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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的“人生”要如何评价才是好呢?
于撒末尔来说,答案也许复杂着呢。
因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在成为了“祂”之后,作为“他”的人生就被暂停了。
一切的开始只是几场梦境,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对他呓语。
内容迷幻不清如同上等的药剂,可奇怪的是,每次醒来,都让撒末尔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进一步撬开了一样。
操纵咒术的能力,想获得更高成就的野心,像气球一样越吹越大的浓烈情感……
让他在不止一个瞬间,有了自己能够掌握一切的错觉。
而那个声音在某一天显出了真身,对他提出了要求:
“请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奇怪的是撒末尔并没有把这个当成玩笑。
他认真地倾听下面前闪着莹蓝色光芒的人形的话,在得知它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后十分惊讶。
“因为我所维持的这个世界到了需要神的阶段。”
后来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撒末尔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只记得,在他答应了之后,就醒来了。
在陌生的宫殿一样的地方,高大柱子包围下的冰凉地上,身体痛得快要死掉。
脸上好像被开了好几个口子一样,被生生切开又合不上;脊椎骨上也是,突突鼓动着,就像有什么要抽芽生长出来一样。
最后,在昏厥了不知道多久后,撒末尔爬起来,发现梦中出现过的人形正站在眼前,泛着蓝色光芒却透明。
正好地让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这是什么怪物!!!”
撒末尔不敢相信这个身上开合着好几只眼睛,后背还展开很多对翅膀的“人”是他自己。
在一眼之中,一切都整个溃不成军。
发了疯一样地握住人形的肩膀摇晃,质问,却根本不能得到回答。
人形不说话,细长颈子上圆圆的头颅如同镜面,一五一十地反映着撒末尔惊恐扭曲的样子。
直到对方再也受不住了,双手用力掐住人形的脖子,将多日里积攒下来的暴戾全部爆发出来时;才在一声巨响后,全部碎裂掉。
同时撒末尔也像崩溃了一样跌坐在地上,位于崩溃的悬崖边,满脸泪水。
之后的一段时间中,他尝试过自杀,尝试过用咒术将自己恢复,可全部都是无用的下场。
天知道每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宫殿顶上的浮雕时,心里充盈的是怎样的绝望。
一次绝望是生不如死的没错,但要是次数多了,也就成了麻木的存在。
那个蓝色的人形破碎后被他轻易地封印了,变成一个圆球被锁在宫殿的地下。
这其中的时间有多长呢?大概长到撒末尔学会把自己的怪样子用破布全部遮盖上,并在殿外听到嘈杂的声音吧。
“大人,这是给您的祭品。”
穿着丝绸袍子的小孩子被打扮得干净漂亮,战战兢兢地被推到他身前,送他过来的四个成年人站在殿外,见小孩进了里面,就离开了。
撒末尔有点奇怪,看着孩子,正想开口。
可谁知,比手先伸出去的,是身后的翅膀。
它们如利剑一样地刺穿了小孩的身体,将他的瞳孔定格在霎时的放大中,鲜血喷涌而出,将上好的丝绸袍子染上暗红的颜色。
被这么一捅,孩子很快断了气,在翅膀撤出后,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尸体还没发凉,摊在血泊中的骨肉就开始发黑,从四肢到头部,小小的身体在其中渐渐化成泥泞一样的黑色液体,慢慢渗入冰冷坚硬的地砖缝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致于在撒末尔回过神来时,在眼前只剩下一件已经被染红的白色袍子;上面的几个破洞无声昭示刚刚发生事情的真实性。
寂静的,讽刺的,赤-裸的。
撒末尔不知道自己瞪大了几只眼睛,嘴巴张到了多大的程度。
只知道,后来下了好大的一场暴雨。
所有的所有,都被混杂在了飞扬出来的水珠中,碎裂于坚硬的大门边缘。
哗啦——哗啦——哗啦啦——
啪……
后来撒末尔明白所谓“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的时间距离来到这里时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在自己那个年代很常见的咒术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向神献祭以求恩惠的“神力”。
换而言之,就是自己的咒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能主宰世界的唯一。
能给久旱的地方降下雨水,能让提供祭品的家庭在一夜间暴富……
而同样,也可以发动起诸如“神罚”一样的灾害。
为什么遭受的偏偏是自己呢,这样的命运……
一下子拥有无上的权力,又一下失去了……生而为人的权利。
至于当时是什么心情,是多么的抗拒,多么的不情愿,最后留在撒末尔脑中的,只有自己接受了,并逐渐享受起来的结果。
那即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撕裂,惨叫与惧怕的瞳孔中潺潺流淌的黑色粘液。
无声无息地没入地砖的缝隙中,给整座宫殿提供了心跳般鼓动的生命力。
自己大概真的要一直这么下去了,撒末尔想。
于是,将最后一点人性的火星在某一天,因为无聊而掐灭了。
他从此变成了“祂”。
不再认为身后的翅膀,身上的无数只眼睛是怪异的象征,尽管还被覆盖着,但已经从遮羞变成了保持神秘的象征。
对于祭品,也从一开始的不接受,到了后面高高在上的恶劣玩弄,与于心无愧的撕裂。
那个人形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到了需要神的阶段。
没有祂撒末尔在的话,兴许会因为旱灾而枯萎,兴许会因为洪水而涝死。
祂的咒术……不,神力,是决定一切的最根本。
那个变成球体被封印在地下的东西,早就被撒末尔遗忘过不知道几世纪去了。
不是不知道“阶段”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祂对于自己神力那近乎于自负的自信,使得撒末尔武断地认为祂会身为统治者一直这么居于高位下去。
直到……那个女孩子被送了过来。
银白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还有无表情的脸。
气质清冷得像个异类,称不上好,但比那些一过来就大哭大闹的小鬼好多了。
“你好像不怕我把你吃掉哦?”
撒末尔从斗篷里伸出手,在女孩的脸颊上细细摩挲了没几下,就被对方抵触一样地避了过去。
“我也只是代替他来的而已。”
他?是那个本来要成为祭品的小孩吗?
“那真是伟大的情谊呵。”
撒末尔背过身去,慢慢踱步走远。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的话,那“恩惠”是不是就不用给了呢?”
即使成了神,对于人的那一套祂依然明白得透彻。
“什么……”
在语调变化的同时,撒末尔猛地回过身,将十几只翅膀袭击向女孩,拥上她胳膊与头的轮廓,堪堪打住在将要刺入的位置。
女孩的声音中有了明显的变化,同时眼中也有了情绪波动。
不用说,是惊恐的,撒末尔最喜欢的那种颜色。
喉咙里咯咯咯地涌上嘲笑的声音,把翅膀得意地收回,看着女孩跌坐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戏谑。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的。”
这次是真的回头走远了。
“那要我怎么样?”
女孩坐在原地,话语中带着些许焦灼。
“当然是……”撒末尔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
“看你表现啊。”
他以为这次跟平时一样,不过是又一次戏弄祭品的桥段。
却没想到,最初的那个,被他遗忘的声音。
“这个世界到了需要神的阶段。”
是几个神呢,又是什么阶段呢,阶段之中还有几个呢?
会不会有别人呢?
而别人又在哪呢?
世界会不会因为这个而产生变化呢?
这些全都是撒末尔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却都在一个疏忽之间,被全部解答了个干净。
当祂意识到了的时候,那个女孩正站在不断膨大旋转的圆球前面,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规则”的封印被她解开了,正不受控制地开始生长着,因为与宫殿中神力的不相容而发出火花擦碰一样的声音。
“因为被我封印了太久,‘规则’中储存的力量与我的神力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把世界分成了两半不说,还把时间完全弄得错乱,往前拨了好几百年。”
面对着创-世神,撒末尔回忆起了过去。
“然后我就成了次世界的神。”
对方的语气依然是撒末尔讨厌的那种冷淡,几百年了依然如此。
“现在不是成了主世界的吗,还擅自加了守卫这么一个职位…”
“那种事情不说也罢。”
创-世神看来是并不想在此展开闲话的样子。
“难道不是吗,只有主世界的神拥有不依靠其他媒介造物的能力,你一开始……看中的不就是这个么,咯咯咯……”
撒末尔身边的这个守卫是在有了胚胎的基础上造出来的,而创-世神身边的这个,是依靠祂的记忆造出来的。
“他有理由拥有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
回答得无趣,看来是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过对撒末尔来说,也都是过去的事情,相对于正事来说,谈不谈都没关系。
长桌后的窗外,橘红和黑色已经在夜色中悄然融为了一体。
在猛烈碰撞后不断往前的时间里,一切都乱了套。
尽管那个“规则”恢复了无形,重新融合进了世界里面,但总归还是不如从前的了。
咒术和魔力回来了,人们的生活不再限于小村庄而是大城市了,可总是那么不伦不类的。
通过结婚可以让自己的魔力升华或退化。
提供光源水源的永远是魔法阵。
人与人之间的服饰总是不统一,有的繁复华丽有的清凉潮流,可都是正常的生活装扮……
“‘规则’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到这些了?”
撒末尔呓语一样地问出了在心里酝酿已久的话。
“自让我成为神开始,就一直在下一盘棋。”
让祂在不知不觉中照着棋路自以为是地走了那么久,又突然地被另一个势力突入,吞噬,直到变成现在的劣势。
而创-世神的回答在祂的预料之中。
“它是不可知的。”
就算变成了人形还是没有脸,就算变成了圆球还是握不住。
就算有了破绽……也还是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