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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乔回去后, 半子已经去了金潞宫。她没有在意, 侍女却怕她会难受,连忙道:“阿乔, 明日你想给公主讲什么故事?”
冯乔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我想讲母嬷的故事。”
母嬷是在大纪神话中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
母嬷和青女是姐妹,两人在大山里出生,当秋叶落在青色的草地上时,她们二人一起睁开黑色的双眼。树林里的鹿给她们衔来树叶做衣裳, 鸟儿衔来花朵装饰她们的头发和嘴唇。
然后青女嫁给了山神, 母嬷却嫁给了人。青女生下了无数个孩子,但在山神去见天神时, 青女和山林中的野兽偷情,他们从春到夏,由秋到冬,终日缠绵。然后青女就生下了有翼的虎和蹄上有火的马, 她怕山神发现, 就把这些孩子扔到了地上。
母嬷嫁人之后,人已经繁衍了无数代, 丈夫死了, 她嫁给了儿子, 儿子也死了, 她嫁给了孙子, 她是人类之母, 深受崇拜。
青女把妖子扔到了地上, 这些妖子见风就长,在地上杀了无数的人。母嬷认出这是青女的孩子,把它们抓住后,去山上质问青女。当着山神的面,青女不承认。母嬷说,当我走上山时,第一片树叶告诉我,你和白虎做的丑事,第一只鸟儿告诉我,你和雄马做的丑事,第一道溪水告诉我,你和野熊做的丑事,这些孩子就在这里,如果我取下他们嘴上的绳锁,他们会叫你母亲。你还不承认吗?
青女哭泣着哀求母嬷,母嬷仍然把一切都告诉了山神。山神惩罚青女,把她扔到了地上,迎娶了母嬷为妻。母嬷就成了人与神之母,青女带着她的妖子去了贫瘠的妖国。
“青女做了丑事,人人都知道,她就失去了神母的地位,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妇。”冯乔说,“我想公主日后会明白,女人不能像青女一样,不然就会招致祸患。”
侍女生怕她在意半子,连声称好。
但事情不像侍女想的那样。
公主在听完后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乔柔声道:“很久以前。”
“不,我是指,这个故事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大纪的哪一段时期?那时的皇帝是哪一个?”姜姬问。
冯乔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不过她确实读过很多书,回忆一阵就道,“大概是在黎帝之前。”
“黎帝之前是哪个皇帝?”
“耀帝、逊帝……”冯乔数道。
“最近的是哪一个皇帝?”
“逊帝。”
“逊帝在位几年?”
“这个……”冯乔茫然道,“书中不会记载这个。”
姜姬不解道:“怎么会呢?一个皇帝怎么会无人记载?这个逊帝都出过什么事?有没有著名的大臣?他为什么会自称为逊帝呢?”
大纪的皇帝都是自号,生前死后都是一个名字。到了大梁,皇帝就变成死后让别人拟遗号,生前死后有两个名字了。
逊,在大纪的文字中有“自己犯了错,自己说出来”的意思,有点像自省已身,因为这个错通常是指别人不知道,或别人不会说的错误,自己大胆的说出来,是勇气的向征。所以逊帝这个自称并不算是贬称,而是在自夸。
冯乔稀里糊涂、搅尽脑汁的把逊帝在书中记载下来的两个传说说了,他做过两件错事,第一件是在出征时砍了一个自己的将军,砍完后,太阳被云遮住,他就后悔说看来他不该杀了将军,天已经给他启示了。
第二件错事更香艳一点。他在出宫时碰到一个美人,两人春风一度后,他把美人带回了皇宫。但美人在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后,哭着对他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是她丈夫的,当时她贪图逊帝的宠爱跟他回宫,丈夫得知后就自杀了,现在她要去向丈夫赔罪,跟着就夺了逊帝的剑自杀了。逊帝这才去打听,得知那个丈夫其实是他的一个臣子,臣子在得知自己的妻子跟着皇帝走了以后,为了保护逊帝的名声,说“我不会让陛下蒙羞,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了”就自尽了。逊帝非常痛苦,将这个女人和臣子合葬后,认那个孩子为养子了。
冯乔的侍女中,其中一人憋不住插嘴道:“其实据说当时有个人去找逊帝告密,说那个美人生的孩子不是逊帝的,逊帝才发现,把女人和孩子都赶出了宫。”
冯乔斥道,“阿默!”
阿默立刻吓得抿住嘴垂下头。
姜姬听到这里才听到想听的故事,忙道:“不要骂她,我们只是在闲聊啊。”
阿默看起来比冯乔年轻一点,她有些丰满,脸蛋圆润而有光泽,嘴唇鲜润,双眼明亮,是个第二眼美人。
姜姬好奇道:“你们也读过书吗?”
因为她不是单指阿默,就由侍女中最年长的一个回答,那个面容严肃的女人从进来后就坐在冯乔背后,一语不发,坐了这么长时间,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姜姬却在榻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了,一边靠累了就换另一边靠。
“阿乔读书的时候,我们一直陪着她。”她道,所以冯家的侍女也都很有学问。她们从来不会嫁到冯家外面,通常会一直陪伴主人。
“公主,你要向阿乔学习,就应该更认真一点。”她忍不住道。
冯乔刚才被这个公主问得额头都冒汗了,读书时怎么能走神呢?东一句西一句的。她问:“公主刚才从阿乔讲的故事中学得了什么?”
姜姬脸色阴沉下来,看了眼蟠儿。
蟠儿立刻喝道:“放肆!”
侍女不为所动,“公主,你要为自己好,就该向美好的人学习,学习她们的美德、举止、技艺,这样才会受到世人的尊敬。”
——这是一个固执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并以此为荣。
姜姬突发奇想,问她:“冯夫人是你养大的吧?”比起冯乔,搞不好这个侍女才是最崇拜冯家的人。于是冯乔才被养得这么奇怪吧?
侍女怔了一下,虽然奇怪这个公主怎么总是会想一些古怪的事,但公主无礼,她却要更守礼才能令公主明白什么才是好的。
她施了一礼道:“婢子只是服侍夫人,陪伴夫人长大。”
冯乔在旁边感动道:“姑嬷对我来说,就像母亲一样!”
上回她在大王那里告状后,回去痛哭不止。姑嬷就对她说,“以后公主的举止不当,都由我来指点,你不要开口了。这样公主也不会记恨你。”
于是冯乔从刚才起就一直忍耐,直到公主身边的少年发怒,她险些就要忍不住了。结果没想到公主竟然会问姑嬷这个问题。她说完后就对姜姬施了一礼:“请公主不要怪罪姑嬷。”
姜姬有些可怜的看冯乔,摇头说:“不怪。不过我也不想听故事了,夫人请回吧。”她草草挥了下袖子算是告别,扭头趴在凭几上盖住了脸。
现在辞客也很简单,只要不看客人,就能表达出“快滚”的文艺气质来。如果连脸都不给客人看,那就是“请快点滚”的直接表达。
冯乔见公主如此失礼,以为姑嬷还要说话,却被姑嬷拉住匆匆下了摘星楼。
回到照明宫,姑嬷才对冯乔说:“公主不快时,一定要赶快离开。她年纪小可以不懂礼,对我们却不利。”
冯乔叹道:“不想教导公主会这么难……”她当年读书时,哪敢这样东问西问?早被打板子了。
姑嬷也发愁,“公主身边的人都太蛮横,那个少年仗着公主的势,对我等也如此不客气,真是麻烦!”
但她们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公主竟然让人来请她们过去,不过言称不想见姑嬷。
冯乔气怒:“如果这样,那我也不去见公主了!”
姑嬷也道,“不让我去,大概是昨天被我教训觉得羞耻了。你自己去公主那里我也放心不下。”她看向旁边的阿默,“不如让阿默去吧。”
冯乔愣道,“阿默?”
阿默紧张的垂下头。姑嬷说:“昨天公主好像很喜欢阿默,让她去给公主讲故事。时间久了,公主自然会知道你的好处。”
阿默连连摆手:“我哪里能教导公主呢?”
姑嬷道:“不是让你教导公主,只是陪公主聊天。公主想听什么故事,你只管讲给她听就行了。”
阿默忐忑的到了摘星楼,却见公主面前的屏风撤了,那个俊美少年端来玉梨饮,还给了她一壶。少年悄悄告诉她:“公主想听故事,你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吧。”
阿默小声问他:“公主想听什么故事呢?”
少年说:“说一说燕国和鲁国的故事吧。”
因为姜武跟漆钩走了,姜姬抓心挠肝的想多知道一点燕国的事,好像多了解一点,她就能看到姜武一样。
白奴那里已经让她挖尽了,这才把主意打到冯乔身上。结果却意外发现了阿默,从昨天看,阿默应该是个没什么戒心的人,也不像那个姑嬷一样古板。
姜姬指着壶说:“你渴了就喝这个,快说吧!”
阿默闻到香味,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温热软滑的香饮顺着喉咙滑下去,肚子都饱足了,里面好像还放了面,浓浓的!她振作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了,兴冲冲的说:“公主,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上回我在街上听过一个关于燕国的故事!”
姜姬坐直身:“快说!”
当今的燕王身世存疑,但麻烦的是他的儿子们中也有好几个身世存疑。因为他喜欢抢夺贵族的妻子!
“听说是他自己娶不到老婆!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就去抢别人的!”阿默双眼晶晶亮,她都不敢跟别的侍女说,进宫来以后憋了好久了!
抢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常被人说不像他。他就把那些丢了妻子的贵族给杀了,好像这样一来儿子就是他的了。
“真是这样?”这也太奇葩了吧?
阿默连连点头:“他杀了那个男人,不就没人知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吗?日后儿子长大也不会知道了!”
好主意!
姜姬不免拍手,在这个没有照片,画人像又失真的世界里,杀了另一个参照物果然是最聪明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他杀了很多人吗?”
“听说他天天都要杀人呢!”阿默压低声,好像害怕燕王会听到。
“燕国有很多贵族吗?”姜姬奇怪道,“杀那么多,燕国还有人吗?”
阿默奇怪公主怎么会想到这里,不过聊八卦嘛,发散一下也很正常,她努力跟上话题,“嗯……我记得……好像据说燕国的大王喜欢封贵族,上个大王封了好几百个贵族呢。”
“好几百个?”这就难怪了,上代大王封那么多贵族,现在的燕王不多砍几个怎么行?他不砍都有别人帮他砍,一朝天子一朝臣。
从阿默那里,她得知燕王有封贵族的习俗,而且是封完爹封儿子,一家兄弟好几个都有头衔很正常,而且家中的头衔越多越风光。
不像鲁国,一家出去就一个姓氏。
贵族的作用是帮燕王管理官吏和奴隶,也帮燕王打仗,出钱出力出人,但这样一来就容易造成贵族比燕王更厉害,在燕国历史上贵族把燕王砍了自己当燕王的事就发生过两三回,所以目前这个姓萧的燕王已经很厉害了,至少当了四百年的燕王。
萧氏历代燕王都保证自己手上的领地最大,奴隶最多,而且都有砍贵族的习惯,只是砍完会封更多贵族,理所当然,反对他们砍贵族的人就不多了。
但燕王封贵族是要给领地的,贵族越来越多,领地也跟着变得不够分,砍再多也比不上封的速度。现在这个燕王已经很丧心病狂了,用抢妻子的方式来砍贵族。但下一任燕王仍然需要更多的土地,越多越好。
阿默走后,蟠儿发现公主在沉思。
“公主,何事忧愁?”他担心的问。
“没什么。”姜姬笑了一下。
她只是在想——其实可以趁漆钩运粮时,在滨河设伏,凿沉他们的运粮船;或者在河中狭窄处沉石,让运粮船过不去;或者令尖石伏于河底,运粮船吃水深,船过时船底被尖石划伤,再行一段路自然而然就会沉了。
这样的燕国,还是越弱越好。
不过,这跟她都没什么关系。只是明明看到却不能做,就像有便宜不能占一样,好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