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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中只见这批军队排成四列纵队跑步前进之时,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头顶的十字国徽排成一条直直的光亮线,扛在肩膀上的长枪如朝天指着的钢铁树林,又像野兽脖颈上竖起的鬃毛;人人全副武装,腰带上左边挂着刺刀、右边挂着水壶,肩膀上斜背着皮囊子弹袋,跑动之中这些东西敲打士兵雄健的身体,发出暴雨般的巨大哗哗声;而他们脚下的皮鞋敲击地面则如擂鼓般的雷声分割着暴雨的节奏;旁边还有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洋马领着,马步小步,如士兵队这头野兽的头颅在不偏不倚、不前不后的始终略略领先跑步中的队列,军官一样的全副武装,军刀刀鞘在马靴上摇摆闪亮,以及握住马缰的白手套,一闪闪的就像闪电,圆筒帽耳边的羽毛在微微颤抖,如同暴雨、闪电与雷鼓中翱翔之中的鹰羽。
看着军队突然降临这个县城,本来要去治安局继续看热闹的百姓都回来了,继续堵在了三一街上,人人更加的兴高采烈、全神贯注,连刚刚出来在人群挑着担子卖早点的小商小贩也不叫卖了,一样咧嘴站着道边目睹这只铁流通过;小民以为事情与自己无关,而张其结和李广西等人都惊恐的朝着马路上张望,翁拳光还咽了口唾沫,他们满心都是惊骇和害怕;
本来要赶去治安局的席胜魔也把马操纵上了道边,给军队闪开了马路,他下了马,手牵着马缰,和小民一起目送士兵跑步经过自己,脸色却和张其结他们一样震惊和微微害怕。不仅席胜魔,所有在街上和衙门口的治安官目睹军队抵达,人人都脸色发白,暗想:“我们刚打了衙门,军队就来了?我莫不要有事。”
而衙门口的方秉生和山鸡却是有点惊喜,方秉生扭头对旁边踮脚观看的山鸡大叫:“怎么来这么快?四个小时河源驻军就到了?他们来不及整顿证据,坐实罪证,刘国建说不定还有救呢!”
山鸡则指着越来越近的军队叫道:“看!陆站长!”
方秉生顺着山鸡手臂看去,果然军队旁边军官马屁股后面跑着陆站长,跑在马路中间旁边一群士兵,一身铁路制服的他看起来还挺显眼的,方秉生愣了一下叫道:“对啊!小陆这个混账,他守着火车站电报机,怎么一宿都没见他来通知一声。”
几分钟后,士兵们在衙门门口停住,那军官看着面前面如土色的一排治安官、大门推倒、门房被射得全是弹孔、建筑玻璃碎了一地、花花草草一片狼藉的衙门,他下了马,手按着军刀刀鞘,走到前面,看着正匆匆跑出来的张局长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此地县令呢?”
那边方秉生和山鸡抽了空,又是小声叫又是打手势,叫过了气喘吁吁的陆站长,问道:“怎么回事?这是河源来镇反的军队?”
陆站长摇了摇头,朝身后指着,说道:“这……这是京城选举钦差大人到了!刚下火车!”
方秉生他们扭头一看:一辆黑色大马车越过前面列队对着门口的士兵阵列停在了门口。那马车侧门上还涂着宋左铁电的字样,那正是火车站的马车。
“钦差到了?不是镇反军队?你小子怎么不通知我们?!”方秉生十分惊讶,因为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陆站长摊开了手,叫道:“方总,我昨晚12点拿到电报,不仅要来通知你,还要来通知刘国建大人!可是,我到这条街的时候,街上满是拿枪的家伙,我刚犹豫呢,衙门内外就枪声大作…….我怎么通知你们啊?”
“钦差?来的是谁?”方秉生没空理陆站长的满脸焦急的表纯情,他急急的问道。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山鸡的大叫:“生哥,这边来啊!”
方秉生一看山鸡早溜到衙门门口旁边的墙根去了,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门口的情况,不至于被治安官和军队挡住视线。
现在百姓再次聚集过来了,衙门左右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街道两边窗户里也伸出了鸭脖子一样探着脑袋的人来,整个街道从西洋楼上面居高临下看下去,如同成了一条河,两头都是头顶组成的黑色河流,衙门那里则有军官的军装组成了一块蓝色的中流砥柱,威压把黑潮压出了一个围绕衙门门口的弧形缺口。
看越来越的百姓都朝山鸡那个位置溜了过去,为了占位,方秉生拉着陆站长也跑了过去,刚站好,就见马车车门开了,两个侍从伸手入了车门看起来在搀扶大人,但一人手伸出出来后,扶的不是人,而是一双拐杖。
“来的是大理寺**官金中基!”看见拐杖,方秉生就失口叫了出来,因为全朝廷里需要那副瘸子拐杖的除了名闻天下的“瘸包公”金中基还能是谁?
果然一个身穿燕尾服的青年人紧随拐杖被扶了出来,他身材健壮、蓄着浓密的一字胡,鼻梁上却架了一个很斯文的眼镜,就这样单脚站在地上,接过自己双拐撑在腋下,很吃惊的打量着千疮百孔的龙川县衙。
这时他身边的军官已经对着衙门前的人大吼起来:
“大宋帝国之荣耀子爵、钦赐瓦瑞亚称号、大理寺**官、(皇)赵金.中基阁下莅临龙川,官民脱帽敬礼!勋贵致意!”
随着这句话,持枪警戒的龙川治安官们全部身体挺直、昂首挺胸、枪身猛地敲打着胸口;门里的张局长那伙警官也仓皇的立正朝着马车下的那个瘸子立正、右手过耳敬礼;围观百姓即便看不到那大人,也惶恐的把帽子提在手里,对着马车鞠躬,以头顶对着马车车轴。
“礼毕!”那军官大吼一声,四周百姓顿时直起腰来,欢呼声震天,大家倒不是喊刘国建和张局长这档子事,而是喊:“赵金**官威武!赵金**官威武!”
虽然龙川这种小地方,除了铁路通车那几天,县城人没进过几个大官,更不要说是贵族,但赵金中基也负责过几年惠州的巡回**庭,来过好几次龙川审案子,不审别的,专审人命官司、大家族家产官司,每次都能让万人空巷,全看他作为**官公开审理案子了,因此他在惠州地区简直是“神灵”一般的人物,不管贫富贵贱人人尊敬万分。
而赵金中基不过才三十出头,比方秉生都年轻几岁。
他是个广西人,在方秉生当考生的那些日子里、天天在总督府外自荐处琢磨科举幻想有一天可以从墙外进入墙内的时候,十几岁的他作为特选的童子军官已经在墙内侍卫皇帝两三年了。
当年,因为对皇帝的忘恩负义而心怀不满的佛山天地会为骨干的日月军退伍军人,和进入海宋的太平军石达开部合谋造反的那一夜,他在最危险的关头,和自己还没成年的弟兄们被海皇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总督府战场,和守卫军队并肩作战,保卫皇宫和朝廷。
战斗中,他们这群本来要用做未来军官的孩童作战勇敢,坚守街垒,和叛军浴血死斗、半步不退。
叛军调来了一门炮轰击街垒和围墙,正参加那段围墙守卫的金中基被派出,身为“排长”的他领着自己名实相副的那排的七个小孩,在总督府内跑到自荐处位置,从此处通路杀出到外面,迂回到敌人火炮的位置,立刻发动刺刀冲锋,几个小孩子挺着染血刺刀冲入人群大砍大杀,愣生生赶跑了几十个成年人,夺下了那门危险的炮。
接着在子弹横飞中用铁钉钉死了敌炮炮眼,从接到命令到完成任务,这仅仅这十分钟的战斗就让四个十二三岁的稚童勇士永远长眠在战斗的路上或者炮身上。
然后就是被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炮的敌人看清只是几个小孩,恼羞成怒的敌人当即杀了回来,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之极,金中基完成任务自然带着人扭头就撤。
但是这些人里面组织核心不是日月军就是太平军,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在逃回百米远的街垒路上被人阻击,三个人里一个被打死,一个被刀劈死,金中基年纪最大身体最强壮,抵抗最为激烈,一把枪刺刀被他杀得血涂满了枪身,然而最后被敌人刺刀捅在小腿上又给一个操着铁锤的敌人一锤子轮碎了膝盖,在命悬一线的之际,被街垒处为了救他们发动冲锋的友军给半死不活的拖了回来。
“海京骚乱”中童子军官虽然死伤惨重,但更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价值,这次保卫战之后,所有还活着的童子军官全部加官进爵,而且优选免试作为最先几批海游士发往各国学习西学。
立了大功的金中基被钦赐“瓦瑞亚”,这就是英文“warrior”的音译,勇士的意思,正好对比满清的“巴图鲁”,并且因为宋皇吸取了满清的教训,非常吝惜名爵,因此每个称号都是极为稀缺,可以吹嘘一辈子了。
因伤残废的金中基坚持不拿赏金一定要为陛下服务,结果陛下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功臣,派了四个人伺候着他去海外,他被送往哈佛学习数学,三年后他拿到学位,又被授“骑士”准爵职位。接着被命令转入法学院学习“法学”,一年后光荣回国,被晋升为“男爵”。
那个年头法律想学都难学,因为没地方教你。1860年,美国有21所大学成立法学院,其中12所法学院学制仅仅为一年,到了1876年,哈佛学院才把法学学制延长为三年,而且学生必须有其他学院的学位或者在哈佛学习过三年才可入学。
所以在这个时代学过一年法律,就可以回国响当当的称呼自己是“法学家”了!绝对的,美国自己人也一样。
而且金中基运气很好,陛下比较在意英美两国,有意学习,想在大宋立宪,而英国是没有成文宪法的,它如此强大,竟然是靠着自己悠久的宪政历史文化而已;不过美国却有宪法,而且简明扼要、结构清楚,不仅非常优美,更是立足于以神立国。因此金中基作为“美国学成归来的数学家、法学家”在进入大理寺(最高法院)后有机会经常面对圣君咨询国策,还作为最早的几批海游士担任皇族私家教师,主要是开小灶教授皇族子弟数学,他本来就是忠心耿耿的童子军官出身,此刻以学识出入宫闱,更受陛下欣赏,很快就赐姓“赵”,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干儿子了,良民证上的名字都变成四个字了:从“金中基”变成了“赵金中基”。
他也是陛下优渥忠心老兵的活标杆,以及海游士的广告“商鞅南门立木”,从此之后,宋人皆曰:出国科举真乃龙门,看看,一个瘸子都可以做人上人。
不过,最近几年,他已经不作为各类标杆,而是作为践行神之公义的**官,以铁面无私的清官化身出现了民心和舆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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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中基看了看张局长和他身后满目疮痍的衙门,撑着双拐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刘国建呢?怎么回事?”
“报告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张局长赶紧立正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听上去衙门早变成匪穴,了而他是被正义感和滔天民怨折腾得死去活来,面对衙门匪徒的持枪乱射后,在一忍再忍再再忍后,不得不抄了衙门。
“嗯。”听了听大体状况,金中基撑在拐杖上扶了扶眼镜,并没有下结论,而是说道:“本官今日前来是作为选举主持人而来。你把刘国建和所有候选人都叫过来。我们衙门里面谈。”
说罢,撑着拐杖走了几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把被囚禁的王鱼家也带过来。”
“王鱼家?yesir!”张局长愣了片刻,不晓得怎么金中基连王鱼家也知道了。
半小时后,在刘国建的办公室里,坐在被子弹打破的窗户下的金中基制止了跪地大哭喊冤指责对方造反的刘国建,扭头问张局长道:“你们的事情不是我来的要务,既然此地我地位最尊还带有军队维持秩序,那么你们都被暂时停职,等候调查。”
“yesir!”张局长回答的干净利落,看来早有准备,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递给士官,想交警枪的时候,发现腰带上没有带枪,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叫过秘书拿过自己公文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局长警徽和警枪上交。
他旁边并肩而站的席胜魔一样在yesir之后无言的上交了警徽和警枪以及警官帽子。
在带走张局长、刘国建和席胜魔三人之后,金中基叫过于此事看来牵涉最少的欧杏孙,暂命他维持治安和秩序,欧杏孙差点没高兴的昏死过去。
“总之,选举必须要按时举行。这是此地最大要务。明天由我带领全民祷告德儿子的降生。”金中基慢慢的说道。
周一:钟声敲响。
全民祷告之后,刚刚涵盖整个三一广场黑压压的人头蠕动起来,大家站起来揉着发酸的膝盖,死死的再看几眼广场高台上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和侯长老、李神甫等人,有说有笑的和友人谈论着这两日难以置信的大事件,慢慢的如不情愿的雾缓慢的在三一广场消散。
方秉生领着民主党四个人也慢慢站起来,膝盖又酸又疼,他试着走了一步,当即膝盖一麻,差点又要跪下,他赶紧停住脚步弯下腰揉着膝盖。
这时候张其结走了过来,对民主党众人笑道:“大家都在啊。不知你们知道没有,钦差瘸包公大人本来就带有朱笔御批奏章,刘国建剥夺我和王鱼家选举资格的奏章被圣上驳回了,圣上御笔亲批:‘去你妈的!要文斗不得武斗!’而且还有停职刘国建县令市长的命令。看来刘国建是凶多吉少啊,听说他真的往朝廷发了‘反乱求援’的急电,这还谎报军情了。”
说着张其结对方秉生摊开手了,笑道:“看看,神真是鉴别善恶惩罚恶人的活神!以后我们还要和方先生你们一起竞选一个多月,希望大家做朋友,不要武斗。咱们斯斯文文的文斗一个月多好。”
方秉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金中基还特别温言鼓励了十一个候选人,包括王鱼家,这么看,刘国建在金中基来之前或者说长老会、龙川堂勾结警察作乱之前就已经死定了,此刻张其结只不过想棒打落水狗。
要是昨天,败犬方秉生说不定会悻悻的掉头就走。
昨天他吓坏了,因为他们民主党一直在打听谁来做钦差,要是和他们利益相关的大臣总会帮衬他们一把,没想到来的是个**官,大理寺是直属皇帝的部门,和哪个部门也没啥关系,自己也和金中基那种贵人说不上话。要是刘国建倒了,自己被牵连怎么办?
然而金中基没有管他的意思,虽然和龙川民主党四个候选人问话的时候提到了方秉生,这就代表朝廷是知道他干了什么的,但是没有什么评价和其他的命令或者警告。
这让方秉生松了口气,暗想:“皇帝万岁!果然只管官不管民啊。就是啊,我一个民能怎么样,坏事都是当官的干的!刘国建去死!皇帝万岁!”
所以此刻面对张其结的再次挑衅,已经没了后顾之忧的方秉生站直身体,手指指着张其结鼻子,狰狞的冷笑道:“姓张的,别尼玛太嚣张!你以为我怕你吗?我这几天所做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我谨慎,想把成功定位在万无一失上!现在你们要和我文斗?文斗我告诉你,99%都是我赢定了!我有经验!有人力!有的是钱!你们一群土鳖怎么和我斗?今天下午马戏团就会抵达龙川,你们也去找个马戏团啊?”
说完他活动活动了腿,转身就走,山鸡和钟二仔他们赶紧跟上,走了几步,方秉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转身折回来,再次指着张其结鼻子冷笑道:“你们几个赌上性命和我斗,所换来的不过是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权利而已!而现在赛跑才刚刚要开始!论赛跑,你们不过是一群乌龟而已!赢?赢你妈啊!”
然后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下面如土色的张其结。
因为方秉生说得不错,赛跑才刚刚要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