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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廿三!
像是一个魔咒,剑圣浑身气势大盛,屋顶灰尘簌簌而下,他的外表依然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他的目光比任何剑锋更加锐利:“你想看剑廿三?”
秦霜轻按震震欲要出鞘的霜华,挥手拂去遮眼的尘埃,她的内力不足,只能任积尘落到身上。她可以无视剑圣身上散发的浓烈剑气,只是不知这石屋会否承受不了就此倒塌。她是做客无所谓,倒不知剑圣能再去哪里栖身!
若此事真的发生,独孤一方定会放声大笑。他用百般手段想逼剑圣出屋,破了其不再重出江湖的誓言,都不曾成功。若秦霜轻飘飘几句话激出效果。那可真是无双城的大幸,天下会的大不幸,届时雄霸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秦霜不见得会为此懊恼无极,但也定会哭笑不得,大感棘手。
不过,一切毕竟未曾发生。这看似破旧老倦的石屋和主人一般沉默、坚韧而忍耐,抖动了几下便恢复了平静。
秦霜从来不曾求人,也不需要去求,因为平常人所想要的种种,她不求已得。而她动念想要的,也没有什么是可望不可即。只要不是情这种不可衡量的东西,她总是像镜子一般照出对方的所欲,如刀锋一般剖出对方的所求!
“情起如花盛放,情逝如叶飘零,若求慧剑斩情丝,春华秋实,方是自然而然,不留遗憾。若是为否定而否定,廿九已经错了!”
“错也无妨,各有各的道,谁知错对?”
“但若心为此动摇,对也是错!”
“在知道您将无双剑送给我后,无名叔叔觉得您的剑法执一端之锐而失却正体,担心我受影响移了性情,让他的徒儿剑晨送英雄剑给我,让我参悟其中光明正大之剑意……”
即便明白无名借剑中隐蕴的警告,依然为其中所包含的关心所动。她与人只讲理计利,是因为那样最易计算,最不费心力,但人性所在,被人呵护,亦会萌生欢喜。
“您和无名叔叔都掌握了剑一至剑廿一,但,你们同,又不同。同是得情,不同,是得情后,您断情,无名叔叔忘我。”
“或许您想不到,英雄剑告诉我,无名叔叔不仅推出了剑廿二的变化,亦想出了与之相克的剑法,甚至不必亲自出手便可以破去您的剑廿二……”
剑圣默不作声,惟身上剑气更甚,秦霜指尖划过剑柄,若剑圣按捺不住,直接出剑廿二试她所说真假,那么她今日来的求教就要变成挑战了。
左手轻蜷,微微抵颌,姿态更显闲适,但语气中多了几分冷漠,断情,忘我,后者胜过前者不止一筹。没有悟出剑廿三的剑圣,绝非无名的对手。
“参悟了无双剑和英雄剑的剑意后,我亦曾试着推演过剑廿三……”
剑圣的衣袖无风自动,有着当年的玉璧,起始他便不视秦霜所说为小儿妄语,但依然心如波涛涌动,难以平静。
秦霜微微抬眼,并非故意挑衅,只是遇强愈强,已经近乎她的本能:“剑廿三,不是一式,而应该是两式,一者灭天绝地,一者……”轻抿唇角,“天地有情!”
审视秦霜,似乎想要将她彻底看透,剑圣道:“你只是有所感觉,但未曾推演出来!”如果秦霜已然悟出剑廿三,那么她走入这片荒原时,他就会有所感应,绝不会在先时料错她的来意。
“就算我推演出来,我的剑廿三,也不是剑圣的剑廿三!”秦霜神色疏落,有些讽刺又有些自嘲。
无论是灭天绝地,还是天地有情,都是对感情最极端的偏执引动规则的变化,和她过往养成的上善若水、顺之自然的基本理念冲突太大,而她此世的身体,完整使出一套剑廿十都不可能,更勿论持之对敌。即便只是“看见”,耗费的心力之巨,已令她卧床大半月不起。只能即时止步,封存心神,再不去想。
“剑廿三是你的,不是我的!”她没有剑圣对剑的痴迷,她要走的路也很远,这种燃烧生命方才可以换取的剑法,她并没有相应的觉悟。
剑圣沉默片刻,一字一字地道:“我,教,你!”
这个女孩子骨中的疏离,比无情更冷,更绝,酷似年轻时他的傲慢独我,不求人亦不欠人情,求教中亦带着平等的姿态。
她不肯去寻无名,因为她真正敬重着对方,不愿意欠对方的情。
或许,因为,有一日,她和无名亦有成为对手的可能。
无关立场,只是修行剑道的必然,到了那一步,谁又甘心居于谁下?
罢了,无名是平生的劲敌,而这个女孩子,不过是一次对手。且再看一看,她能走到何种地步?
求学难,为师也不易。
一点即通,闻一知十,在那双明澈的眼中,所见的是最单纯的获知之喜,让传授者心情亦随之而愉快。但好学也好问,举一反三,学剑中,无所不至的辩难求知,所谓的传授,对剑圣而言是脑力的极度激荡,不啻于实剑交锋。
或许这也是秦霜宁取他而舍无名的原因之一。因为是敌人,所以发表自身见解时完全不必考虑教授者是否能够接受的心情,那种让为师者极易感觉到学穷识尽、青出于蓝的压迫感,若心胸不够宽广,难免生出嫉恨。
剑圣未有这般负面情绪,但如枯木铁石的心中亦不由心生感概:天之生人,果然不可思议,难以穷尽……
秦霜告辞时,剑圣对她的态度比之初来时大为缓和,主动发问:“你是否要回返天下会?”
秦霜摇摇头:“不,我将前往无双城,做为弟子,应为师父了却心愿,多年的争斗,现在亦是到了结局的时刻。”
“天下会已经定下对无双城的最后一击了么?”无双城与天下会的争斗节节落败,竟似是有覆灭的可能,剑圣原本只从孤独一方口中获知,并无切身之感,但没想到无双城的危机是如此之近,竟,近在眼前。
秦霜明亮的眼眸中不见一丝动摇:“江湖虽大,但天下会和无双城,只能存其一!”
“世间本也无有不灭之城,无双城存在的时间够久了。独孤一方与你恩怨甚深,他身为城主,也应为无双城竭尽最后一分力,与城共存亡。但,你能否答应我,若无双城覆亡,容我独孤一家留存一线血脉。”
不带任何随从孤身来到此地,已是不易。而留下来,处身贫瘠到近乎一无所有的境地,依然安之若素,一如初见,更是难得。这样明澈坚定、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心,比雄霸想要称霸江湖的野心更可能成为大敌。
“我只能在我的范围内,不去追究,我不能左右师父的想法。”
剑圣淡淡道:“你答应就够了,若真要独孤一族灭亡,也是天意。”
“无双城,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无双城真的陷于绝路险境,届时候,必会有一个神秘异人出现,令无双城不致倾于任何人的手上……”
“这个人,有着一个与我极为接近的称号,唤作——武圣!”
“武圣?”秦霜微微侧头,相关资料随即浮起,“武圣的名号,历史所载,只有一人。是为关公,名羽,自云长,三国蜀汉名将,忠肝义胆,历朝不断加封,由将而候而王而帝而圣,一生忠义仁勇,诚信名冠天下。与您所说的人有关么?”
剑圣瞥她一眼,无从理解她的喜悦从何而来:“或许有关,或许无关。他将是无双城最后的救星,因为只有他,懂得使用一式曾经在历史上出现的无敌绝招——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听起来旖旎痴恋,但据说是自古而今,惟一最强悍霸道的无敌奇招,此招一出,足可力拔山河、石破天惊、倾国倾城……”秦霜随口道,“可惜此招只是昙花一现,只出现过一次,便再无踪迹,叫人以为像其他无数奇门绝学一般,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想竟隐藏于无双城中。这应是独孤家的不传之秘,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语气疑问,但秦霜眼中笑意微微,似乎并不在意。
并不是如一般人认为的不存*,冷情冷心,而是惟有未知才能激发她的热情。探查这个世界的秘密本来就是她一早就定下,也一直在做的事,若依照她的计划,无双城的灭亡可以说是波澜不惊,无有丝毫挑战性,有此奇人奇招,顿时引起她的兴趣。
已然习惯秦霜所知的广杂和思维的敏锐,剑圣无动于衷地道:“这个秘密在独孤家亦只是一个传说,或许因千多年来,无双城从无有今日面临的危机,并不需那人出现,这一招亦没有出现的必要。”
“但老夫有一种直觉,此招若会现世,必是现在。而或者便是,”剑圣罕见地露出一点微微笑意,“为你这个妖孽而准备!”
秦霜并不生气,她没有感觉到剑圣语气中的恶意,大概只是一种无可奈何,即便立定决心不参与,但眼睁睁看着祖辈数十代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亦不可能毫无芥蒂。
“你若有暇,可去无双城寻找刻有这个字的地方……”剑圣稍稍迟疑,用手指在灰尘中划出一个字,“或有特别际遇。”
“亦是您的直觉吗?”秦霜端详着这个字,默默记下。
时间是有的,为避免无双城发现天下会的动向,大军的调动极端秘密,而要围堵无双城的各个分坛,彻底斩断无双城的手脚,力争一击而中,也需要周密布置,动用的人手极多,耗费的时间也不少。在计划中,也并无必要她一定到场。有步惊云挂帅,她更形轻松,完全可以先行潜入无双城去看看剑圣所告知的秘闻。
想及这次天下会的大动作,秦霜的思绪不由略略发散。希望回去面见师父时,无双城覆灭的消息可以令师父足够高兴,不追究她再一次的擅自行动……
她忽略了剑圣眼中一闪而逝的挣扎和叹惋。
教学一场,相得相益,如有可能,真想纵她成长,看她在他与无名之外再走出一条路。
但,他们,终究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