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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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圆连着三天都往薛玲的鸡汤里下了巴豆粉,第四天没下,是因为头一天下了两包。

    第三天为什么下了两包,则是因为头两天薛玲都没什么反应。

    结果,第三天坏了,好像是四包巴豆粉的威力全都聚集到了一起,薛玲一天跑了十好几趟茅房。

    人躺在床上,小脸苍白,连眼睛都凹了进去,整个人都不美妙了,更别说爬起来施展美人计。

    第四天,慧圆收了手,倒不是怕薛玲真没命了,而是薛玲的嬷嬷闹着要请大夫,她怕被大夫识破了。

    大夫是徐鹿请来的,慧圆没有见过他。

    那大夫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年纪,煞有介事地号完了脉,道:“这位姑娘是初来洛阳,水土不服,待老夫开个药方,这两日什么都别吃,两日之后可以吃些米粥。”

    将拉完了肚子,什么都不让人吃,这难道是叫人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节奏?

    慧圆起初提心吊胆,后来一听,总觉着这大夫不对劲,送了大夫出门,果然看见徐鹿朝她眨了眨眼睛。

    前院都请了大夫了,徐昭星再想装着什么都不知晓,也说不过去。

    她让慧润去换慧圆回来。

    慧圆倒是省事,一回来,不待夫人询问,先跪着认错,把下了巴豆粉,还有下了多少,一五一十地交待清。

    徐昭星猜着了七成,若不然也不会让慧润去换她。

    她没打算罚慧圆,只说:“你比慧润有心,再去前头看着,再不可下那巴豆粉。”

    慧圆跪在地上,替她打抱不平,“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慈。”

    这事儿,别说在姜家这样的天家了,就是放在普通的大户人家,当家的主母略微狠心一些,那薛玲焉能有命!

    徐昭星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这一回还真不是心善。

    她和章得之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挖坑,等人跳。

    那薛玲可是来作细作的,让她总躺在床上,那真真是便宜她了。

    有些不实的消息,徐昭星想借薛玲的手放出去。

    即使是为夫人打抱不平,这尺度也得拿捏好了才行。

    两日之后,慧圆又到前院换了慧润,倒是再也没给薛玲下过那巴豆粉。

    薛玲苦熬了两日,终于能喝米粥了,第一口下肚,差点儿红了眼睛。

    她劝自己,没有关系,在旁人的地界想要争一寸天地,本就不容易。

    若是太过容易了,她反而会怀疑。

    熬过了这个年,就是她苦尽甘来的日子。

    人最可贵的优点就是能正确地判断自己的能力,最可怕的缺点则是不自量力。

    来前,薛玲已经不自量力了一回。

    这会儿却是被耻辱迷住了眼睛。

    她若能清醒地分析局势,事情还能有反击的余地。

    可她不能,她被姜家的男人女人、主子丫头合起来欺辱,此仇不报,她就是回了宛西也不能甘心。

    而往往老天最坏的地方,就是让人输在自己的不甘心。

    这也是章得之和徐昭星断定了薛玲绝不会离开洛阳城的原因。

    年前也就是不安稳了这最后一次,很快就过了腊月二十三,往除夕迈进。

    陈佳云来找徐昭星商议过年的事宜,该准备什么年菜,该准备什么祭品,还有礼尚往来用的年礼和家仆们的打赏。

    陈佳云说起来头头是道,毕竟这么些年姜家内院的一应事宜,都是她打理。

    今年不同往年,章得之已成亲,她这个老二家的媳妇,再不该管这些事情。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没那个魄力休夫,别说陈家已破败,即使没有破败,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支撑。

    倒不如,扮演好了姜家二房得体的妻。

    陈佳云想的很清楚了,只要章得之能够登基,姜舍之必定封王,她赖好都是个王妃,她一个儿子就算当不了太子也能当王,身边的这个一定能继承姜舍之的王位,女儿只要不死,怎么说也会封个公主,她又何必和未来的皇后娘娘过不去。

    如今自己服个软,帮衬着她,未来总有好日子在等候。

    徐昭星听她说的复杂,实际上复不复杂,只有办了才知道。

    世家过年为什么麻烦,就是因为人多。

    她上学那会儿当过班干部,组织过什么中秋晚会、冬至包饺子等等集体事宜。一个班五十几人,想要面面俱到也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情,也算不是零基础。

    再说了,她只需要指挥,又不需要事事亲为。

    徐昭星叫来了慧润,又借了蒋瑶笙的雪芳和雪华,嘱咐了三人去前院寻蒋肆,四人分工,一人负责拟单子,一人负责采办,一人负责灶上的准备工作,还有一人负责布置整个宅院。

    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的地方了,陈佳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捋顺的事情,到了她这儿竟是如此的简单。

    陈佳云倒是能够理解自己为何输的这么彻底了,她放不开,凡事都得自己来。

    说的是放手与不放手仅仅是一念之间,可有的时候,还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嫉妒也好,无奈也罢,陈佳云已经决定了不能和徐昭星为敌。

    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好事紧跟着就来了,腊月二十八,陈佳云没有盼归姜舍之,倒是盼回了姜婳。

    陈留的事情,陈佳云至今知道的不清楚。

    母女两个关起门来抱头哭了一场后,陈佳云问姜婳:“女儿,你别瞒着娘,把陈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一说。”

    过了年姜婳就九岁了,不是个好哄的小孩儿。

    她好容易止住了哭泣,道:“娘,舅父坏,他绑了我,要把我送到城外,我的脚便是那时摔断了,是大经叔叔杀了舅父,还打败了城外的那些人。娘,舅父死了我伤心,可我也庆幸,他要是不死,我今日就见不到娘和哥哥了。”

    陈佳云愣了一下,这一回泪飙的比刚刚还厉害。

    她那个嫡兄啊,好狠的心。

    倒是白瞎了她的那些眼泪。

    姜婳回来,徐昭星让人送了些好吃的好玩的过去,说是给她压惊。

    陈佳云先递了橄榄枝过来,她没理由不顺杆儿爬上去。

    年三十这一日,章得之没再出门,一早就叫住了前院的四个男孩,让他们写对联,言明了各人写各人屋里的。

    姜高钰最小,却也不敢缠着笑也不笑的大伯父,只能退而求其次缠着兄长姜高良给他画年画,还非要个大胖娃娃抱鲤鱼。

    姜高良依了他,提笔先沾了些朱砂。

    另一张桌案上,徐文翰正立在旁边看余良策写对联,只见他如行云流水般的挥洒笔端,落在纸上的是苍劲有力的行草。

    徐文翰连赞了几声,怪羡慕地道:“良策也是先生的学生,真好。”

    徐文翰和余良策共用一个小院,彼此交际的更多,余良策知道一直没能去太学学习,是徐文翰心里最大的失落。

    他劝解道:“文翰兄,如今咱们就跟在先生的身旁,学的是实际的策略,比之太学的纸上谈兵,不知好了多少。”

    徐文翰一想也是,心里的难受劲随即过去。

    这时,余良策落完了最后一笔,立了起来,将笔递给了徐文翰。

    半上午的光景很快过去,章得之来验收结果,瞧见姜高良不止画了《连年有余》,还画了《富贵满堂》和一幅《母子图》。

    章得之特地看了那《母子图》一眼,没有言语。

    另一厢,余良策和徐文翰一共写了十八副对联,凑合着也够用。

    这就又指挥着他们熬了浆糊,亲手去贴,道了一句:“这便是年的乐趣。”

    而后施施然去了后院。

    这是有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的节奏。

    这些活儿,他们要是不干的话,还得落在他的头上。

    即使有仆人也不能用……这便是年的乐趣。

    这也是姜家的家规之一。

    章得之到了后院。

    后院里,蒋瑶笙在院子里支起了桌案,也在画年画,写对联。

    毕竟是继女,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赞了声:“好画。”

    没等蒋瑶笙回头,他那厢已经进了屋里。

    屋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徐昭星开了扇窗户刚好能看见院里。

    章得之一进了她这院子她就知晓,在院里说了句什么她也听到。这两日正赶上她大姨妈造访,怕冷的紧,她坐在榻上,还包了床薄被,即使知道他来了也不想动弹。

    章得之几次给徐昭星把脉,都发现她体寒,喜欢吃辣椒和香瓜子那些炒货,极易上火。

    她这是气血两虚,上火是假象,奇怪的是,调理了些许日子,竟不见成效。

    今日是除夕,大过年的吃药,总觉得不好,章得之停了给她的药膳。

    这一进门的头一件事情,还是号脉。

    章得之的手还未触及她的手腕,先碰到了她的手,屋里这样暖,还包的这么紧,她的手居然还是凉的。

    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号完了脉,又不由自主地皱了下,道:“等过完了年,我让那老道进府给你瞧瞧。”

    “什么老道?”

    “哦,古济道人,通晓些医理。”

    古济道人!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可徐昭星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怪费脑的,干脆不想,问了他一句:“今日这后半晌还有什么事情?”没事的话,她想睡一觉。

    章得之瞧她坐着都乱栽的情形,道:“想睡你就睡吧。”

    等他去床上拿了床厚被,她已经半睡半醒,合着眼皮小声道:“也不知明年会在哪儿过年?”

    章得之将厚被给她盖上,捏了她的手,禁不住想,其实哪儿都可以,关键和谁在一起。

    年夜饭,大房和二房是一道吃的。

    因着姜舍之不在,这一回,章得之让男女分了桌。

    开饭之前,他先领着徐昭星祭祖宗。

    陈佳云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这时候祭祖宗不带儿子带媳妇,可见以后他俩有了孩子,姜高良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又一想,不好过就不好吧,反正她现在也没了让姜高良当太子的心思,明哲保身,活着,好好的活着,比坐在那个位置上省心。

    这是陈佳云还不知道姜高良画了幅《母子图》,贴到了徐昭星的门上,若知这一出,估计又是一场闲气。

    好歹是大过年的,也不能冷落了打宛西来的“贵客”。

    章得之祭完了祖宗,才让人去请薛玲。

    不多时,薛玲便款款而来。

    比起二十几日前,身形清减了不少,态度也好了不少。

    别管眼睛里是不是还闪着精光,至少懂得了低头。

    章得之道:“人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徐昭星倒没觉得什么,陈佳云捂了嘴浅笑,心里想着,还不如姜舍之呢,好歹还会多说几句客套话。

    他倒好,一句“开饭吧”就打发了。

    当家作主之人都这样说,那就开饭吧。

    几个男孩子解了禁,人人都可以饮酒。

    女眷这厢,章得之知道徐昭星好饮,上了一壶烈酒,还有一壶果酒。

    年菜的种类就繁杂了,基本上满足了长安人、陈留人,还有洛阳本地的口味。

    有香糯的八宝饭,有大盆的烩菜,也有红焖的羊肉。

    有精致的小碟,也有比脸还大的碗。

    薛玲是想说些什么的,可女眷这厢有徐昭星,这让她心有余悸。

    她想了下,端了酒杯,立起来,“小女敬先生一杯酒水,聊表寸心。”

    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前几日那样的折腾了一回,她的身子很快就好了起来。即使清减了几斤,眉眼间的风情依旧。

    她知道自己在姜家就是恶心人的存在,她敬章得之,就是想要恶心徐昭星。

    这世上的男人大都怜香惜玉,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那是因为有媳妇在。只是她敬酒,连他媳妇都挡不得。

    这大过年的,薛玲敬的这一杯酒,章得之不喝也不行。

    可这时候,蒋瑶笙道:“父亲,难道不应当食不语?”

    章得之忍笑忍得不行,和薛玲道:“敬酒就不必了,薛姑娘多吃些菜,吃饱了肚子……才不想家。”

    薛玲悻悻地坐下,趁人不注意,狠狠地剜了蒋瑶笙一眼。

    也因为蒋瑶笙那一句“食不语”,姜高良几个碰杯都没敢发出声音。

    吃了年夜饭还要守岁,陈佳云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回了后院,薛玲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蒋瑶笙和那三个男孩玩到了一起,叫人拿了箭,在院子里投壶。

    章得之和徐昭星终于能坐到了一起,他贴了她的耳低声道:“也没见谁家的年夜饭吃的这般不声不响。”

    嘴里是埋怨,可眉眼间藏不住笑意。

    章得之的声线本就低,如今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徐昭星只觉脊背一麻,连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勾儿。

    若不是除夕非得守岁,谁没事放着大好的时光不办正事情。

    年年都怕守岁,因为子时一过,就又老一岁,上一世他死时是三十四岁。

    这一世便特别怕三十四岁来的太快。

    而过完了子时,他便是三十四岁了。

    可如今叫徐昭星的眼神一勾,简直了,恨不得快点子时,守完了岁好办正事。

    晚间的正事可多啊,使使性子,挠挠痒痒,脱的光光……啊,他忘了,今日徐昭星的大姨妈还在!

    章得之的心情,先前是大喜,如今就是大悲。

    先前上了高耸入云的大树,如今重重地跌了下来。

    摔的人心肝肺扭到了一起,半天缓不过劲!

    这夜寂静了许久,到了子时,忽然就有了喧嚣的声音。

    周围都是燃放爆竹的声响,蒋瑶笙几个也停了投壶的游戏,指使人点爆竹。

    “噼噼啪啪”火烧竹子的声音连续响起。

    章得之想,这一年还是过去,而提心吊胆的三十四岁终是来了。

    他走了几步,到院子里看了看繁星,又下意识回头去看徐昭星。

    此时,徐昭星却在想,她要是能把烟花做出来就好了。

    到那时,与人并肩在屋檐下看那漫天的烟火,会是何等美丽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