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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你要回家准备下一场的吗?”
周辙的手沉沉落在锦哥的肩头,冷冷瞪着眼前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
他一眼就认出了白凤鸣。他知道,此人是晋王的爪牙,且一向心狠手辣。和喜好女色的护国公不同,他偏爱少年,还偏爱良家少年。而那些被他看上的良家少年,最后却往往都不明不白地死于护城河中。
周辙握着锦哥肩头的手不由紧了紧。
锦哥皱皱眉,却并没有挣扎,也没有甩开他的手。
白凤鸣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那弯弯的桃花眼中寒光一闪,便抬眼顺着锦哥肩头的手看了过去。
只见锦哥身后站着个身高比他还略高一些的青年男子,虽然那一脸络腮胡遮掩着五官,却依旧能隐约看出,是个品相不错的男子。他的眼中不由又闪过一道光芒。
这络腮胡,有着一双冷冽的眼眸。正是这双眼眸,竟意外地给他一种熟悉感。他觉得,他应该认识此人。
“这位是?”他挑着眼问道。
“这是我们少东家。”回答他的,依旧是多嘴多舌的小余。
“哦……”白凤鸣拉长着音,却是没再搭理周辙,而是低头对着锦哥弯眸一笑,道:“下午我去捧你的场。锦、哥、儿。”
他故意一字一顿、似品味般说着锦哥的名字,说得锦哥和周辙不由都皱紧眉头。然后他扭头用扇子敲敲小余的头,道:“我说,天字二号房在哪儿?还不快带路!”
直到小余领着白凤鸣拐过栏杆拐角,消失在天字二号房的房门内,锦哥这才皱着眉拂开周辙一直放在她肩头的手,然后又僵硬地道了声:“谢谢。”
周辙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她皱起眉,道:“你最好离那人远点,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锦哥没有吱声,只是默默横了他一眼,便转身|下了楼梯。
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周辙却仿佛听到她在说:你也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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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哥到家时,比往常要晚了许多。郑氏已经先吃完了午餐,正在午休。玉哥和无忧则坐在桌边等着她。
因她没回来,无忧固执地不肯动筷子,玉哥也只好一脸无奈的陪着他。此时见她终于回来了,玉哥立马沉下脸,不悦道:“又疯到哪里去了?!”
锦哥没理会她,只是丢下随身的包裹,转身走到水盆前去洗脸。
等她洗完脸,一扭头,只见无忧站在她身后,殷勤地举着条干净的帕子,弯着眼眸看着她。她接过帕子,微笑着摸摸无忧的头。
见这二人如此这般的亲密,玉哥不禁又是一阵妒恨。明明整天贴身伺候他的人是她,可他却偏偏只跟锦哥的感情好!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冲锦哥怒道:“还不快坐下吃饭?!你每天只要坐在那里动动嘴就好,我可是干了一上午的活!又是洗又是涮的,你瞧瞧我的手,再瞧瞧你的!”
这倒确实是如此,因锦哥每天早出晚归,家务活大半都落在了玉哥身上,故而她的手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白净细嫩。
锦哥垂眼看看玉哥伸到她鼻尖前的手,微微一叹,弯腰拿过包裹,从里面掏出那锭银子往桌上一放。
玉哥不由两眼一亮,立刻忘了抱怨,身手敏捷地按住那锭银子,又拿起来掂了掂,弯着杏眼冲锦哥笑道:“得有五两吧?谁这么大手笔?”
偶尔,锦哥也会意外多得一些赏银,但一般很少有超过一两的,这五两一锭的整银子,倒确是罕见。
“谢礼。”锦哥先替无忧盛了饭,又拿起玉哥的碗替她盛了,皱眉看看仍痴迷地抚着那锭银子的玉哥,道:“先吃饭!”
玉哥翻着银锭看看底部的印记,笑弯着眼道:“是官银呢。”顿了顿,她忽然想起锦哥刚才的话,忙问道:“什么谢礼?谁的谢礼?清风茶楼那个少东家的?”
锦哥白她一眼,将盛好的饭碗往她的面前一放,道:“不是说干了一上午的活,饿了吗?”
玉哥也白她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那锭银子,又转转眼珠,向锦哥要求道:“姐,替我买盒郁香楼的香脂吧,你看看我的手!”
锦哥看看她的手,又垂眼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又看着无忧道:“再买只鸡,无忧有阵子没吃过肉了。”
无忧眨眨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跑回里间,转眼拿了只熟鸡蛋出来塞给锦哥。
锦哥讶然扬眉,“哪来的?”
无忧看向玉哥。
玉哥的脸微微一红。今天早上大魏又塞给她两只熟鸡蛋。加上昨天她藏起来的那一只,正好三只。她自己吃了一只,分了一只给母亲,另外一只则给了无忧。却没想到这小子竟藏起来没吃,如今竟献宝似的拿出来给了锦哥。
看着锦哥微皱起的眉,玉哥防卫道:“是大魏哥硬塞给我的,我可没跟他要!”
很早以前锦哥就知道,大魏会时不时避开胖妞妈给玉哥一些小吃食。而且,她还知道,玉哥偶尔会吃独食。但更多的时候,只要东西够分量,她还是会将得来的东西分给无忧和母亲。只是,大概是因为知道她不赞成,玉哥向来都是避着她做这些事的。
她将鸡蛋剥开,放回无忧的碗里,头也不抬地对玉哥道:“大魏家也不富裕。”
“总比我们家强。再说,又不是我主动要的,他乐意给,谁也管不着。”玉哥就知道锦哥要教训她,不由不满地撅起嘴。
“你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他也就不会上你的当了。”
锦哥抬眼看向玉哥,那严肃的眼神顿时惹恼了玉哥。她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压低声音怒道:“嫌我占人家便宜,有本事你每天都挣只鸡蛋回来给我们吃啊!”说完,也不吃饭了,丢下碗扭身进了里间。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天都有,无忧早就无视了两个姐姐之间的战争。他用胳膊捣捣锦哥,将掰开一半的鸡蛋塞到锦哥嘴边。锦哥只掐下一点蛋白,就又将鸡蛋塞回给无忧,却不由想到一句诗:贫贱夫妻百事哀。
不,她们应该是“贫贱姐妹百事哀”才对。锦哥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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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哥下午的书场是在申时。
这个时辰,正是忙完午饭却又不到忙晚饭的时间,是一天中妇人们唯一可以松快一下的时辰。所以,下午的书场向来都要比上午的人多,且还都是些手里绣着花,嘴里聊着八卦的大妈大婶们。
往常,锦哥还在楼梯上,就能听到楼上那些妇人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声,今天,楼上却是出人意料的安静。
锦哥心里一紧,不由担心起来。若是听客不多,只怕今天连给茶楼的场地费都挣不回来,那她答应给玉哥的香脂也就只能作罢了。毕竟,那不是什么吃穿之类的必需品。
想着玉哥生气时的胡搅蛮缠,锦哥不禁一阵头痛。
而当她夹着包裹上了二楼,一抬头,却意外地发现情况并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样,今天的听客竟似格外的多。
她抬眼看去,却只见除了那些熟悉的妇人外,小小的茶座间竟多了两圈陌生的男客。一圈,是在头排的正中央;一圈,则在最末一排的角落里。
头排座位的正中央,是那位自称叫“白凤鸣”的白衣男子。四周围着他的,则是他的侍卫们。看到她上了楼,那人像敬酒般冲她举举茶杯,又暧昧地冲她挤挤眼。
此人的出现,锦哥一点儿都不意外,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坐在茶桌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个黑衣男子,清风茶楼的少东家,周辙。
和白凤鸣一样,周辙的四周也围坐着他的侍卫,包括那位巨汉小五。看到她上了楼,那位少东家只是用他那冷冽地眼眸淡淡扫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喝着他的茶水。
这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简直代表了两个不同的极端。坐在前排的那位,身穿一件衣摆绣着朵夸张牡丹花的白色绸袍,不管任何人看向他,他都报以友好的微笑和飞扬的媚眼儿,直惹得那些轻浮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阵阵娇柔做作地细声尖叫。
而坐在后排的那一位,却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喝着茶,那身毫无装饰的乌黑皂袍衬着一双冷冽的眉眼,直吓得胆小的茶博士老孙都不敢轻易靠近那个角落,更别说是那些正被白凤鸣以眼色勾|引调|戏的妇人们了。
看看那两个男人,锦哥不由一摸耳垂,皱眉嘀咕了一句:“麻烦。”
而,让锦哥没想到的是,这场书局竟意外地顺利,那一黑一白两个男人竟都默默听着她说着那婆媳间斗智斗勇的故事,就连白凤鸣都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给她乱起哄鼓掌。
当惊堂木落下,那些妇人们满意地叹息着,一边讨论着今天的剧情一边散去时,锦哥也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这下午场她是完美地混了过去。
她抬眼看向那两个男人。发现少东家周辙依旧沉稳地坐在那里低头喝着茶。而那个白凤鸣却已经半抬起身子,两只笑弯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显然是打算过来跟她搭讪。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文士匆匆走到他的身旁,俯身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什么。那白凤鸣扭头看看文士,再回头看看角落里的周辙,竟都没再看锦哥一眼,就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