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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的、剧烈的爆破声。
那一下是势不可挡的轰烈炸响,紧接着光芒亮到了极致,以至于眼前的一片都霎时空白,这种光芒带着能够灼伤眼球的炽烈,逼得人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神啊——”
这样的极亮持续的时间也很漫长,这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光焰了,它是两种强大力量剧烈碰撞、殊死搏斗之后的疯狂爆发,在毁灭一个魔族的同时,它以这种绝对的力量压制所有的人——不能妄动。
辉格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完成自己的转移阵都可以避免更多的伤亡,但是他完全没办法动弹。
轰鸣过后,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经历过这样极致的力量爆破之后,几乎没有人相信那个魔族还能存活,这样仿佛被精妙控制过的小范围攻击,压缩到极致的浓郁力量,已经是不可被想象的强悍。
光芒不断不断地微弱下来,那种炽烈的疼痛感消失之后,闯入所有人视线的是一团浓郁的黑,体积非常庞大,但意外的安静,它哪怕是翻滚沸腾,都没有一点声响,安宁得仿佛与世无害。
“死、死了吗?”米娅的眼眶几欲睁裂的张大,她的表情夹杂着无比的恐惧和报复的快感,让她整张精致美丽的脸扭曲到一种可怖的狰狞状态,“死了吧!不可能没有死的!”
依旧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发现他们仍然无法动弹,这种认知让现在的寂静显得更加可怕,那团莫名的黑也显得更加诡谲更加危险,他们的敏锐让他们感受到自己似乎已经正在面临深渊,并即将堕入那种没有底限的黑暗。
——他们不能动弹的是蔓延着的死亡恐惧。
佣兵们的目光不可控制地锁定在那一团黑色缭绕的雾里,它依旧安静,这种安静直到被亡灵族族长的惨叫撕裂。
这个时候大家才似乎想起来去注意之前异动的多利。
白色骷髅形体的亡灵族长似乎被长久地留在某一个诡异的时间里,这个时间点如此千钧一发,他握着亡灵审判的手骨猛力向前却又戛然而止,他想插/入的第二枪就这样停驻。
然后他的指骨莫名其妙地开始扭曲,坚硬的骨头被抿成麻花状,每一寸骨头被拧到极致之后就爆裂,细小的毛躁和碎片越来越多,像钢绳断裂那样,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完全破碎开来。
多利痛苦地嘶吼挠得人耳根发疼,辉格看着亡灵族族长白色的骨架备受折磨地被摧毁,他几乎是在头皮发麻的瞬间大吼:“走!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辉格已经是嘶哑失态的破音,他顶着无形压制的力量,当头一棒似的重喝把一半人从鬼厉的恐惧中砸醒。
众人被接连而来的突发状况骇得糊涂,听见大祭司的吼话,他们齐齐往后稍退半步。
辉格抡起手里的光明杖,加速着把转移阵法继续勾画,就听见一个凉淡而又慵懒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
“急着离开做什么?”
那嗓音再华丽低沉不过,法兰绒似的滑顺醇厚,语调也这样优雅而沉缓,不过是简单至极的挽留,辉格听清他的一字一句,手脚却不可控制地发凉。
然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从那团如墨的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他的头发长至脚踝,双翼温顺而服帖地收拢着,一半却是浓稠的黑,至深至暗,一半又是纯粹的白,至净至圣,就连那双深红色的眼睛,都诡变成一半鬼魅的红,一半璀璨的金。
米娅震惊地抬头看着,她崩溃地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几乎是所有人见到长羲时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在那样恐怖得足以摧毁所有的力量碰撞和吞噬里面,这个怪物就这样生生地把两种力量在体内融合!这怎么可能?
而这个“不可能”此刻赤/裸着上身,悠闲地站在他们面前,他身上每一条肌理都如此深刻而充满力量,人鱼线清晰地延伸到下腹,然后性感地隐匿在扎紧的裤带里面,他嘴角带着奇异的微笑,这种笑容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你一眼看过去只会注意到他越发精致的面孔和要命的身材,那致命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堕落。
他慢慢地从深色的黑雾里一步一步走出来,黑色的一团热烈而又调皮地跟在他身后,年轻的魔族低哑的嗓音在轻笑,“为什么总要伤害我视如珍宝的人呢?”
“我本来没有打算再继续伤害谁的呢。”
没有人敢动,他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似乎变得更加陌生的魔族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你对着王者般的力量根本无法生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思。
没有动的人包括秦茶。
她生怕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已经松垮的骨头会不受控制地噼里啪啦掉一地,这感觉太酸爽,一点都不有趣!
年轻的魔族站在用手骨撑着大树的秦茶旁边,他克制着低头轻轻吻着她头骨,温热的唇瓣触及冰凉的头骨这种感觉太刺激,仿佛灵魂深处都在为此战栗,秦茶身子抖了抖。
他力度非常非常的轻,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教母,您又受伤了。”
这位年轻魔族嗓音里的疼惜太过明显,极致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在幻听。
他低喃着,“对不起,教母,都是长羲的错,您疼不疼?”
秦茶感觉自己心里又在软得一塌糊涂,他自己经历那样不可想象的疼痛而蜕变之后,只会问自己疼不疼。
有些人历经恶毒与苦难,依旧心存温柔和善意。
而长羲的爱情是,他所有的温柔和善意都只属于那一个人。
长羲固执地问:“疼吗?”
秦茶嗡嗡地说,“不会疼。”
长羲轻轻地伸出手指,指腹微微抚摸着秦茶的额骨,他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赞美着自己的爱人:“教母的骨头真好看。”
被赞美的秦茶:……你滚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很认真地划过她的额骨再到鼻骨、下颌骨,甚至于连她的那根细细的锁骨以及心脏处的肋骨都不放过。
没在一起的时候秦茶就很不好意思,在一起之后……
满脑子的更不好意思。
长羲的手指突然停在了秦茶某根肋骨上,他摩挲了一会儿,说,“教母,我和您没有信物呢。”
秦茶:……所以呢?她这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告诉她长羲会很突破下限。
长羲:“所以我们交换肋骨吧?”
秦茶:!!!人干事!!!
“你等等……”
长羲轻巧地把她一根肋骨拆下来,然后秦茶眼睁睁地看着他探手直接□□自己的胸膛,那一块血肉几乎是在瞬间被腐蚀,她甚至可以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长羲就这样血淋淋地把自己一根白色的肋骨抽出来,再把她那根黑色的放进去,并把它调整成合适的大小。
长羲微笑着,把自己那根白色的肋骨缩小了放进秦茶的胸膛。
“最靠近心脏的一根呢,好舒服,能感受到教母的心跳呢。”
秦茶已经听见旁边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她在一边还能很淡定地回答长羲:“我没有心跳。”
她的骷髅架子在他放置好肋骨之后迅速的生肉抽发,不过她说话的时间,秦茶又恢复了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容和相对长羲而言显得很娇小的肉身。
长羲一把把她拥入怀里。
“好高兴,时时刻刻都在教母身体里,”年轻的魔族能够把银发法师完整地拥入怀里,他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嗓音温存得很,“杀完他们,教母我们做吧好不好?”
秦茶还来不及说什么,长羲就弯着嘴角温柔地说,“这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呢。”
“哗——”
大风平地起,多利那架骨架风化般被吹散,一切的禁锢像是突然被解除,米娅疯狂地往摩尔度外面的方向奔跑,长羲身后那团黑雾化成一只鹰爪的形状,生生把米娅拖了回来。
长羲抱着秦茶根本没动,米娅的翅膀“呲啦”的一声就被黑雾无情地、残忍的地直接撕碎。
“啊!啊啊啊啊啊——”
米娅爆发出惊人的尖叫,她几乎是在被撕裂翅膀的一刹那流出血泪,她嘶吼着哀鸣,无与伦比的疼痛让她一下子软倒身体,无力地趴在地上,而痛苦又使她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所有人骇得屏住呼吸,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要跑!要逃!可他们就是被钉死了似的,两条腿被压得完全不能动弹。
辉格挫败地恳求:“长羲……是我的错,你放了其他人,真正和你有冤有仇的,不过几个而已。”
年轻的魔族微微开合着自己诡异的双翼小幅度地晃动,他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伤害我们吗?”
长羲搂紧了秦茶,强健的手臂揽着她的腰,他朝辉格漫不尽心地说,“当然不。”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耳鬓厮磨地在秦茶耳边说着奇怪的腔调,一字一句血腥而又残忍,却是以着格外温柔的语调:
“树上挂着黑色的尸体,
凸起的眼睛,扭曲的嘴,
火焰舔/舐*焚烧的香味——”
他温文儒雅地看着所有人,“是不是很美?”
黑色的阵盘漩涡似的从他脚底一点一点吞噬地面,翻涌着向四周扩张,冰冷的死亡味道也跟随着成倍叠加,佣兵们近乎是在绝望地等死。
已经有人一脚陷进翻涌的黑色漩涡里,然后瞬间就被吞噬,一个眨眼,就变成一半白色的骷髅、一半血淋淋的肉身挂在了树上,他诡异地还保持着清醒,眼眶外突,眼珠子都似乎要掉出来,痛苦使他乌拉乌拉地嘶吼,像个破风箱似的折腾。
这个场景看得人几欲呕吐,然后无法克制的恐惧发了疯地在心里生长,那种被死神攥住了喉咙的窒息感让人头昏脑胀,他们几乎是半强迫着自己去看他们接下来的悲惨结局。
“啪——”
青黑色的火焰从半边肉身里钻出来,一点一点舔舐掉半挂着的器官,然后寄生在空荡的躯壳里,再从里面燃烧,这种场景伴随着*焚烧的味道令所有人身体都在战栗都在发软。
这些人都是从尸山火海里拼出来的命,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这般残忍的死法实在太挑战人的神经,更何况,下一个随时就有可能是他们。
而他们同样非常惊恐绝望地认识到,这个魔族同时是一个可怕的言灵。
言灵极度稀缺,这个能力本来也有一点菜,因为拥有言灵能力的人基本都是哑巴,他们不能说话,但只要出了声,说的话就会成真。
但是有些人一辈子也就只能说那么一两句话,而且效果还会被自身能力限制,类似于“让全世界去死”、“让谁谁谁复活”等等,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言灵本身并没有成神的能力。
一言定生死,本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能力,可怕的是眼前这个魔族他真的可以做到。
长羲一只手挡住秦茶的眼睛,秦茶不看也知道对方被折腾得有多惨,她抖动了一下唇瓣,然后突然抬手把长羲腰间的长剑抽出来,她根本没去移开遮盖她的眼的手,直接听着嘶吼火烧的声音,把长剑掷了出去。
剑刃穿过右边的胸膛,手掌大小的黑色阵法盘旋在那人身上一瞬间,剑过烟散,黑色阵盘破碎,嘶吼声同时戛然而止。
蔓延的黑色漩涡,也似乎有什么顾忌一般,暂时停下来。
“教母心软,”长羲蹭她脸颊,低哑的嗓音在秦茶耳边像情人般低喃,“你受过的痛苦,他们本该百倍奉还。”
秦茶冰凉的指尖抬高了,温柔地覆盖在长羲遮住她眼睛的手指上,她很严肃地说,“肋骨说,她心疼你。”
她把他的手拉下来,覆盖在自己胸口,她低声问,“我那根肋骨没有告诉你吗?”
长羲整个人愣住了。
“在被送去不死殿之前,长羲,你被人背叛过,对吗?”秦茶的嗓音清淡又温和,“无数次的那种背叛,所以,你觉得我被我的族人背叛了,你很愤怒,你想替我讨回公道,你不希望我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不说,我都懂,”秦茶低头轻轻吻着长羲宽大的手掌,然后她把脸颊蹭在他掌心,“我觉得我都懂,所以我心疼那样的你。”
长羲的掌心在触及到滚烫的眼泪的时候,整个人灵魂出窍了的那般不可置信,他听见教母轻声说,“我觉得我好像懂了一点喜欢人的情绪,因为我现在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回到过去亲吻那个小时候的你。”
这个时间在长羲这里似乎无限被拉长了,他觉得耳尖有点发热,他想说些什么又无法诉诸于口。
这个时候辉格突然大喝了一声,“走!”
法阵上的圆盘交错着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快速交错运转起来,每一条线都游走着光,把整个阵盘在黑暗阴森的摩尔度里点亮。
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地晃动,树木不尽地倒退,秦茶再睁开眼,就是广袤无垠的黑暗,无数的碎石在浮空飘荡,直至尽头,两只眼睛阴冷地钳在黑暗里把黑暗撕裂,只露出一小片一红一金的瞳孔,似是邪恶,似是冰冷地盯着他们。
眼睛下面,漂浮着巨大的石块——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岛屿,上面架着一个血祭涔涔的十字架,周围是沸腾的熔浆。
秦茶眯着眼,站在一小块碎石上,扫过被转移阵带进来的十来个人,她一眼看见孤独地伫立在离主岛最近的浮石上的长羲。
他挥动着巨大的羽翼飞跃浮石,直到她面前,然后半弯着腰,一只手放在右边的胸膛上,一只手另恭敬绅士地做出标准优雅的邀请动作,他精致俊美的脸挂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嘴角的每一分弧度褶皱都显得极其完美,除了他那双诡异的异瞳,深沉的、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那个不日城的城主长羲,曾经也在战火连天的废墟里,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
“教母,”魔族贪婪地凝视着娇小的法师,他语气里有着示爱的炫耀,“这里是我的主场呢。”
“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厚重的钟声在无垠的空间里激荡地来回滚动,这声音听得身体都似乎被某种重物碾过那般痛苦不堪,熟悉的记忆告诉她,这里是——
不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