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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兰见祖父的焦急的询问,便以为他是关心陈玉秋的,想起陈玉秋死前伤口腐烂发臭,无人料理的可怜模样,陈玉兰心里一酸,红着眼睛,将今日所见之事全盘说出,“祖父……玉秋……玉秋她在宫里被打了板子后,就再无人管过,大伯大伯母都没有为她请大夫,丫鬟们也没去服侍,我今天去见玉秋妹妹时,她已经不成人样了,伤口感染发炎发烂,没了意识,后来宫里来人,说要赐玉秋毒酒,那时玉秋几乎毫无意识了,还是宫里太监给她灌进去的……玉秋妹妹她……她好惨的……”
“是啊,祖父,我……只是当时气不过,玉秋死得那么惨,我的确对那太监的口气不好,可是后来就没有再与那太监恶言相向了……”陈远陌涨红了脸,为自己辩白着。
“你是没再与那太监交恶,你们感情还挺好的啊,”陈季修冷笑道:“我们可看见你给那太监塞钱袋来着。”陈玉秋死得惨不惨,那也是大房的事,却被陈玉兰与陈远陌这两姐弟在长辈哭诉,戳着大房陈季修与郭氏的脊梁骨,这让陈季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现在他便抓着陈远陌与那太监私下见面行.贿的事,冷嘲热讽道:“你小小年纪不做正事,就会弄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爹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面对陈季修的指责,陈远陌一点都不慌张,他非但不慌张,并且在心里暗暗悱恻,大伯父,这可是你自己要挑事的,别怪我在祖父面前捅破了。
“我……我给太监银两那都是有原因的,没做歪门邪道的事,”陈远陌像是受尽委屈,一副不被人理解的表情,道:“我……我给那太监银两,也是为了咱们陈家!那太监说他是司礼监的人,那地位肯定高,玉秋妹妹被赐死的时候,衣衫不整,我怕他回宫说闲话,闹得谣言满天飞,说咱们陈家虐待女儿,我行.贿那太监,还不就是为了能够堵住他的嘴吗?我掏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呢!”
“司礼监?!”陈瑾儒闻言,连忙追问道:“你说那太监是司礼监的人?!”
“对啊,”陈远陌点点头,顺便再告诉他那太监的姓名,“他说他叫安然,在司礼监做事,奉皇后娘娘懿旨来的……”
陈季修没有看到陈瑾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反而对陈远陌的辩词嗤之以鼻,“那太监只不过是阉人一个,你可是堂堂相府公子,居然低声下去的……”
“住嘴!你这混账!事情都被搞砸了,你还敢指责远陌的不是?!”陈季修话刚说到半截,陈瑾儒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将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热茶摔向陈季修的脑门,亏得茶水不烫了,可那茶杯可是瓷的,狠的砸向陈季修的额头,头上立刻被砸出窟窿来,鲜血直流。
还不等在场众人有所反应,陈瑾儒上前扬起手要扇陈季修一个打耳光,老夫人见状怎么可能愿意,她赶紧站起身子,护在陈季修的面前,大声说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季修他都受伤了,你这是要打死他吗?!”
“打死他更好!”陈瑾儒恶狠狠的说道。
郭氏掏出帕子,为丈夫捂着头,她哀求着说道:“公公,季修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打他?!”
其实陈瑾儒最想动手打的人是长房郭氏,这些日子陈季修跟他一样忙得脚不离地的,怎么会管宅子里的事,对陈玉秋下令坐视不理的人肯定是郭氏,可毕竟男女有别,她又是儿媳,又是郭家人,实在不好动手,所以就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陈瑾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平时见郭氏是个会来事的,对陈玉秋也不错,本以她最起码的会为陈玉秋请大夫,可谁知她见陈玉秋没了利用价值,立刻将其遗弃。陈瑾儒不是关心陈玉秋,不怪罪她为家族抹黑的行为,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家不该对陈玉秋坐视不管。
皇帝看重情义,重视官员的品性,他并非喜欢官员们有妇人之仁,而是更倾向于重用那些个有人情味的。陈玉秋是出于一时的鬼迷心窍才做错事,被打板子,甚至之后被赐予毒酒,她的下场早已注定。如果陈家长房的人,懂得皇帝的心思,就不会把重伤昏迷的陈玉秋丢在房内,不管不问。
陈玉秋不是反贼,不是故意戴死人之物前去太后寿宴,她只是个有些爱慕虚荣的小女孩。所以在皇帝眼中,人情味的做法是怜悯她,为她请大夫,包扎伤口,让陈玉秋平静的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直到处罚旨意的到来。
可现实是,陈玉秋被丢弃在床上,任由伤口溃烂流脓,挣扎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陈家长房对陈玉秋这等冷血的态度,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会怎么想呢?定会认为陈家长房冷血无情。
在陈家,知道皇帝有这等心思人有两个,一个是从小教皇帝念书,之后又在旁辅佐的陈瑾儒,另一个就是重生归来的陈远陌。陈瑾儒忧心的事情,陈远陌一清二楚,他在官场里打滚那么多年,摸清楚所有人的性子与底细,在位的帝王更他讨好与琢磨的对象。前世的陈玉秋因二皇子皇甫政的败落而面临罪责,陈远陌为了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计前嫌,以怨报德,让陈玉秋下半生衣食无忧,使得皇帝对他更加重用。
可惜呀,现在事情轮到了陈季修的头上,由于陈瑾儒暂时顾及不到,由于陈季修与郭氏摸不准皇帝的想法,陈玉秋的惨死,注定了陈季修唾手可得的官位就此泡汤了。
陈季修再怎么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当着众小辈的面被打,脸面上根本挂不住,他愤愤不平的大声道:“爹!您就算要教训儿子,好歹给我一个理由!”
“你刚才没听见远陌说什么吗?!”陈瑾儒气呼呼的说道:“那太监是司礼监的人,他叫安然,是姓安的!皇上身边的总管安寿阮有好几个干儿子,最小的那个就叫安然!这说明他是为皇上办事,是皇上派来的!”
陈季修就闹不明白了,“为皇上办事的又如何?!”
“你怎么还转不过弯来!”陈瑾儒气得要命,要不是老夫人在面前拦着,他真有心再在陈季修的脑门上狠狠的敲几下,“皇上有意升你为尚书,掌管整个户部,在此之前怕是要考察你一番,他派那个叫安然的太监来,就是考察你在玉秋事情的处理上,你罔顾她的生死,任由她伤势加剧,这些被皇上知道,他还会把尚书的位置交给你吗?!”
虽然妇道人家不该插言,可这关系到自己丈夫未来的仕途了,郭氏慌忙说道:“这……可玉秋她犯了罪,被处死是早晚的事,大老爷对她失了心有何不可?难道还得将她供养起来吗?”
陈季修与郭氏不同,他好歹入朝为官,与皇帝打交道的,被自家父亲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以皇帝的性子,极有可能会因为陈玉秋的事,对他失去信心,陈季修这下慌张了,“父亲,那……那该怎么办?该怎么补救?难道皇上真的会……”
陈远陌望着脸如猪肝色的陈季修,听着陈瑾儒沉重的叹息,内心冷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陈玉秋已死,那个叫安然的太监已经回宫,以皇上的性子来说,这回官职是升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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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安然换了套衣服,手捧托盘,就去安华殿见安寿阮了。安寿阮在宦官之中,职位最高,掌握的权力也是最大,他平时侍奉在皇帝身侧,深得皇帝信任。
安然来到厢房门口,推门而入,见安寿阮已在里面等候,只见他躺坐在贵妃椅上,侧着身子,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安寿阮年纪六十有余,怕是平时管的事多,操心也多,累得慌,以至于头发全白。
见安寿阮在休息,安然的步伐轻了下来,他进门后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房内的八仙桌上,再回头将门关好,然后走到安寿阮的身边,半跪在下来,轻声唤道:“干爹,干爹。”
安寿阮本就睡得浅,听到声音后,便醒了,他睁开眼,见到那张绝美的脸,笑道:“回来了。”
“是的,干爹,我回来晚了,让您久等了,”安然殷勤的说道:“天气炎热,我为您端来一碗酸梅汤,解暑可口,您现在尝尝吗?”
安寿阮摆摆手,道:“我给你安排的事情你办好了吗?皇上还等着我回话呢。”
“嗯,按照干爹您的吩咐,我去了陈府……”接着,安然将自己在陈府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陈玉秋的事,一字不落讲给安寿阮听。
听完安然的讲述,安寿阮自言自语嘲讽道:“真不知陈丞相是怎么想的,怕是他儿子这次的升迁没戏了吧。”说着,他站起身子,抖了抖宫服,是该给皇上报告的时候了。
安寿阮临走前笑着拍了拍安然的肩膀,说道:“外面太阳大,还让你出宫跑陈府一趟,这酸梅汤干爹就不喝了,你喝吧,好好休息,辛苦你了。”
“儿子不辛苦。”安然乖巧的点点头,突然的他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袖子口里掏出一个圆钱袋来,双手奉上,“干爹,这是陈家二房公子给我的,您收着吧。”
安寿阮看了一眼钱袋,伸手接过,掂了掂重量,怕是得百两银子,数目倒是不小。安然以为安寿阮会收下那银子,可谁知下一刻又将银子归还至他手中。
安寿阮说道:“这银子是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你收着便是。”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接受对方的突然示好。
“那银子不要,这个东西干爹你要不要?”安然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锦盒里装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鼻烟壶,安然狡黠一笑,问道:“这个可是上等的白玉鼻烟壶,也是那二房公子送来的,莫不是干爹你也要把它留给我吗?”
安寿阮的宝贝玩意众多,其中最喜欢收集鼻烟壶,他见那白玉晶莹剔透,不免双眼放光。安寿阮将鼻烟壶取出,看了又看,鼻烟壶外侧雕刻着金鸡独立,看着栩栩如生,他打开壶口嗅了嗅,里面烟草味清淡,还散发着阵阵薄荷的味道。
安寿阮还正将其把玩的时候,安然眨眨眼,笑着问道:“干爹,这个你喜欢不?不喜欢我也拿走了。”
安寿阮闻言,立刻将鼻烟壶塞进怀中,打发着说道:“去去去,还跟干爹抢东西了。”
“干爹喜欢就好,”安然不禁被逗乐了,可他想了一下,神色又变得狐疑起来,“不过那个陈家二房的公子怎么会知道干爹你喜欢鼻烟壶呢?”平常给安寿阮送礼的人不计其数,安寿阮几乎全都收着了,没有表现出对哪种礼物的特别喜爱,除了十分亲近的人外,是没人知道安寿阮喜欢鼻烟壶的。
安寿阮对此不以为意,他摸了摸怀里的宝贝鼻烟壶,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这小孩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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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皇帝做下决定,户部尚书由刑部尚书平调过去,而刑部侍郎升为尚书,然后将大理寺卿陈季然调入六部,为刑部侍郎。
这种官位的调配,对陈家而言是个喜事,虽然长子陈季修没有升迁,但是次子陈季然能够进入六部,担任侍郎职位。
陈瑾儒光顾着高兴,没注意到太监念旨时说的“陈季然教儿有方”这几个字时。陈远陌送鼻烟壶给安寿阮,并不指望能够搭上他这条线,可看在礼物的面子上,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安寿阮也不会吝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