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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柚开车路过在一个十字路口时,一个晃神就右转了。
向右是通往老城区——她回周霁燃家都成了习惯。
杨柚心中无名火起,调转车头,直奔崇仁路而去。
崇仁路上人不少,杨柚找了个车位,一头将车扎了进去。
她对这条路很熟,径直进了其中一家酒吧。
不知道在搞什么活动,音乐声震耳欲聋,杨柚上了跃层,在一个小隔间里坐了下来。
杨柚叫人开了瓶洋酒,那年轻英俊的侍应生欢喜地去了。
那酒又烈又贵,正对了杨柚的需求。她把那信封里的钱挥霍一空,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感。
酒拿上来后,杨柚给自己倒了一杯,静静看着楼下的群魔乱舞。
她也曾是那里的一员,现在却没有心情。
很快,有高大的男人端着酒杯找上门来。
杨柚不被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脸蛋漂亮,身材火辣,出手阔绰,任谁都爱和这样的女人来往。
那男人一看就是老手,深谙调情的技巧。
杨柚见招拆招,酒倒是喝了不少,便宜一点没让人占到。
那男人还算绅士,并不恼怒,只是后来也不兜圈子了,几近直白地问杨柚要不要一起走。
夜半,一起走,干什么去?
答案当然是约炮。
饮食男女,再寻常不过。
杨柚忽然毫无胃口,有些后悔没和周霁燃打个分手炮。
她婉拒了男人,倒入酒瓶中最后一杯酒。
又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杨柚抬头一看,竟然是个熟人。
施祈睿面色不虞,修长指尖敲敲桌面,示意她:“你跟我出来。”
她就不能有一次好好地听他的话!
酒吧楼上有房间,方便那些不愿意走远的客人。
施祈睿是酒吧合伙人,有一间专门的房间。
他带杨柚上去,房门一关,所有嘈杂的声音被隔离在外。
施祈睿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原本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因为上来时杨柚挥舞手臂掉了一颗,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
施祈睿手脚麻利地剥下了杨柚的开衫,把人放倒在床上。
杨柚身上仅剩下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和一条牛仔的热裤。
施祈睿随手把衣服扔到一旁,拢了拢头发,盯着杨柚醉醺醺的状态瞧了半晌,抬腿踢了踢她不安分搭在床沿外面的小腿。
“起来,洗个澡再睡。”施祈睿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有轻微的洁癖,就这样睡在他的床上,即使是杨柚他也不能忍受。
杨柚呵呵地笑,当作没听见,翻了个身。施祈睿正要弯腰把她拉起来,没防备被她踢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杨柚仰面躺着,施祈睿压在她身上,清晰地能看见对方脸上每一处小细节。
施祈睿皱了皱眉,道:“一股酒气。”
杨柚乐于见他不爽,闻言张开嘴,用力呼气。
施祈睿眉头蹙得更紧,沉沉嗓音说道:“别胡闹。”
“我没闹。”杨柚咧嘴笑了一下,“你怎么还没硬,纵欲过度,不行了?”
施祈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杨柚这样说,是刻意羞辱他。
身上的人呼吸起起伏伏,就是不给个准话。杨柚索性破罐子破摔:“要做就脱,不做就滚。”
两个人离得太近,呼吸抵着呼吸。有一瞬间,杨柚似乎感受到了施祈睿的挣扎——他那时候是想来真的。
不过也只有一瞬,施祈睿呼吸平缓,从她身上撑起来。
杨柚略一勾唇,笑道:“看来你选择了不做,那就滚吧。”
施祈睿整理好衣着,扣好第一颗纽扣,才回头看杨柚,声音冷静:“杨柚,我知道你没醉,起来,我们谈谈。”
杨柚不领情:“施祈睿,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是在最好的、最无忧无虑的年华,施祈睿对她也是若即若离的,在那个语焉不详的吻之后,他甚至选择了避而不见。
杨柚抓不住这男人的心,她也不需要。
***
周霁燃驶回桑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顺着蜿蜒的霓虹灯光,一路跟着车流进入闹市区。
前方好像出了事故,汽车堵成一片,周霁燃慢慢跟着前车,余光向路边一扫,不期然看见了杨柚。
杨柚所处的地方和她的身份非常不搭,是一家灯火通明的大排档。
周霁燃靠在路边停了车,走了过去。杨柚只有一个人,桌上的烤串几乎没动,酒瓶却站了一排。
杨柚提着酒瓶,昂头阖眸,鼻翼翁张,嘴角抿成一线。
周霁燃立在一旁,抬手夺她的酒瓶,被她避了过去。
杨柚喝得有点多,醉得眼角发红,直直地一扬手,大着舌头含混地说:“喝!”
周霁燃没接,杨柚再往前递,身体失衡,从塑料凳子上栽倒。
周霁燃眼疾手快从身后把人捞起来,看见一滴泪水滑过杨柚的脸颊。她挣扎了一下,头侧向另外一边,喃喃道:“是我害死了她。”
她讲话的声音又轻又细,周霁燃没听清,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
杨柚从他怀里抽身,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泪水已经不见,留下一道泪痕。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提高声音,喊道:“我说,我也杀过人!”
周霁燃微怔之时,杨柚已经转身,直直冲向马路上。
方才堵住的车已经疏通至最后几辆,大约是被困得久了,司机踩油门时都带了狠劲,嗡嗡作响。
周霁燃猛力把人扯了回来,他的动作又急又快,杨柚腕子上红了一圈。
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她反而想要疼痛。
黑压压的乌云厚重得似浓墨,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大雨倾盆而下,如同瓢泼,周霁燃没松开杨柚的手,反而攥得更紧,牢牢地掐住脉搏。
杨柚不肯消停,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
她说她杀过人,这个埋葬已久的秘密,蠢蠢欲动着,想要昭于世人。
周霁燃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身体,帮她抵御住雨水。
杨柚喉咙都喊哑了,雨水淋了她一脸,头发也粘在脸上,狼狈不堪。
她诅咒过真凶,也诅咒过自己。
现在自己的部分应验了,那个人一定也不会过得好。
周霁燃把杨柚送回家,脱下她湿透的衣服,帮她洗干净,再抱回床上。
周霁燃蹲在她身前,把她的碎发拨到一边,视线牢牢锁住她。
杨柚睡梦中犹不安稳,嘴唇嗫嚅着,声音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周霁燃轻轻弹了弹她白皙小巧的鼻尖,杨柚感觉到不适,抬手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周霁燃。
周霁燃帮她把被子掖好,定定地看她几秒钟,走到门口,钥匙放在玄关处,然后出了门,轻轻把门推上。
他把车送回了修车厂,然后仍穿着那身湿透的、黏在身上的衣服,一个人走回家。
夜深人静,来时灰蒙蒙的乌云已经褪去,露出夜空清亮的黑色。
月朗星稀,马路上湿漉漉的,地势低的地方有一洼洼积水,树梢未干,流着水滴。
他想,杨柚真傻,为了惩罚自己,主动放弃了幸福的权利。
诚然,犯了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他不会像她那么傻。
***
周霁燃的日子还是一样的按部就班,并没有因为上次和杨柚的见面有什么改变。
好早之前天气预报就说要下雨,周霁燃从医院回到家,收了阳台上晾干的衣服,走到房间里那个简陋的衣柜前。
之前杨柚住在这里的时候,曾经嫌弃他这个衣柜又潮又破,自己又买了一个衣架,就放在沙发旁边,上面挂里颜色鲜妍的高档衣物。
和杨柚“两清”时,她曾说过类似让他变卖这些衣服的话,周霁燃动都没动过,就一直放在这个地方。
好像杨柚也一直都在这里一样。
周霁燃拉开两扇柜门,把自己的衣服都挂了进去。
倏地想起一阵铃声,周霁燃接了电话,是公司有事临时让他加班。
虽然年纪不轻,他毕竟是新人,有需要就得去。
当初分开,杨柚撂话的时候说得坚决,后来脾气过了,才想起来有件放在周霁燃家里的东西必须拿回来。
过几天是姜韵之的生日,她托人辗转寻到一只翡翠镯子,难得一见的上品,姜韵之一定会喜欢,她必须拿回来。
而怎么拿走是个艺术,杨柚开车到了附近,一通电话打给施祈睿的助理,让他吩咐下去找周霁燃去公司加班。
那助理办事效率挺高,很快,杨柚就看到周霁燃匆匆出了家门。
再次走进那狭窄破败的楼道,杨柚没露出嫌恶的表情。周霁燃家的钥匙她没还回去,她轻而易举地就开了锁,进了门。
杨柚的东西都还放在原处,那装着翡翠镯子的盒子就放在茶几的下层,连位置都没被动过。
杨柚咬着唇肉,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情绪。
或许周霁燃就是忙得忘记收拾她这些对他没用的垃圾,或许他这几天根本就是夜不归营。
她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不自觉地偏开了头,视线扫过一处,差点把手里的翡翠镯子给摔到地上。
周霁燃走得匆忙,衣柜忘了关。
在一片黑色的衣裤之中,混进了一抹亮眼的白色。
不止是颜色,连质量都与众不同。
和一堆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放在一起,十分精致。
那是杨柚送给他的那件“生日礼物”。
杨柚腿脚不受控制地走近了,把其他的衣服都拨到一旁,露出白色衬衫的全貌来。
上次扣子崩得满地都是,周霁燃找齐了,却没缝上,衬衫敞着怀,挂在衣柜里。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杨柚徒劳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想挣扎,摆脱一些逐渐清晰的情绪。
她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她不该放任自己的心。
她好像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她不该伤了周霁燃的心。
杨柚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出真心。
她对周霁燃,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一直是这样坚信的。
可现在,她的心告诉她,她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