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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动摇了。
就在这时候,车厢内忽然“咚”的响了一声, 卓文静一把扯开帘子从里面摔到了地上,吓得一边的兵士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扶她起来。
“没、没事。”卓文静声音变得很奇怪, 像是大着舌头说出来的,“孟公子。”
孟穆清连忙下马。
卓文静就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在一群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过去,这种画面放在别的环境下可能很滑稽, 不过现在谁都没心思关心这些, 卓文静抖的很厉害, 其他人都热的一身汗, 只有她身体凉凉的,她挣开其他人,被孟穆清接在怀中。
“孟先生。”她抓着孟穆清的衣襟低声说,“再帮一次忙,回头给你切片研究,真、真的。”
孟穆清:“……”并不懂什么意思, 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别让人碰我, 不然完了,先回、回去。”不是错觉, 她真的有点大舌头, 就像冬天天气太冷被冻的说话不利索的那种, 卓文静很严肃的僵着舌头说, “我要变身了。
”
孟穆清这辈子从来没有背过什么人, 卓文静是第一个,他不知道到底是这个女孩子太沉了,还是自己体力太弱,从门外到后衙卓文静的院子他膝盖甚至有点发软,但一滴汗也没有出,反而冷的都要打颤了。
现在他明白卓文静为什么不让别人碰她了,这么明显的变化谁都会知道不正常的。
唐非打开门先跑进去点灯,然后掀开帐幔让孟穆清把卓文静放在床上。
孟穆清一放下卓文静才觉得好受些,被她接触过的地方慢慢开始回暖。
文弗摸了摸卓文静结着一层血霜的脸,泪水盈满眼眶:“为什么会这样?”
卓君兰向来沉稳但看到卓文静样子的那一刻也不禁有些慌神,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孟公子,静儿到底怎么了?我听寇平说她是受伤了,可这个样子……”能看到的部位都是淤青,脸上的血结了霜,衣服上的血结了冰,身体冷的也像是冰块,胸口毫无起伏。
孟穆清神色困扰,他未见到卓文静之前确定无论车上的人伤到什么程度他都能救,可卓文静的情况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种症状闻所未闻,她已经完全没了脉搏和呼吸,状若死人。
若非卓文静彻底“没气”之前告诉过他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恐怕也会认为卓文静真的死了。
“她只来得及告诉我这些。”孟穆清道,“其他的要问这位小公子。”他看向唐非。
唐非拼命忍着泪水,一脸茫然的迎着屋里三个大人的视线,他不知道,静静没告诉过他呀?
文弗难过悲伤的目光中含着期盼,柔声道:“小非,你好好想一想,静儿最相信的就是你。”
唐非捏着拳头用力点点头,努力的回忆卓文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到底哪些才是她想要通过自己告诉大家的,能救她命的?
“喂,别哭啦,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那年他刚刚被卓氏夫妇接进来住,夜里他一个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眼泪,那个平时以欺负他和别的小孩子为乐的女孩子偷偷地从没关好的窗户爬进来,把哭的满脸是泪也热的一身大汗的他从棉被里强行拯救出来,然后捏捏他的脸,说,喂,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妖怪,水里妖怪,吃人的哦,怕不怕!
她婴儿肥的脸蛋上都是邪恶的表情,年纪还小人也单纯并且刚刚失去父亲的唐小非孤儿自然更害怕更委屈,哭的更厉害了,只是没有声音。
然后她良心发现发觉自己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太不地道,讪讪的道歉,哄了他好长时间,最后在他满是泪水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才把他哄住。
那是唐非第一次被人亲吻的记忆,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倒没觉得害羞,只是从这个纯洁的亲吻中感受到了某种真心实意的安慰和温柔,也是那时候的卓文静从来不会表露在外的东西。
卓文静很喜欢水,她能在水下呆很长时间,长到能淹死普通人。
她一本正经的说,凤凰浴火重生,我正好相反,浴水而生。
唐非记得这句话是因为浴水而生这个词很奇怪。
这是她第二次提她和水的关系,后来也提过很多次,可都是玩笑的口吻,唐非从没放在心上。
这就是卓文静想告诉他的吗?
水,
很多很多的水。
他眼睛亮了起来,想抱卓文静起来,卓君兰从他手里把女儿接过来:“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做。”
唐非为难的看一眼孟穆清,孟穆清态度很自然:“我哪也不去。”意思是你们做什么尽管做,我不会窥探。相信这也是卓文静的意思,否则她还清醒的时候就直接把方法告诉他了,说到底还是信任的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孟穆清可以理解,卓文静给他的信任已经足够多了。
唐非引着卓君兰和文弗来到卓文静经常下水的荷花池边,这个池塘面积不大,连着活水,边缘地带清澈见底,但中间位置很深。
卓文静亲自下去量过,回来告诉唐非最深的地方有两丈,让唐非不要下水玩,要玩的话一定要她在场。
池塘边有一艘小船,唐非划着船到池塘中央,当卓文静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文弗忽然体会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和绝望,她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唐非,相信卓文静,相信她不会那么轻易就弃他们而去。
卓君兰虽然觉得此举荒唐,匪夷所思,可这时候也别无选择了。
“然后呢?”
唐非从船上下来,神色有几分忐忑,他也不知道然后要怎么做,他甚至不确定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可他不敢说,也说不了。
卓君兰身心疲惫,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好不容易劝说文弗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可唐非却抱着膝盖蹲坐在池塘边不肯离去,卓君兰也只能由着他。
孟穆清被护卫带到了书房,他见到卓君兰后没有问关于卓文静的一个字,而是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来。
原来当日在马场,不止卓文静怀疑过鸣鸿和林茂英被杀有关联,孟穆清也因为鸣鸿诸多反常的细节起了疑心,这才有了支开他自己验尸的一幕。当日他验尸说过凶手必然懂一些医术,尤其是认穴和对肌理脉络的了解上此人一定是个中高手,当时他就怀疑过一个人,沈风,便是约他出门与他探讨医术的沈大夫。
孟穆清并不介意医者某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但他介意不尊重生命、把人命当成证明某些东西的道具肆意玩弄的行为,而沈风表露出的某些念头恰恰就是这种他最排斥的,孟穆清看到了沈风和善的表面下疯狂无畏的本质,因此格外不喜。
因为沈风是鸣鸿为他引荐的,所以那天以后孟穆清有意无意的开始留心鸣鸿的行踪,他发现鸣鸿会刻意避开来京兆府,并且私底下去过几次一家名为“罗宋堂”的医馆,而这家医馆背后的主人便是沈风。
在孟穆清查到这里的第二日,鸣鸿一反常态的跟随他来了京兆府,这天卓君兰上朝并未在府上,中间有两个时辰孟穆清不知道鸣鸿去了哪里,后来问鸣鸿他只说有事情办所以出去了一趟,孟穆清不知真假,只是感觉有异常,加强了对鸣鸿动向的关注。
今夜三更他派去监视鸣鸿的人告诉他鸣鸿不在房间里,不知去向,他思及鸣鸿这几日的行为,忽然想到那天他极有可能是跟着自己去京兆府踩点,可能欲行不轨之事,所以才匆匆赶过来提醒。
孟穆清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太巧了,他主动要求来京兆府做验尸官在让人看来已经够奇怪了,在鸣鸿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别人很难不怀疑他,就算相信他与此事无干也难免会有芥蒂,所以他只是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毫无隐瞒的告诉卓君兰,并不多问什么。
卓文静默默地低头吃面,内心宽面条泪。
等吃完了面,食客们也走的差不多了。
卓文静并没有特意避人,言简意赅的把自己核实过的内容告诉时彦:“或许从那名女子身上能查到些什么。”
时彦赞同。
大齐京畿城内加周边人口有百万,除了本地居民,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走卒商贩。每年义庄都有长时间无人认领的尸体送来,没有身份,没有姓名,死因各不相同,都找不到凶手,最后只能都由官府做主从简安葬。这些尸首大多数尸身完整且面貌可以辨,而在京兆府的敛房停放的死者却只剩下一颗面目全非的头。哪怕已经确定了性别以及大致的年龄特征,大大缩小了排查的范围,可要查出死者的身份仍然相当困难,工作量巨大,不是短时期内就能有结果的。所以,如果能找到此案相关的知情人,或许查到死者身份之余,案情也会有意想不到的进展。
钟陆离回到侯府,赏花宴已经过半。
平南侯夫人得知儿子回来,吩咐下人几句,转过头又和各府的夫人谈笑。
侯府办赏花宴的目的主要是为钟陆离选世子妃。
钟陆离弱冠之年,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莫说没定亲的,就连没成亲的都没几个了。只是他年少时期曾经大病一场,十分凶险,如果不是高僧出手相救,多半要凶多吉少。后来高僧为钟陆离算了一卦,言明他及冠之前不可近女色,否则再来一次就算他出手也回天乏术。就这样,钟陆离一直单身到现在,眼看他再过一阵子就能行冠礼成年,等的十分焦心的平南侯夫人便趁着这个机会先为儿子物色人选,只待点头,冠礼一过就把亲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