,为了照顾她,为了让外貌怪异的她在家族中有一席之地,哥哥就是这样,对人点头哈腰。
现在她明明已经……为什么哥哥还要这样子!
感谢的方法有很多种,秦宇不是缺贡献点吗?她给他便是!她宁愿把所有贡献点都交给秦宇,也不想看哥哥这副卑微的模样。
“我不要你的贡献点!”秦宇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谢思静怎么会有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多的贡献点,便径直拒绝道。
谢嘉音赞许一笑:“还是思静想得周到,看我,只顾着口头上说谢谢了。”
他对秦宇劝道:“秦兄,你要是不接受这些贡献点,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兄妹二人!难道在你眼中,我的性命还不值这些贡献点吗?”
谢嘉音取出身份铭牌,和秦宇对接,笑道:“我眼下只有两千贡献点,先交给秦兄,秦兄万万不可推拒!我知道秦兄最近接了很多任务,应该是缺贡献点,就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吧。”
对上谢嘉音那双满是哀求的眸子,秦宇居然不知从何拒绝了。他确实很缺贡献点,但谢嘉音的逻辑怎么感觉怪怪的?
秦宇之所以拒绝贡献点,并不是说谢嘉音的性命不值这些贡献点,而是秦宇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啊!
等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赶去救伍钝海,还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元婴期的助力?
如此想来,他好像确实是一个施恩图报的人啊……但这也没什么可耻的吧?以德报德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比起施恩图报,以怨报德才可耻呢!
更何况,现在他的确非常缺少贡献点,忙活了好多天,进账也才破千。别提时光宝塔了,他连玄阶道法都买不起,眼下的情景由不得他高尚啊。
他今日收下这份贡献点,虽然是谢嘉音知恩图报,但他也记下了谢嘉音一份恩情。日后谢嘉音若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定会出手!
恩情两字,有恩才有情。人和人之间,可不就是这样,互相欠来欠去的,羁绊才越来越深吗?
比起贡献点,更加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他无法拒绝谢思静的话?谢思静让他拿出身份铭牌,他居然照做了!就像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一样。
这还了得,倘若谢思静让他去杀人,莫非他也会照做不成?
秦宇沉思间,坐在他们对面的老妪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他们拜入玄天宗不过十余日,谢姓兄妹二人,从哪里得到这么多贡献点的?
在老妪看来,谢思静连行动都很困难,走路是谢嘉音抱,这些贡献点必然也是谢嘉音分给谢思静的。
没想到这位书生模样的青年,看似不打眼,竟是个有实力的!让她都看走了眼。
老妪正是当日与秦宇同组之人,他们三个也在伍钝海的邀请下,参与了这次中秋聚会。
伍钝海的想法很单纯,矮胖男修、艳丽女修和这位老妪既然与秦宇同组,交情想必不错,不妨一起热闹一下。
老妪走向秦宇,笑着说:“陈乔敬队长一杯。”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妪主动敬酒,秦宇只能回道:“我年纪还小,不爱吃酒,以茶代酒,还请你别见怪。”
老妪自是不介意,敬过秦宇后,她顺势走向谢嘉音,与他攀谈。
见此情景,八仙桌对面,艳丽女修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屑。
坐在他身边的矮胖男修问道:“秋弦,一起去敬队长一杯吧?”说话时,不免在心里埋怨陈乔,三人一起来的,她居然独自去敬酒,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秋弦点头称是,两人相伴走到秦宇面前。秦宇当然不能拂了两人的面子,笑着与他们寒暄。
众人忙着这些虚礼,桌上的兽皮少年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缠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飞狐,笑嘻嘻地问:“你怎么爱吃些熟食?妖兽都喜欢带血的生食。”
他来自雪域,在他的故乡,千雪飞狐被视为圣兽。能和千雪飞狐近距离接触,他快要开心死了!哪有空再管席间的那些虚礼呢?
小白高冷地一瞥,在心里嘲笑他的愚昧。它贵为王级妖兽,岂是那些下等妖兽能比的?它们只爱吃血腥的食物,自己可不是!
小白在意念中向秦宇吐槽:“这个叫哈克的人好烦,一直缠着我!不知道他想干嘛,难道还能挖你的墙角?我们千雪飞狐出了名的忠诚,一生只侍奉一位主人的。”
小白一边在意念里向秦宇表忠心,一边对着哈克为它夹的食物大快朵颐,看的秦宇一阵莞尔。
席间还有阿寿,他原本抱剑立在一旁,在秦宇苦口婆心地劝说下,终于入座,却并不吃酒。
他身为侍卫,早就在侯府的调|教下,训练有素。酒这种会害人神志不清的东西,在他的眼中,好比穿肠毒|药,半滴也不想沾。
众人一夜笑笑闹闹,酒足饭饱,东方既白,才在秦宇的再三催促下,各自散开了。
秦宇正要离开,却被阿寿拦在包厢内。秦宇疑惑地问:“怎么了?”
阿寿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阿禄在为世子办事,熊超、蔡坤、罗芸也在为世子办事。我……我修为比他们都高,我也要为世子办事!”
一开始他还敢看秦宇的眼睛,说到最后,他的头却深深地埋了下去,唯恐看到秦宇眼中的厌恶。
下人原本应该事事以为主人先,秦宇没有为他分配任务,他等着便是,绝对没有主动开口的道理。
但他心有不甘!他自问实力不比阿禄差,更比熊超等人忠心,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他拼死拼活地穿过重重关卡,留在玄天宗,可不是为了修道的!
他的父亲曾犯下大错,全家被陛下流放至苦寒之地。那里没有灵气,荒无人烟,他们日以继夜的开采灵矿。
侯爷冒死为父亲争取了上战场的机会,又把自己的功劳让给父亲,他的家人才能重返都城。
父亲感念侯爷的恩德,却无以为报。思来想去,父亲瞒着侯爷,通过黄三,悄悄把他塞在了这五位侍卫中。
父亲以为他必然是不乐意的,富贵人家的少爷,哪个愿意与人为仆?父亲逼他发誓,必须用生命去保护世子。
其实何须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感念侯府的恩德!
他曾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祖母、体弱的母亲、娇小的妹妹饱受苦寒的折磨,而无能为力。是侯府,给了他们一家重生的机会!
前年,他的祖母终究是因为那场流放而倒下了,她毕竟年迈,又如何吃得了那份苦?虽然回到都城,身子却到底是垮了。
当时祖母等着五蕴灵参救命,从苦寒之地归来的家里,哪里买得起五阶灵植?母亲只会抱着祖母痛哭,父亲又远在边关,无奈之下,他独自去拜访侯府。
他是没报什么希望的,那毕竟是五阶灵植,对元婴期真人都大有疗效的灵植,谁会舍得用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身上?
但他不能看着祖母去死啊!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他都想为祖母做最后的努力。
夫人请他一同用膳,他什么都吃不下。明明来的时候有一腔孤勇,到了侯府,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侯府对他们一家有大恩大德,他却还要继续索取,他怎么开的了口?
是眼前这位玉人一样的小世子,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想到祖母命悬一线,他终于忍不住和盘托出,拒绝也罢,怪他贪心也罢……他不要祖母离开人世!
他那个时候就在等着世子拒绝,就像此时一样。但世子从来不会让他的希望落空,就像那时一样。
当初世子毫不犹豫地派人取出五蕴灵参,还托人请了宫中的太医,随他一起回家,救回祖母一条命。
此时世子笑意盈盈地说:“是我先前想错了,我原本以为你一心练剑,应该不像阿禄一样,对俗事那么感兴趣。你说得对,你修为更高,便随我一起去猎杀妖兽吧!”
“谨遵世子吩咐!”阿寿的头埋得更低了,这一次,他是害怕被秦宇发现他流泪的眼睛。
他的确痴迷于剑法,但他之所以喜欢练剑,是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以此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侯府那匆匆一面,世子或许早就不记得他了。他不在意,他也不记得自己了。
早在加入侯府侍卫队伍的时候,他就把顾秉钧这个名字抛之脑后了。身份地位、修炼资源,此类种种,他浑然不在意,只要让他跟在世子的身边就好。
如今他叫阿寿,他愿意永远做世子的一把利剑。
他爱剑,因为剑是永远不会背叛主人的。
那么他的主人呢?主人想起他这把剑,是会厌恶,还是会……带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