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卷一第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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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话

    劲风惊竹,飞花针叶飘卷如霜雪,竹林在微风中发出瑟瑟之音,好似天与地喃喃细语,又像玉人在吹奏一曲暮霭沉沉的洞箫。

    寒川手执软剑,指向堪堪躲过树枝飞击的沈轩,一字一顿道:“把手拿开。”

    沈轩哂笑,神色彬彬,揽在颜玖腰间的手却并未松开分毫,他不理寒川,只向颜玖问道:“如玉,这就是你那个小徒弟么?”

    颜玖笑着点头道:“愚徒年幼,粗野顽劣,让哥哥见笑了。”

    复又转向寒川,冷道:“不得无礼。”

    那对着沈轩时的温顺柔和,在眨眼间变换,竟成了一副居高临下、淡漠疏离的模样。

    寒川平时也没见过师父对自己这般严厉过,他以为颜玖是故意在情郎面前区别对待,与他人可卿卿我我,对自己便高不可攀,恨不得咬碎了后槽牙,把眼眶瞪出血来。

    那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杀心。

    于是也不再多言,管什么风度礼数,皆抛诸脑后,怒喝一声,径直挥剑朝沈轩劈斩过去。

    沈轩故意将颜玖护在身后,也从腰带中抹出一把森白色的软剑,回身与寒川缠斗在一处。

    那把剑十分奇特,从宝珠剑柄到剑身,通体泛着莹润温和的异样光泽,竟不似铜铁之器,寒川挥剑与之相碰撞,深感一股古拙质朴、韵味悠长的剑气,从上面源源不断地喷薄散发。

    数招过后他终于看清楚,沈轩的剑竟是一把古老的骨器。

    两人使的皆为《璞真诀》,路数相同招法一致,沈轩胜在驾轻就熟经验老到,寒川则在颜玖的□□下,学会了扬长避短,将自己出招时的弱点精心遮掩,优势则发挥到极致,专门去攻对方的薄弱之处。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论不出高下。

    沈轩便在心中默默赞叹,云河这孩子修习璞真诀不过寥寥数载,且又要分出一多半的精力苦练山河经注,竟能到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地步,可真是天赋异禀。也不知是遗传其父、天资过人,还是如玉教引的手段实在高超。

    沈轩细细思索,深觉二者皆有,才造就了这个小小年纪却武艺惊人的少年。

    他自然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想要从外界刺激寒川内息突破,这样僵持下去全无用处,沈轩挡住迎面而来的攻势,暂得片刻喘息,便抽身而走,退到三步之外站定。

    寒川并不擅使软剑,此时也颇感吃力,趁着沈轩退走之际,打算运功调息,换以山河经注迎战。他

    反手一剑扫向身旁的细竹,削落三尺有余的一段,欲俯身去捡。

    指尖还未触碰到竹竿,对面却徒然生变。

    只见沈轩将骨剑高高举过头顶,手腕翻转由慢到快,剑身在空中四下飞舞,到最后连成一片虚影,环绕在他的周身,将人密不透风的包裹。

    竹叶被绞落,纷纷扬扬,空气也似乎被割裂切碎。

    锋利如刃的剑气团不断扩张,很快蔓延到寒川身前,然后猛地又近一步,撕碎了他一小片衣角。

    风刮过□□在外的皮肤,带来阵阵尖锐的痛楚。

    “翠蛾三百舞灵风!”寒川低呼一声。

    璞真诀分为七重七阶四十九式,每一重的突破都堪比山河经注第七层之难,像颜玖这种练到最后的人,千百年来不过一掌之数。

    “翠蛾三百舞灵风”乃第五重五阶,是极高的功法段位,倘若让沈轩将威力尽数发挥,只怕这片小竹林都将被他毁于一旦,更别说与之正面交锋的对手。

    寒川心下一惊,他用软剑挡在身前,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双瞳聚光,从剑气团和无数凌乱的飞叶中寻到沈轩的本体所在,牢牢盯紧仔细搜寻。

    颜玖曾告诉过他,翠蛾三百舞灵风乃江湖上守势最为坚固的招式之一,但因出招之人的自身情况不同,多少都会遗有破绽,只要能找到破绽所在,便可以将其一举击败。

    在锋利如割的剑气之中,寒川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终于,当沈轩的剑势彻底将他笼罩之时,他还是寻到了那出破绽所在。

    寒川足尖蹬地,举剑向前猛冲,他顶着空气中无形的风刃,衣衫被层层割裂,身体和脸颊上也留下了道道血痕,就在他裹着气劲的剑尖终于触及那不堪一击之处时,电光火石间,却见一把泛着夺目光华的软剑从一侧横插而入,挡在了他和沈轩之间。

    颜玖动动手腕,举重若轻般牵动生烟贴着寒川的剑身游走,生烟如同一条有生命的毒蛇,一点点缠上寒川的软剑,最终拧在一起,状若麻花。

    寒川此时全凭深厚内力硬撑着不被沈轩的剑气所伤,他没想到自己的师父会忽然发难,震惊万分怔愣当场,待反应过来,便觉一股惊天怒火从体内猛然卷起,瞬间扫荡四肢百骸。

    “颜如玉!你竟为了这个男人……你!”寒川语不成句,厉声急呼。

    颜玖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手腕再一抖,竟把寒川手中的剑给拽飞了出去,生烟犹如自带强大的吸附力,寒川的软剑脱手后,便被绞着落在了颜玖的脚边。

    “我什么我?呵,谁给你的胆子,倒管起为师的私事来了?”

    颜玖故意用话刺他,沈轩便配合着加强了攻势。

    寒川怒极反笑,大吼一声连连道好,原本郁结在任督二脉封门穴的那股燥气,终于犹如江河决堤般冲破了屏障,好似怒涛滚滚惊雷阵阵,以排山倒海之势贯穿了任督二脉,直冲头顶百会穴而去。

    气劲到了最顶峰,便忽然分作两股,向身体左右两边流窜,一股如巍峨耸立之绝顶,轰然坍塌地动山摇;一股如汹涌澎湃之江河,惊涛拍岸一泻千里。

    寒川顾不得气劲分离对冲之苦,他足尖轻挑,从地上勾起那根三尺有余的竹竿握在手中,先向上直指苍穹,在猛然挥落,于身前横扫而过。

    原本脆弱不堪的竹竿,在他手中宛如成了绝世宝剑,立时如东山高卧,动时似百川争流。

    颜玖从寒川的剑势中看到了山与海,等到寒川终于以竹竿刺穿沈轩的破绽,使“翠蛾三百舞灵风”一朝破功的那一霎那,颜玖兀地瞪大了眼睛。

    他冲上前将昏倒在地的寒川抱在怀中,细细看着他,脸色瞬息万变,口中忍不住惊呼:“这不是‘山容海纳’!这是山河经注第八层!是‘山崩海啸’!”

    沈轩捂着伤处,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颤声道:“如玉?你说他竟……竟越过了第七层,将功力直接攀升到了第八层?!”

    颜玖搭上寒川的脉门,诊听片刻,摇头道:“还不能确定,眼下他体内的山河之气由于飞速暴涨,难以自行融合,我须得闭关助他调息,一切要等川川醒来再作定论。”

    沈轩帮颜玖将不省人事的寒川抱起来,匆匆向翡昕阁方向赶回,他颇为紧张地问:“你这是打算要运功相助?可是合欢蛊尚未除去,会不会有危险?”

    颜玖看着双目紧闭、面色灰败的徒弟,不禁心乱如麻,仿佛快要被愧疚、痛惜、担忧等对他来说尚有些陌生的情绪所淹没。

    他把寒川往怀中紧了紧,再次加快脚步,飞快道:“师哥放心,我总不能叫他出事。”

    回到翡昕阁,颜玖并未惊动众人,只叫来绿腊细细吩咐,让她烧水配药。然后将寒川置于浴房的大木桶中,以药水浸泡。

    寒川的气色已十分难看,身体被明显的分界线一分为二,左右两边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情状。

    山气充盈于右,散逸着厚重的黛青;河气充盈于左,渗透着浑浊的黄褐。

    他毫无知觉地靠在桶壁上,身体飞快地吸纳着水中的药力。绿腊配置的药水本为淡胭脂色,此时已几乎被消耗殆尽,很快便要再次归于透明。

    颜玖站在一旁不停用手替寒川抹掉额头上的汗珠,眉心的合欢花因忧虑顾念而攒成一团,他双唇紧紧抿成一线,目光焦灼。

    沈轩见他如此,便轻轻搭上颜玖紧绷的肩膀以示安抚,无奈叹气道:“你这是何苦?明明就舍不得……既然心存挂念,倘若来日一朝事成,你又该如何面对他?不如罢了……”

    颜玖仿佛被‘罢了’二字从矛盾的情绪中惊醒,他的眼神变得坚定万分,脆弱之色消散无形,抽回抚在寒川额上的手,冷道:“沈师哥,同样的话还是别再多言,你所顾虑的,也要我和他都有命活到那会儿才行。”

    沈轩气急,欲待发作,却被颜玖挥手挡回:“差不多了,烦请师哥替我守关。”

    颜玖把寒川抱到自己的房间,留沈轩在门外护法。他将人安放于床榻之上,摆出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自己褪去外衫,盘腿坐到寒川对面,

    接着双手合拢掌心虚握,静置于丹田处,凝神运功,从周身经脉剥离出一吸一推两股力道,分别运至左右手心之中。

    璞真诀第七重七阶“环佩空归月夜魂”,乃纯内功心法,并不设配套外功招式。这重功力一旦练至大成,人便可保持皮相百年不老,精力体魄永远维系在巅峰之态,直至寿数用尽、化土归天之时。

    璞真诀虽能单练,然实乃双修之术,因而如果有谁能获得练成第七重之人的允许,与之双修,假以时日,亦可达到等同的功效。

    江湖中对此功法的传言神乎其神,其中大多数人坚信,璞真诀的大成者即如正统武学门派所言那般,是“靠吸噬他人精魄功力,以至长生不老”的邪魔歪道。

    不过璞真诀的功效实在诱人,且不说是否真能“长生不老”,单凭毕生“维持巅峰之态”这一点,就足以使众多醉心武学的野心之徒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使出各种阴毒的手段,强行与功成之人行双修之事。

    千百年来,归元教算颜玖在内,一共只出过五个璞真诀大成者,无一例外挣扎在天下人的贪欲和觊觎之中,被逼迫到不得已大杀四方好保全自己,更使得归元教蒙受了“魔教”之名。

    绕是这样,也几乎没一人能享受完他们本该有的一生。

    颜玖思及自己早年所遭遇的苦难祸端,深感其大抵亦皆因此而起。

    双修之术需得行周公之礼方成,颜玖当然不会想到要去和自己的徒弟做那档子事,好在调理内息、融合气劲这种,只需二人脉络相依,再运转功法便可。

    颜玖将双掌贴在寒川的任督二脉之上,运转璞真诀第七重,一掌吸一掌推,将寒川体内的真气吸入自己的体内以作平复,并分出一丝璞真诀的温润之气,萦绕在输回寒川体内的山河之气外面,循环一周后再重新输送回去。

    这样一来,他便用自己的身体替寒川承受了大半气劲对冲之苦。

    昏迷中的寒川只觉混沌不明,意识在内息之界中辗转沉沦,一时仿佛沓万级阶梯登顶泰山之巅,俯瞰众生渺小;一时又如同随着黄河之水奔流入海,翻起滔天巨浪。

    他便在这一上一下、一沉一轻之间被撕扯推搡着,身体忽冷忽热,头痛欲裂心如擂鼓,好像就要被从中间辟为两半。

    直到有一双温柔的巨掌从天而降,将他缓缓托起,然后拍平了高山、填满了川流,喧嚣戛然而止,内息之界归于宁静安详。

    寒川躺在飘若云端的巨掌之中,透过朦朦胧胧的山河之气,隐约看到有一抹浅绯色的身影,从雾中浮现,向他走来。

    寒川敞开身体和来人紧密相拥,灵与肉几乎融在一起,身体承载的负担也越来越轻,而后,他从贴合之处感到了生命的律动,陌生而剧烈的感觉如潮水般涌动不停,令人攀上了□□的奇妙幻境。

    恍惚片刻,再睁眼看,那抹身影已然起身,循着原路渐行渐远。

    寒川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无比熟识,也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唤道:“师父!”

    接着他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猝然睁开了双眼。

    “我在呢,川川,你感觉怎样?”颜玖轻声问道,他脸色苍白委顿,正软软地靠在床柱上,浑身汗岑岑的,发丝打着绺贴在颈侧。

    寒川还沉浸在方才的环境之中,见到颜玖不禁惊慌,倏地瞪大了眼睛,奋力低头向自己下身看去。

    能清楚地感受到双腿间的潮湿黏腻,只怕亵裤此时早已被秽物沾染。

    他根本不敢直视颜玖,生怕露出些什么大逆不道、万劫不复的破绽,而师父那束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犹如实质般刮得面颊火辣生疼。

    颜玖好像觉察到寒川的不自在,他深知璞真诀会给接纳真气的一方带去怎样的感受,只怕寒川这种未经人事的少年,是没办法立刻坦然面对的。

    “我的川娃子长大了,”颜玖轻笑一声,用手指刮了刮寒川的鼻梁,“知道跟师父害羞。”

    寒川被逗弄得恼羞成怒,压抑着吼他:“颜如玉,你闭嘴!”

    颜玖顶着合欢蛊强行运转璞真诀第七重,此时也没力气和他疯闹,只得顺势收敛,佯骂道:“凶个锤子哦,你先毛扯皮,运功试一哈。”

    寒川将气息从丹田调出,运全身经脉一周,震惊万分道:“第、第七重巅峰?”

    沈轩在门外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知道调息已成寒川无碍,因担心颜玖的身体,便推门而入,刚好听到寒川的惊呼,便也讶然问道:“怎么是第七重?”

    寒川见了他,怒火又起,噌的一下从踏上跳了下来,攥紧拳头与之对峙。

    沈轩无奈地摇头,露出一个亲切友善的笑容,上前来拍寒川的肩头,却被他飞快闪身向一旁躲开。

    “川川,”颜玖见徒弟误会这般深,只觉得有趣,乐不可支道:“瓜娃儿,师伯喜欢你,让摸摸有啥子?”

    寒川横了颜玖一眼,目光像把锋利的刀子。

    颜玖反而笑得更欢实了,他撑着床榻起身,揽住寒川的肩膀,指着沈轩介绍道:“这是为师的师兄,沈轩沈齐光,还不快来见过师伯。”

    寒川还是立在原地寸步不动,瞪着沈轩酝酿怒意,咬牙切齿道:“你二人既是师兄弟,又怎能……怎能那般罔顾人伦!”

    “噗……”颜玖失笑,戳着寒川的脑门气道:“哎呦,脑壳乔得很!要不是你师伯肯帮忙,我几时才能逼你使出那招‘山崩海啸’来?”

    寒川将他这话翻来覆去嚼了几遍,方豁然大悟,面露尴尬羞赧之色,支吾其词地向沈轩弯身长揖,道:“之前是小侄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望师伯莫怪,在此谢过师伯今日出手助我突破。”

    沈轩乃天底下最宽厚之人,又怎会同他计较,赶忙上前扶起寒川,温声笑道:“无妨,你是个好孩子。”

    寒暄过后,沈轩又向颜玖问起寒川功力之事:“山崩海啸本是山河经注第八层的招式,怎的又成了第七层?”

    颜玖顺手拍了拍寒川的背,道:“我给压下去的。川川的内力修为只怕还撑不住第八层的气劲,还是一步步来吧,踏实些。”

    这方面的事,听颜玖的总没错。

    沈轩便不再过问。

    寒川自己当然也不多理会,他对颜玖的信任以及达到一种盲目的境地,莫说是压制功力层级,就是颜玖想要废了他的武功,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附上

    《山河经注》十层功法:

    山明水秀

    山光水色

    山长水阔

    山重水复

    山遥水远

    山穷水断

    山容海纳

    山崩海啸

    山河表里

    山河永寂

    《璞真诀》七重七阶四十九式:

    玉户帘中卷不去

    滴露玲珑透彩光

    日照玉楼花似锦

    一片冰心在玉壶

    翠蛾三百舞灵风

    沧海月明珠有泪

    环佩空归月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