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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星所说的整理书房,可不是扫扫灰尘,晒晒书册那么简单。
她要的是将书房里的所有书籍登记在册,编上号码,再分门别类,怎么可能一日就能整好!
徐昭星便命人连夜将蒋福的所有手稿搜罗到一起,锁在了樟木箱内,全数搬到了她的卧房,还装模作样对人道:“见字如见人。”
惹的慧珠几个红了眼眶。
唉,其实她也不想。这是生怕鬼话说的太多,连鬼都相信了!
翌日,徐昭星黎明便起,日出出门。
慧珠稳妥,便将她留在了家里。
慧玉机敏,就把她带在了身旁。
听说惠润打小练了几手功夫,也让她跟在身后。
另外又带了两个新买的小厮,陈汤和陈酒。
这兄弟俩是新买的小厮里身手最好的。
哥哥陈汤十五岁,弟弟陈酒十四岁。
这两兄弟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相颇老,十四五岁长的就和二十四五岁无异。
但好在,两人话不多,干活卖力气。
徐昭星打的是历练历练二人的主意。
她原本还不打算带着蒋肆或蒋陆的,但临出门之际,蒋肆带了蒋陆求了又求,意思是,不带他行,得带着蒋陆,他才能安心。
别人求了,她又不好不答应。
于是,一辆马车,六个人……唉,嘚吧嘚吧地往城南驶去。
那太学在城南的黎阳门外,想当初修建之时,用工徒十一万人,耗时一年,建成两百六十房,一千八百室。
现今有小鲜肉,哦,不,太学生一万名。
住校生占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乃是本地或是在本地置了产业的。
这些,她早已打听了清楚。
想想这可是来这儿第一回出门,徐昭星兴奋的愣是失眠了一整夜。
坐在马车上一晃悠,还没出城门,就睡的迷迷糊糊。
也不知马车走了有多久,她是被一阵香味给勾醒的,睁开眼睛便和慧玉说:“去给我买点吃的。”
慧玉迟疑了片刻道:“要不二夫人先吃块点心垫一垫,这街边的小食唯恐不干净呢!”
懂什么!她曾经也是街边撸串教的教徒一枚,肉串配啤酒,闺蜜和狗友,有多痛快知道嘛!
“不干净怎么了,眼不见为净。”说着,徐昭星猫着腰出了车厢。
慧玉“哎”了一声,可陈汤已经停稳了马车,扶着徐昭星下去了。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即使这里有肉串,也没有啤酒,更没有闺蜜和狗友。
先前的香味,是从不远处的肉饼摊上飘出来的。
这就是个食物匮乏的年代,不仅仅是有好多东西还没有被发现,还和烹饪的技巧有关系。
那所谓的肉饼,就是面粉和肉糜的混合物,贴在铁器的两边,烤制而成。
想也知道,里头一定只放了些许的盐调味,可也正是因为食物匮乏,像这样的味道,很少有人能够抵抗的了。
蒋陆连吞了几口口水,惹的徐昭星直笑。
她道:“二管家,识数吗?数数咱们一共有几人,几人为男,几人为女。凡女子,一人一个肉饼。凡男子,一人两个肉饼。去买吧!”
蒋肆荣升为宣平侯府二房大管家的同时,蒋陆就得封了个二管家。
府里的人都知道,虽说二管家不是个管事的,但很得二夫人的重用。
如今,二管家蒙逼了。
他本来就不聪明好嘛!傻傻地站在那里,先是“一二三四”数了又数,紧接着掰起了手指头。
跟着徐昭星,一直走到肉饼摊前,还没算出来呢!
肉饼摊的摊主是一对儿五十多岁的老夫妇。
见客人来到,老头儿问:“客官,您要几个?”
蒋陆吭吭哧哧,徐昭星笑了笑,正要代答,便听后头有人道:“他要九个。”
徐昭星转头,只见那人在艳阳底下敛眉拱手:“二夫人,有礼。”
黑马素衣,居高临下。
徐昭星仰头看着他,明明是个知识分子,可光看样子就知不是只弱鸡。
她眨眨眼睛道:“无礼无礼,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这人还真不是徐昭星想要见的,虽说出门就打着见他的旗号。
身为大儒,章得之应该是个高冷挂,给人的印象可以用这样的几个褒贬不一的同义词来形容,譬如孤芳自赏、桀骜不驯、卓尔不群、鹤立鸡群,还有阳春白雪。
反正,就是一副“我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或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派头。
说起来,这并不是徐昭星对章得之的第一印象,而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些传说中的诸子百家,还有历代的大儒和老夫子,大都这样,才能保持着神秘性。
不曾想,章得之居然会笑,一笑起来,倒真如阳春融化了白雪,暖一分太热,凉一分太寒,如此恰到好处。
也看的出来,他并不是个常笑的。
因为笑到最后,可能是自己有所意识,嘴角下意识一收,稍显尴尬。
章得之的心里知道,徐昭星如此发问,并不是想听他回答,他掀衣下马,岔过了话头道:“二夫人今日来此……”是来寻他的。
徐昭星肯定不会承认,装傻,转头去问慧玉:“咱到哪儿了?”
慧玉答:“这条街市乃是因太学而生,走完便是太学了。”
徐昭星点点头,心说,怪不得能在这儿撞见他。
自己被忽略的很是彻底,章得之轻笑一声复道:“哦,我还以为二夫人今日来此,是为了寻在下。”
方才的笃定,转而成了现下的自嘲。
寻你干吗?要回银票吗?
徐昭星干笑,对有些人说有些话,真不用那么坦白,她只好选择沉默。
她总不能说,呵呵,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和你,就是利用完了就扔掉的关系,最好别再牵扯。
虽说他皮相不错,唉,但撩人有风险,她也是后来才想到的。
别说是他这样三十多的帅大叔了,在这地儿,超过二十的男人,都是慎撩的对象。
说不准,人家的家里就住着正房和以群而论的妾。
既不能撩,也没啥正事好谈的。
徐昭星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就是没学来他的谦谦有礼,反倒江湖味儿颇重:“先生,请了。”
请到哪儿去?章得之还正糊涂着,就见那个女人施施然上了马车,一句话不曾交代过,马车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成了块擦桌子的抹布,被用了不算,还被随手一扔,就差一脚踹开了。
又一次,哭笑不得。
偏偏笑过之后,脑海里只余下她扬起头望定了自己时的那双眼睛,又圆又黑又亮。
眼睛,是那墨玉做成的棋子。
眼神,就是那暗夜中的流光。
稍纵即逝,即使侥幸抓住了,也能从指缝中溜走。
章得之翻身上马,翘了翘嘴角,道:“诡,猾。”
——
徐昭星在离太学不远的一座茶楼里,要了个雅间,而后让陈酒和蒋陆一道去太学请人。
正值午时用饭的时间,余良策听说有人来寻,以为是家奴又来送饭,本有些不快,待出了太学的正门,寻了一圈,并不见相熟的家奴,还当是哪个该死的戏弄于他,正待回转,一个呆头呆脑的男人凑了上来,问:“敢问,您是不是余三公子?”
“你是?”
“小的蒋陆,我家二夫人有请。”
“蒋家?二夫人?”余良策并不敢相信,又问:“哪个蒋家?”
陈酒唯恐蒋陆说不清,行礼道:“回三公子,正是宣平侯蒋家,我们是二房的,我家二夫人有请。”
余良策的思绪转的飞快,他拜访之后,蒋家又生了何事,他并不知情。
只知,他的姑姑派人给他娘透了个信儿,说是他和那蒋瑶笙彻底成不了,还说什么要与二房不共戴天。
问的多了,来报信的人也不知情,只说,姑爷因着二房的事,和姑奶奶分了房,姑奶奶也因此气坏了身体,都头疼好几日了。
他娘自然也跟着气了个绝倒,也嚷嚷着要和蒋家二房不共戴天,看那架势,估摸还想着伙同了他姑姑再闹上一场。
要不怎么说娶妻要娶贤,像他娘和他姑姑这样的,只会坏事呢。
他好说歹说,劝服了亲娘,又写了封信给亲姑姑,洋洋洒洒一大页,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的亲事你不用管了,你不管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当然,信里的话说的肯定比这个委婉多了。
然后,他让自己的亲妹妹打听了一下,都说那蒋家的三姑娘貌美无双,最重要的是八岁就能管家,是个聪明智慧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
他想,与其信奉他娘的话,娶一个一点都不了解的姑娘,倒不如自己争取一下。
然,他还没有想到再次去见蒋家二夫人的缘由,二夫人便亲自来寻,这算不算惊喜?
自然算的。
只是这二人凭空说白话,是不是蒋家二房的家奴,他也不知。
最好是,若不然……
余良策的眼睛里闪着不善的光,要知道他余家乃是从武出身,祖父非得送他来这太学,不过是为了说出去好听罢了。
他有一身的功夫,就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呢!
再退一万步说,真的是蒋家二夫人要见他,必是有事。
其实是何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愿意。
是的,只要不让他去死,且不损了余家的利益,他没什么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