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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视线,一下子就射到了安潇潇的身上,令她正举着茶杯的手,微晃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她惧于龙威,实在是因为自己正在走神,或者说,正在暗自笑话着皇上这个好算盘打错了呢,没曾想,皇上就开始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如此一来,她自然是就有些促不及防了。
还好,至少没有失态。
“子轩的婚事,倒是可以先搁一搁,毕竟是男子嘛,再晚个几年成婚,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潇潇今年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想着终身大事了?”
皇上的声音老态中,透着几分的威严。
不容置疑的语气,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安潇潇来安排婚事了。
闻言,殿内各方,自然是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鲁宥策则是一脸懊悔地看了过去,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瞎了眼,只怕现在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而鲁玉欢则是眸底有些紧张,在安潇潇和四皇子之间,自然是来回地打量着。
四皇子是淑妃之子,与肃国公府,自然也就是有着一些血脉上的牵扯。
只是,宋家自十余年前开始,便分为了两派,如今这两派仍然是议论不休,不过,不管是怎样,鲁玉欢还是觉得四皇子上位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毕竟,皇上宠爱淑妃,而且,淑妃不仅有协理六宫之权,四皇子因为是宋家的外孙,这财势上,自然是不必忧心。
有了银钱,什么事情,不是都好办了?
淑妃和贤妃,自然也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如今朝中皇上比较看重的两位皇子,一位是二皇子李庭照,一位是四皇子李庭玉。
皇上若是给安潇潇赐婚,必然不可能是那种平庸无为的皇子。
否则,这颗好棋,岂非就是浪费了?
当然,她们现在也拿不准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毕竟,皇上向来不喜后宫干政,而安潇潇的身分又如此敏感,自然是不好轻易地开口了。
皇后娘娘的一双凤眸里,似乎是藏满了利箭,恨不能全数都射向了席上的安潇潇。
只是,到底是皇后,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完美地演绎着贤惠二字,丝毫看不出来,她对于安潇潇,是有多么的嫌弃和怨毒。
“多谢皇上关心臣女了。只是,家兄日前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说是已经为臣女相看好了一门婚事,只等着父亲和母亲回京,便可将此事敲订了。”
皇上微怔,殿内的其它人也纷纷侧目。
这一对兄妹,还真是一母同胞,这胆子都不是一般的大。
这世子拒了皇上的好意,这位安小姐,竟然也推拒了,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不过,转念再一想,安潇潇曾救过皇后一命,后来又救了六公主一命,不看其父母,仅凭着她自己的这两件大功劳,想来也不会让皇上怨怪她的。
这个猜想,还真是没错的。
皇上就算是气得狠了,也不好真的就把这个安潇潇给如何了。
毕竟,人家救了你的妻子,又救了你的女儿,你现在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要治她的罪,是不是也太小心眼儿了?
不过,皇后却是微微一笑,转头过去,“皇上,您前日不是还说,许久没有了靖安侯的音信,对他十分想念吗?如今既然安世子收到了家书,不如让他呈上来,您过过目,也算是知道,靖安侯如此一切安好,您也就不必挂念了。”
这番话说地真是漂亮!
想要一探究竟,便一探究竟吧,可是人家偏偏还说得冠冕堂皇的。
只说是皇上想念曾经的重臣了,看一看他的字,也算是知道他如今一切都好,这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皇上过分,明面儿上,反倒是显出了皇上对功臣的挂念。
靖安侯都远离朝堂十年了,可是皇上仍然对他倍感牵挂,传出去,这岂能不让那些朝臣们觉得皇上重情义?
安潇潇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后也转头看向了御座,“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今日进宫赴宴,哥哥未必将那家书带在身上吧?”
这眼神,这语气,似乎就是有些心虚了。
皇后笑得有几分的满意,“这有何难?靖安侯府离皇宫也并不远,再说这宫宴也才刚刚开始,打发人回去取一趟,也不会麻烦太久的。”
皇上的身子挺了挺,眉心的那道纹路似乎是更深了些。
“嗯,皇后言之有理。朕与靖安侯一别十年,中间虽然偶尔也有书信联系,可是最近一两年,却是再不曾有他的信件。皇后如此一说,朕倒真的是有些想念他了。朕还记得,安卿可是写得一手好字呢。”
皇上话落,这殿内的气氛,似乎是就有些变了。
安子轩微微一笑,面色淡定从容,没有半分的紧张和心虚样子。
“皇上所言极是。当初子轩跟在了父亲身边,四处为母亲求医,还常常听父亲提及,您对他的提携之恩。”
这算不算是变着法的来打情义牌?
安潇潇微微低头,唇角扬得高高的,哥哥这话,说得还真是巧妙,就看皇上是何态度了。
“哦?他常常对你提及当年之事?”
皇上似乎是来了几分兴趣,对于给安潇潇赐婚一事,反倒是给忽略了。
皇后虽急,可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了,只会弄巧成拙。
“回皇上,父亲曾提及,当年您遇刺时,众人之知他为您挡了一箭,却没有人注意到,您为他也受了一掌。只因为是内伤,外面显露不出来,再加上当时情势混乱,您又一直让太医为父亲诊治,反倒是误了皇上的伤势。而且,当时场面混乱,大都去应付那些刺客,以护龙驾,却都没有注意到,您也曾为了庇护臣子而受了伤。”
安子轩此言一出,殿内简直就是安静得能听到不少的抽气声了。
就连皇后,也是颇为意外。
这件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皇后双眸紧紧地锁在了安子轩的脸上,期望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丝破绽,只是可惜了,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
皇上的神色,一下子就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眸光中,神采弈弈,似乎是想要求证什么,又似乎是再次看到了当年的情景,整个人,都有些兴奋的感觉。
“当真?这件事情,他竟然还一直记得?甚至是还对你说了?”皇上的声音里微微有一点点的抖,除了紧挨着他的皇后,旁人怕是感觉不出来的。
因为皇后也是分明看到了皇上的指尖在微颤着,就连当初后宫有小皇子出生,也不曾见他如此地激动过。
“回皇上,子轩不敢撒谎。当初子轩陪在父亲身边为母求药,父亲在晚上,细述当年的点点滴滴,并且对当初皇上为他挡了一掌之事,颇为感慨。还曾数次教导子轩,一定要谨记皇恩,且不可自大。”
这番话,说的皇上心里头是格外地熨帖呀。
当初他的确是曾为安云鹤挡过一掌,不过,并不是他真的要去挡,而是当时他被安云鹤护在了身后,正在前面御敌,哪成想会有刺客从后面偷袭,如此,他才受了一掌。
说白了,明明就是他自己的武功不济,不敌那刺客,可是安云鹤竟然教导儿子,说皇上是为了护他,才受了一掌。
别的不说,就单单是这份儿英雄感,都足以让皇上乐上半年了。
历来皇上都是被保护的一个,而且是严加保护的一个。
只听说过哪个保护皇上而毙命的,哪听说过皇上为了保护臣子而受伤的?
如今,皇上感觉到了殿内众朝臣看他的视线变化,那里面可是饱含了膜拜和感激之情,这种感觉,可是他许久不曾体会过的了。
想不到,如今,竟然是因为安子轩的一席话,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敬仰和膜拜之情。
安潇潇极力地隐忍着,她当然也曾听父亲说过,当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想想哥哥也真够可以的。
明明就是皇上技不如人,被人打伤,偏偏能说成了是皇上为了救父亲,而生受了一掌,这话说地,简直就是能让皇上体内的英雄因子满血复活了。
安潇潇怕自己脸上的表情被人看出来,干脆就半垂着头,免得再被人看出端倪。
康王爷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喉咙里似乎是发出了一点点不太和谐的声音,不过,在这会儿已经完全沸腾了的大殿上,自然是不会有人注意到。
听着这一个个的为皇上歌功颂德,康王爷真的是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当初那件事,他也在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不过,他从未提过,只怕皇上也以为他当时没看见吧?
算了,既然皇上也想过把英雄的瘾,那就成全他吧。
只要他不再去找这对兄妹的麻烦,也就算是没白让他高兴。
结果很明显,经过了安子轩上这么一说,哪位臣子,还会自讨没趣儿地再去将话题给绕回来?
便是皇后,在收到了护国公微微摇头的示意后,也不得不放弃了。
原本有些沉闷的宫宴,因为安子轩的一席话,令整个宴会都沸腾了起来。
不仅仅是那些朝臣们都分外激动,就连一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也都纷纷举杯,以庆贺皇上的仁慈。
原本应该是让安子轩兄妹无比紧张胆战的一场宫宴,就这么成了一场恭贺皇上功德的宴会。
直至夜深,皇上独自歇在了乾清宫的时候,躺在龙榻上,才微微一笑。
皇上的脸色仍然有些红润,或许是饮酒多了些,连他的眼神,都是有一些朦胧不清的。
现在只有皇上一人了,再没有那些歌功颂德的臣子,皇上的头脑,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安子轩的那番话,带给了他极大的愉悦。
他也知道,安氏兄妹,分明就是不愿意与皇室结亲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安潇潇又被订下了婚事,他若是再极力相逼,反倒是落人口实。
皇上抬手,轻轻地在自己的眉心上按压着。
“安云鹤呀安云鹤,你的一双儿女,果然是聪慧过人呐。”
这话出自皇上的御口,轻飘飘地飞舞在了大殿内,随后伙同那袅袅升起的香烟,一道消散于殿内,就好似,皇上从来不曾开口说过话一样。
皇后纵然是有万分的不悦,可是也不敢在皇上的兴头上找麻烦。
如今宫宴尽散,皇后特意安排的一切,都不曾派上用场,自然是无比的气愤。
按照她之前的计划,若是安子轩不能尚六公主,那么她自然也会提一提凤齐骏和安潇潇的婚事。
只是可惜了,到底这一切计划,还是被打乱了。
不过,好在皇上也不曾将安潇潇指给了任何人,如此一来,四皇子和二皇子,也算是徒劳无功了。
夜色渐浓,偶有鸟啼声响起在夜空里,似乎是在提醒着人们,京城的黑夜来了。
安潇潇回到碧园,对于今日的宫宴,可以说是既有一种刺激感,又有小小的失望。
她原以为,皇上会给四皇子赐婚的,而且,根据她的观察,以及收到的这些消息,四皇子的正妃,绝对不会是自己。
她现在,是真的很好奇,皇上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次日,接连几道圣旨,从宫中发出。
一道去了四皇子府,一道去了肃国公府,还有一道,则是送到了靖安侯府。
皇上给四皇子赐婚,而肃国公府的鲁玉欢,则是被皇上下旨赐为了侧妃,皇上给四皇子选的正妃,是清平侯的嫡女。
国公府的嫡小姐为侧,而清平侯府的嫡女为正妻。
这若是放在以前,肃国公府定然是以为皇上在打他们的脸。
可是实际上,他们却也清楚,当日鲁玉欢做出了那样有伤风化之事,皇上还肯让她嫁入皇室,已经是极大的脸面了。
肃国公等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纵然是鲁夫人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可是圣旨已下,她也是无计可施。
而鲁玉欢听闻自己竟然是被赐了一个侧妃之位,自然是不肯甘心。回到房中,便开始不停地摔打东西了。
鲁夫人过来一看,就知道女儿这是因为什么在大吵大闹了。
身为母亲,她又如何愿意让女儿做小?
可是圣旨如此,她还能如何?
“女儿,快别哭了,虽然是侧妃,可好歹也是要上玉碟的,你很快就是皇室的人了,千万不能再这样使性子了。”
鲁夫人自然知道,嫁入皇室,虽然是听上去好听,可是也代表了将来要面对着各种各样的搓磨。
更何况,女儿嫁过去,还是一名侧妃,只怀是在府上做不得主的。
若是那清平侯府的小姐是个心性好的,女儿的日子倒也好过一些。
若是对方的心性太差了,那女儿这个身为侧妃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
“娘,凭什么让那个贱人做正妃,而女儿就是侧妃呢?什么侧妃,说白了还不是个妾?女儿不要!女儿不甘心呐!”
看着女儿现在完全失了心智,不仅仅是脸上,就连一双眸子里,都是满满的恶毒之色,这样的女儿嫁去了皇子府,焉能有什么活路?
鲁夫人咬咬牙,啪地一下子,直接就扇了女儿一巴掌。
“娘,你竟然打我?”鲁玉欢一脸的不可思议,真没想到,向来疼爱她的娘亲,竟然会如此心狠地打她一巴掌。
“我现在打你还是轻的。总好过你将来嫁入皇子府,给我惹是生非。”
鲁夫人一脸青色,衣袖一摆,嬷嬷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叫了出去。
鲁夫人冷着脸在榻上坐下,“你自己为什么只是得了一个侧妃的名头,而不是正妃,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娘现在就怕,万一四皇子也因为此事而厌恶你,将来你在皇子府就等着郁郁寡欢而亡吧。”
鲁夫人难得说女儿几句重话,此时冷着脸,语气又如此地严厉,着实将鲁玉欢吓了一跳。
“娘,您千万别不管女儿。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一切都听娘的吩咐。”
鲁夫人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你听着,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正侧妃之位,是你嫁入皇子府后,一定要将四殿下的心牢牢地抓住。你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女,皇上将你指给了四殿下,那咱们与四殿下,自然也就就是共进退了。明白吗?”
鲁玉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听着,以后事事都要以四殿下为先。哪怕你现在还不曾过门,眼光都要看得长远一点。当务之急,不是你是正是侧的事情,而是你进府以后,要早日为殿下生下儿子才是真的。明白吗?”
鲁玉欢一时面上又有些羞红之色,她自然是喜欢四殿下的。
因为母亲的缘故,四殿下也没少来他们国公府。
只是四殿下向来温和,而且言语间,也从来不曾有些轻佻之意,她虽然觉得四殿下是君子,可是与此同时,心里又难免有些失望。
如今自己的婚事既然订下了,那自然是再无更改的余地。
“可是母亲,您之前不是说皇上是要给安潇潇赐婚吗?怎么最后却成了清平侯的女儿?”
鲁夫人也是一脸的郁闷,之前的确是说要给安潇潇赐婚的,只是一直摸不准皇上属意的是哪位皇子,又或者是世家公子。
听闻早上也有宫人去了靖安侯府,鲁夫人已经差人去打探了。
十有八九,是给安潇潇赐婚的旨意了。
只是,到现在,二皇子府那边没有动静,也就是说,安潇潇的未婚夫,并不是皇室中人?
鲁夫人安抚了鲁玉欢之后,便到了前厅,看到老爷正和几个儿子在那里说话,进去后,也没敢打断他们的谈论,只是静静地坐了下来。
片刻,又有一名仆从进来,“启禀老爷,刚刚小的看到宫里又传出了一道旨意,已经进了康王府了。”
肃国公脸色一沉,“一道旨意进了靖安侯府,一道进了康王府。皇上向来看重康王爷,难道这是要给希世子赐婚?”
众人面色皆有些难看。
毕竟,康王爷直到现在,都不曾站队,而且他又是皇上的亲弟弟,没有人敢去他那儿打问消息。
李庭希向来得皇上疼爱,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自小到大,这希世子闯了多少祸,可是没有一件是被追究责任的。
由此,便不难看出,皇上对李庭希的宠爱,到底是有多盛。
如今若是将安潇潇指给了李庭希,那就意味着,康王府与靖安侯府的联系,将更加紧密难分,分明就是已经确立好,成为一派了。
“再去打探,务必问明旨意的情况。”
“是,老爷。”
鲁夫人似乎是有些心急,斜眼瞄向了鲁宥策,见其面上似有阴沉之色,心知不妙。
自打那日从宋府回来,这个儿子的状态便有些不太对。
现如今在肃国公府,真正受宠的是鲁宥祥,毕竟人家是有着正经差事的。
至于其它的两个庶子,如今书读得也不错。
如果仅凭着嫡子这一样身分,鲁宥策的地位,怕是不会稳固。
如今女儿刚成为了四皇子的侧妃,这对于儿子的地位,还是有一定的帮助的。
“老爷,这旨意虽然去宣了,也未必就是要赐婚的。您先坐,莫急。”
肃国公回头看了她一眼,当初如果不是这个妇人短见,他又如何会答应了鲁宥策与那个安美妍的事情?
到了如今,他们与靖安侯府再无修复的可能,怎能不让他着急?
外人只知道那靖安侯府如今算不得是旺族,可是又有谁知道,便是这肃国公府加上了应国公府,也未必及得上一个靖安侯府。
肃国公坐回原位,便开始阖眼假寐。
须臾,又有小厮回来报讯。
“如何了?”
“回老爷,小的刚刚从靖安侯府那边回来,说是皇上下旨命安世子随希世子一并入西山大营历练。”
“什么?”
肃国公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蹭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或许是起来的猛了,眼前竟是有瞬间的黑雾。
“回老爷,小的还听说,旨意上言明,着安世子负责监督希世子,若是希世子再闯祸,便唯安世子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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