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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因是吴氏受了罚,贺嬷嬷生恐她夜半发起热来,再闹腾起来,故而便亲自带着凌燕陪侍在外间的大床上,等两人听到动静匆忙奔进来时便见吴氏躺倒在地上。
吴氏早已疼地出了一头冷汗,她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妇人,一抹身下的一滩血便知孩子是定然保不住了。吴氏生姚锦玉时曾产后出血过,伤了元气,其后身子养了好几年才算好些,只是孩子却再难怀上,如今好容易中年得子,她心中自是珍惜万分的,却不想已过了头三胎儿的安胎期,孩子竟还是没能留住。
想着这连日来经受的一切,吴氏心中的恨意翻江倒海的涌起,一双眼睛已烧红了起来,面上神情也阴厉难言。贺嬷嬷和凌燕冲进来,眼见吴氏的面色在灯影下飒白如纸,双腿间不停蔓出血水来,映着那狰狞的神情,红白相交宛若鬼厉,贺嬷嬷倒还好些,那凌燕却是吓得双腿一软,忙抬手捂住了嘴才没惊惧地尖叫出声。
贺嬷嬷慌乱地扑倒在地将吴氏扶进怀中,见她那情景已知孩子是没了,登时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瞧着吴氏那模样只恨不能以身代受。吴氏被贺嬷嬷抱起,手指不由抓住贺嬷嬷的手臂狠狠地抓,似发泄又似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疼痛令贺嬷嬷晃过神来,眼见凌燕竟愣着没动静,忙斥责道:“还不快去叫人!”
凌燕闻言这才慌忙转身,只她尚未奔两步,便听吴氏虚弱却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只说我伤手发作,发起热来,偷偷去请了周大夫来,莫惊动人。”
贺嬷嬷闻言眯了眯眼,凌燕心中也已有了计较忙应了快步而去。片刻凌霜进来,和贺嬷嬷一道将吴氏抬上了床,简单收拾了下,周大夫已被请了来,仔细给吴氏拔了把脉,却是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吴氏见孩子果是保不住了,登时便将头一扭,滚了两行泪来,却闻那周大夫脸色沉重地蹙眉道:“夫人今日回来可用了那安胎药?”
吴氏虚弱地躺着,听到周大夫这话,登时心中便咯噔一下,她猛然转过头来自大引枕上抬起身子盯着周大夫。
贺嬷嬷自知主子心中所想,已是代为问道:“夫人的胎一直是周大夫在照料,今日旁晚夫人回来也是您给夫人把了脉,又令开了一份安胎药,夫人是吃了药才躺下的,怕伤着孩子,您开的那份治受伤的药都没用。旁晚您分明说过,夫人的脉象还好,应是没有惊到孩子,并且夫人睡时还好好的,怎会突然……”
周大夫闻言却也是面露疑惑,道:“旁晚时在下给夫人把脉,夫人脉象确实还算平稳,那安胎药在下也着重加了些药量,按说夫人吃了药胎像当更稳固才是,可夫人如今此胎是保不住了,倒像是摄入了麝香等需要避讳之物……”
吴氏本便觉得此时蹊跷,如今听了周大夫的话更觉整个人都被愤恨给点燃了,当即便握紧了双拳,沉声道:“你确定我是摄入了麝香等物才致滑胎的?!”
周大夫却又面带犹豫,摇头道:“在下不敢妄言,单从夫人的脉象看实难判断。夫人这年岁有孕,本便不易坐胎,中间又惊了胎,虽又保住,但滑胎也非不可能之事,再来夫人您近来心情郁结难畅,情绪波动大,这些都会致使小产,如今夫人又受此一难,身子虚弱,保不住胎儿也在常理之中。”
吴氏听他这般说心中烦闷又痛悔,周大夫的话根本就听不进耳中,她已一门心思的认定是有人害了她的孩子,这笔债她定要血债血还。吴氏想着冲贺嬷嬷丢了个眼色,贺嬷嬷便将见周大夫请了出去,待他开了药方,贺嬷嬷才往他手中塞了张银票子,嘱咐道:“此事切莫声张,夫人不过是因受伤而发起热来,故而才寻你来瞧了瞧罢了。”
周大夫是常年坐诊吴府的客卿,早便被吴氏收用,闻言自点头应了,贺嬷嬷令凌燕将他送走,又吩咐凌霄去熬药,这才和凌霜一道给吴氏换了床褥和单衣。吴氏再度躺下,这才冲贺嬷嬷道:“我如今起不了床,查查一事便全赖嬷嬷了,害了我孩子的,我定叫她十倍百倍奉还!若然这院子里真有那吃里扒外的牛鬼蛇神,我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嬷嬷见吴氏那模样,只心疼的眼泪乱掉,道:“夫人放心,老奴这便去查,若真抓到哪个对夫人存了坏心的,老奴第一个便不绕过她。如今孩子已然去了,夫人还是放宽心好生将养着,若再伤了身子岂不是得了别人的心?!”
待吴氏闭上眼睛,贺嬷嬷才叹了一声令凌霜好生伺候着,快步出去。
这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依弦院四姑娘的闺房中,羊角灯噼啪一下爆开一个灯花,映的屋中光影一闪,青色的帷幔也似飘拂了一下,隔着那轻纱,依稀却见锦瑟躺在锦被之下,唯一双手臂伸出被外,她睡得极不安宁,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双臂紧抱在身前,十指却抓紧了青莲色的被面。一张小脸微微皱着,似被什么梦魇着了,光洁的额头上已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突然,锦瑟似被什么梦魇住了,猛然睁开双眸,一双本清寂的眸子此刻在夜色的银光下分明闪动着惊惧和彷徨,伤痛和悲恨。梦中弟弟文青满是血污的面容再次闪过,锦瑟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无声颤抖,诉说着此刻的惊恐难安。
前世时自文青惨死,她便时常会做噩梦,梦中总是血光一片,文青血肉模糊的身体,亲人们远去的背影,他们指责的目光无不叫她心神俱碎。夜半梦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梦醒后的漫漫长夜,悲凉和伤悲会像是洪水,慢慢地将她吞噬,一点点折磨着她的神经,直至将她拉进彻底的黑暗中,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彼时噩梦尚且是隔三差五地惊扰于她,如今得到重生,她却无一日能得安眠。相似的梦境,唯一的不同便是醒后的感触,更多的已不再是悲凉和孤寂,而是忧惧。锦瑟一直觉着苍天肯恩典她重生便是为了挽回弟弟的性命,而重生后她也确实是做了许多努力,改变了不少事情。可虎狼环饲的环境,自身的弱小,使得危险依旧时刻环绕,虽则平乐郡主的平安生产叫锦瑟信心大增,确定可以逆天改命,可弟弟一日未平安度过遇难日,她便一刻不能安心。
今日白天的事情更是叫她再度领会了敌人的阴毒狠辣,若然她那日出府没能遇到完颜宗泽,若然她没能讨要那两名暗卫,今时今日她可还能躺在这里发此感叹吗?族老们只会粉饰太平,牺牲他们姐弟保全姚氏名声,今日又杨松之在,她又奉上了一万两银子这才换来一丝庇护,令得吴氏受罚。若然不曾先一步交好了镇国公府,怕这会子她和弟弟有命回来,却也得不到族中公正对待。
想着这些,锦瑟的心便一丝一叶地抽出惊惧和忧虑来,就似种子见了雨水和阳光破土而出,再也抑制不住在这样的暗夜中苏醒,蔓延成势。她兀自闭眸良久,这才又睁开眼睛,瞧了瞧外头天色,月影清辉下,一双明眸已脱去了翻涌的浪潮,恢复了安静淡然的清光。
单衣再次被汗水打湿,身上粘粘的难受,锦瑟自起了床轻手轻脚地拽了件斗篷披上,刚走至八仙桌旁到了一杯水,刚欲将茶壶放下便闻窗户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棂。
锦瑟心一跳,下意识地快步回身自床中摸出药粉和匕首来,这才目光凛然地走向窗户,细听了两下,便闻外头再次传来声响,依稀有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她心中微恍,暗松了一口气,推开窗户果便有一道白影带起一阵夜风扑了进来,正是兽王。
它飞进来倒半点也不客气,直落在那八仙桌上,便将长长的喙伸进了将才锦瑟刚倒的那杯水中,片刻那杯中茶水便见了底,它兀自用沾了水的喙理了理羽毛,便懒洋洋的瞧了眼锦瑟兀自飞落在窗边的太师椅上窝着不动了。
这兽王自在山上飞走后便没再回来,锦瑟原还想着它不会再回了,如今瞧它这般姿态却是一阵无奈。
“姑娘……”身后传来白芷的声音,锦瑟回头却正见她披着一件单衣睡眼惺忪地进来,显是被刚才兽王的一番动静给惊醒了。
眼见那兽王窝在太师椅上睡觉,白芷瞧了眼桌上被打翻的白瓷茶碗,自便清楚了将才听到的动静发自何物,冲兽王努了努嘴,这才瞧向锦瑟,道:“姑娘醒来也不叫我,凉茶伤身的很,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来。”
她说着便欲转身,锦瑟忙唤住她,道:“算了,我也不渴,外头夜凉,莫出去了。”
白芷闻言站定,见锦瑟面上还带着疲倦之色,便蹙眉道:“要不奴婢去给姑娘熬碗安神汤吧,昨儿累了一日,姑娘睡眠这般身子怎能消受的住,何况如今姑娘还正长身体,夜夜不得安眠可如何使得。”
锦瑟闻言却笑着安抚她道:“我这便再去躺下,困顿的紧,应是闭眼就睡着了,倒不必再费神熬汤了,你也快去睡吧,这两日也累坏了。”
白芷见锦瑟说话间还打了个呵欠,只当锦瑟是被兽王给吵醒的,非是又梦魇到了,心中不由微喜,便点了头应了声自出去了。锦瑟这才缓步行至太师椅边儿自兽王腿上将那绑缚的小竹管取了下来。
她在床边落座,就这微弱的灯光缓缓抽出里头的纸张的,本以为是那白狗儿的家人有了下落,或是督造司那边查出了蛛丝马迹,锦瑟还兀自感叹完颜宗泽行事之快,谁知打开一瞧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饶是她性子沉稳,心境如波,那纸张上所写东西也堪堪将她羞恼的面颊唰的便升起两抹红晕来。
只因那纸张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却是和她所想没半点干系,竟是一首语气缠绵悱恻的相思诗。锦瑟只扫了两眼便豁然起身,将那纸张就着灯火燃了。火苗一窜,那纸张片刻便成灰烬,落在地上夜风一吹无迹可寻,可那诗却似烙在了心头,不断浮现。
“当时我醉梅花乡,美人颜色娇如花。今日美人弃我去,珠箔月明天之涯。天涯娟娟常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心断绝,几千里,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思断眠江水。眠江两岸花木深,美人不见愁人心。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锦瑟躺在床上,心思烦乱,翻了两下,这才又起了身,快步行至梳妆镜前自妆奁盒中翻出之前被完颜宗泽顺走一只的碧玉耳铛来,又行至后窗,推开窗户冲着弥漫地夜色便将那手中碧玉使劲扔了出去。
碧玉耳铛在月光下发出一道微亮的光痕,接着传来一声轻响,显已落进了不远处的荷花池中。月华如练,寒照长夜,夜风刺骨,直钻心底,锦瑟仰望着清冷的皎月出了一会子神,这才轻轻阖上窗扉,抱了抱微凉的身体躺回床上片刻便睡了过去。
清晨时,淑德院中,贺嬷嬷已将院子查了个遍,吴氏一夜无眠,见贺嬷嬷进来便令凌霜将她扶了起来。贺嬷嬷见吴氏眸含清冷和期待地盯过来,不觉抿了抿唇,这才道:“老奴已查过院中,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夫人用过的汤药药渣,熬药药钵,药碗,一应吃食用具,还有这屋中香炉中的香饼子……能动手脚的地方老奴皆已查过……”
贺嬷嬷说着叹了一口气,见吴氏面色难看,便劝解道:“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多年,在府中素有积威,等闲无人敢将心思都到夫人的头上。这院子中的下人又是精心筛选过的,上至贴身伺候的掌事婆子,大丫鬟,下到扫洒丫鬟,粗使婆子无不是自己人。自夫人有了身子,一应用物老奴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都是再三查验过这才敢拿到夫人面前儿……许是这孩子果真和夫人无缘,也许是她和夫人命格相撞,自有了这孩子夫人便行事百般不顺,只怕是她无福承受夫人的厚爱,如今去了,夫人便也想开些,早日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大少爷,二少爷还有大姑娘可都还指着夫人您呢。”
吴氏闻言只觉一颗心空落落的,一腔的恨意都无处着落了一般,她闭了闭眼心中着实难甘,半响才叹了一声,道:“是个男婴还是女婴?”
贺嬷嬷便又是一叹,道:“是位小姐,夫人快莫想了。”
吴氏闻言瞧了眼贺嬷嬷,见她神情坦然,不似在说谎,念着孩子已经没了,贺嬷嬷也没必要骗自己,便知那果真是个没缘的丫头,她心中倒好受了一些。眯了眯眼,憔悴的面容登时便又坚毅而阴厉了起来,道:“嬷嬷,这孩子和我母女一场也是缘分,如今她去了,便叫她再为母亲做最后一件事再送她去吧,这样也不枉我们母女一场,帮我除了这府中奸佞她也能安心转世投胎。”
贺嬷嬷被吴氏吩咐不可声张时已知她心意,如今闻言自是点头应了,只是还不知吴氏要对谁动手罢了,她不觉目露精光,道:“只要对夫人有利,老奴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夫人可是已有了筹谋?只是如今夫人被禁足,倒不好动手。”
吴氏闻言便冷哼一声,道:“欠了我的我总是要讨要回来的,族长只禁了我的足,却没说不准外头的人进来瞧我。嬷嬷只需记住,我腹中的小少爷是被奸人害死的,也叫府中上下都这般认为便好。”
锦瑟再度醒来已是辰时,明媚的阳光自窗外泄进来,照在窗前那盆素心兰上,将那素白的兰花照的犹如玉雕剔透,锦瑟眯着眼用手挡了挡盛亮的阳光,瞧了半响的花,这才坐起身来,只觉屋中兰香浮动,心情也因这清晨的清丽风光好了许多。
待白鹤等人进来给她收拾齐整,外头已摆上了早膳,锦瑟尚未移步花厅,王嬷嬷却被蒹葭扶着进了屋,见到锦瑟,王嬷嬷便快行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臂,上下瞧着锦瑟眼泪就淌了下来,哽咽着道:“姑娘这都遭的什么罪啊!”
锦瑟昨日回到依弦院时已是黄昏,王嬷嬷却因病早已躺下,她夜半醒来这才自柳嬷嬷处听闻了这一日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心中自愤恨难言,早念着来瞧锦瑟,如今好容易守到天亮,便忙叫蒹葭扶着过来。本是不愿提那腌臜事再叫锦瑟难受的,谁知一见到锦瑟,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锦瑟自明白王嬷嬷心中感受,忙拉住她劝了两句,又关切了两句,王嬷嬷这才背过身去拿帕子压了压眼泪,道:“瞧老奴,便净惹姑娘难受了。姑娘快用膳吧,老奴身子早已无碍,一会再和姑娘唠叨。”
锦瑟见王嬷嬷说话间神情微凛了下,便知她定是有事要说,便只叫蒹葭照顾好她,自往花厅用膳。锦瑟今日精神极佳,用了两小碗的汤,这才放了箸,待回到内室,令白鹤守着屋子,这才和柳嬷嬷、王嬷嬷谈及这两日的事情来。
王嬷嬷便道:“姑娘不在府中,老奴自比平日要松乏一些,万没想着他们会对老奴动手。昨日清晨晕厥过去,本只当是夜里没睡好身子不济,昨夜醒来听闻姑娘的事才起了疑心。老奴细细想了想,问题便只能出在昨日早上老奴吃的一碗鸡汤上。”
锦瑟闻言挑眉,王嬷嬷便道:“昨早上老奴正用膳,便听见外头几个小丫鬟在院外吵吵闹闹的,念着老太太前夜才刚刚病倒,生恐人家瞧见会说姑娘院中没个规矩,老奴便去瞧了眼,回来便见白鹭从老奴屋中出来。见到老奴却只说是要回事的,老奴当时也没在意,谁知便是用了那碗鸡汤没多久老奴便一头栽了过去。昨夜老奴想着这事,起了疑心,今儿一早便寻了些事儿绊住了白鹭那贱蹄子,蒹葭果便从她那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王嬷嬷说着便呈给锦瑟一个小荷包,锦瑟接过却见里头藏着一个小纸包,纸包中隐约透出一股药味来。锦瑟眯了眯眼,王嬷嬷便道:“许是她没想着姑娘还能回来这才大意了还没将这东西处理掉,好在老奴快一步,不然只怕什么都寻不到了。”
锦瑟闻言便笑了,将那荷包又递给王嬷嬷,道:“嬷嬷叫蒹葭再放回去吧,只叫人盯着白鹭便是,莫叫她发现,也莫叫她出事。这荷包她若想着处理,只需唤上四房的丫鬟一并瞧个热闹便是。”
王嬷嬷心知只抓了白鹭也是无用,便点了点头,一切依着锦瑟。
王嬷嬷见自家姑娘面色沉静,唇角依稀还挂着恬静的笑容,想着昨夜柳嬷嬷说的那些话,又瞧着这般美好的姑娘,登时面色便又沉重了起来,眼眶一红,道:“姑娘可是当真下定了决心要退亲?”
锦瑟早知王嬷嬷会问,闻言只瞧了柳嬷嬷一眼,便点头道:“乳娘,亲是一定要退的。人家不稀罕咱们,咱们又何必上赶着去攀这富贵。”
王嬷嬷闻言却满是担忧和顾虑,叹了一声,满是矛盾和挣扎的道:“姑娘如今没了家世仪仗,小少爷又还年幼,有武安侯府这样的亲事在这满府上下还处心积虑地要害姑娘,若然……再来,武安侯夫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回京只怕武安侯不会轻饶了她,闹不好以后她在侯府就是摆设,世子虽有些稚嫩,但到底和姑娘一处长大,情分是有的,又一门心思地喜欢姑娘,姑娘嫁过去未必便过的不好。老奴听说世子到现在身边也没人,并未收用屋里人,这样洁身自好已是难得……再说,这门亲事总归是已故的夫人为姑娘定下的,怎能说退便退。”
锦瑟又瞧向柳嬷嬷,却见她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也不是很赞成自己退亲的。锦瑟自知她们所虑,笑了笑却道:“若然我父母高堂还在,出了这等事情,嬷嬷们可支持我退了这门亲事?”
柳嬷嬷两人闻言自是不言,那神情却已说明一切,锦瑟便敛了下笑意又道:“若然我父母还在,嬷嬷们必是满心愤怒地要我退亲的。嬷嬷所虑不过是退亲后我的出路罢了,若然退了亲我能说上更好的亲事,嬷嬷们自便不会再如此。”
王嬷嬷便眼眶一红,道:“如今姑娘这般寄养族中,退了亲当真是高不成低不就了。庶子是万配不上姑娘的,可那些稍微有些头脸的门户,只怕都不会给嫡子说姑娘这样的亲事。这亲事便只能往下瞧,可配个落魄户,寒门子弟,却委屈了姑娘这般出身和人品。再说姑娘……姑娘若是长的平凡些也倒罢了,可姑娘这般模样,只怕那寒门祚户也是不敢迎了姑娘进门的。”
锦瑟闻言不觉苦笑,她心中自知王嬷嬷说的都是实情。退亲后,那些公侯之家,清贵名门是勿用想的,寒门祚户便是想迎娶,瞧了她这模样,恐怕也会嫌她招祸。便是愿迎,她说不来还会矫情的觉着人家是瞧中了她的陪嫁之资。
能说上一门和她一样门庭破落的,或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已是上选,可既是破落户家中的公子又能有几分能耐,只怕要选那出息的当真是大海捞针。再不然便是商户,虽殷实,但到底有坠祖父和父亲清明,于青哥儿仕途也没有益处。
这样一想,选择的余地便更小了,就算是能寻上一家稍好些的,那各种不利因素只怕也不少。比较起来,倒还真不如就这么嫁进武安侯府去。好赖,谢少文还知根知底,且现下对她上心。
锦瑟明白柳嬷嬷和王嬷嬷的意思,当即便收敛了笑意,沉肃地道:“嬷嬷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可嬷嬷可曾想过,那武安侯夫人生了唯一的嫡子,又有万家做仪仗,就凭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武安侯怎会真给老妻没脸?说到底武安侯夫人也都是为了世子好,武安侯便是听了江州的事也只会站在侯夫人一边,不会向着我的。这会子在风头上,武安侯夫人自是会被惩戒,可过两年她照样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武安侯府这会子许是为堵悠悠众口执意求娶,可尚未进门就闹了嫌隙,将来我又无娘家依持,在侯府怎能过的如意?我还有三年多方能及笄,真此时进了门未曾圆房,便不能上宗谱,三年多的时间就在那侯府中便如羊入虎口,什么事情都是会发生的,到时候他们故技重施,坏我名节岂不更加便利?彼时再被赶出府来,却是连张休书都讨要不到的。那谢少文便是如今再稀罕我,可也长久不了,更何况我和他生母结仇,再重的情意也会在日积月累的诋毁和迫害中消磨光。”
锦瑟言罢见柳嬷嬷两人已难过的无言以对,当下便又笑了,道:“历来退亲都是被退的一方面子名声有损,如今倒不若就着这次的事一不做二不休将亲退了,于我名声也无碍,还能出口恶气。这人总是要有骨气的不是,若是连身傲骨都丢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再来,也要认命才是,如今我本便是破落户,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没的惹人笑话。配个庶子又如何?只要他上进正派,那前朝的宰辅年知不就是庶子吗,照样为糟糠之妻挣来了一品诰命?嫁个寒门子弟又如何,说不准更质朴稳重,便是吃糠咽菜也未必便不能将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这张脸会招祸,我便少出门就是,左右有嫁妆傍身也不会饿着冻着。再说,也是嬷嬷们高看了我,这美貌的姑娘哪里没有,各有风姿,不定叫人听了嬷嬷们的忧虑还要笑话我轻狂自大,杞人忧天呢。何况我如今还年幼,退了亲还有时间选择,倒比那临迎娶了方被悔婚的不知要好多少呢,怎么人家都活得好好的,我却退不得这亲事了呢?”
王嬷嬷两人听锦瑟这般说倒是动容了,半响两人才对视一眼,叹了一声,道:“姑娘执意要退便退吧,老奴二人都听姑娘的便是。”
几人又就退亲一事商议了个章程,便只待外头灵音寺后山一事流言在江州传开,崔家闹将起来,便将退亲一事提上台面。正说着外头却传来了白鹤的禀声,“三姑娘来了,快进屋去,我们姑娘将用了早膳,正念着给姑娘送了自灵音寺带回来的平安符呢,谁知姑娘便先来了。”
锦瑟迎出明间,姚锦红便自挑起的门帘下露出了俏脸来,未语先笑,目光在锦瑟身上转了一圈儿,这才两步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四妹妹今儿气色倒好,我先还担心妹妹昨日受了惊吓,今儿会躲在屋中偷偷哭鼻子呢。”
锦瑟闻言便笑着道:“先是躲在屋中哭来着,听到三姐姐来了这才高兴了,就知道三姐姐一准儿会带好东西来安慰我。”
锦瑟说着便打趣地瞧了眼姚锦红身后捧着红木盒子的丫鬟金宝,姚锦红便眨巴着眼睛瞧着锦瑟,道:“那盒子是账本,一会子从妹妹这里出去我便直接到前头向爹爹回事去了,懒得再回去取账本,这才一并带了过来。好东西是没有,不过好消息倒是有一个呢,再说我瞧着妹妹这样儿也不像是需要安慰的,保管妹妹听了我的好消息比得了好物件心情还要好。”
锦瑟被姚锦红连声的好绕的发笑,白芷便奉上了茶,笑着道:“感情三姑娘今儿这是一大早便给我们姑娘送好来了呀,这好消息奴婢却得留着也听一耳朵才成。”
姚锦红闻言接了茶呷了一口,这才道:“四妹妹就是雅致人儿,这一样的茶妹妹的丫鬟泡出来就吃着不一样了呢。”言罢,这才放了茶盏,冲锦瑟道,“今儿早上外头绸缎铺子的金掌柜进府回事,我却听他说起一件和妹妹有关的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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