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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成长起来的蒋瑶笙,到底也算经历过“战争”的洗礼。
她慌了一时,很快就稳住了神,用这几年她布下的眼线,打探请立贞洁碑的具体消息。
可到底还是年岁小,要应对后院的尔虞我诈已经颇费心力,手再长也就只能遍布后院而已,对于前院的事情则是一问就蒙。
宣平侯府分家分的很彻底,不止后院一分为三,前院也分了三处。只不过,二房没有男人,三房的蒋威整日游手好闲,是以,使用前院最频繁的也就只有蒋恩罢了。
就连二爷蒋福生前常用的小厮蒋肆,也去了大房。
另外常用的两个,蒋伍在二爷生前便被赶出了蒋家,唯留下有些痴傻的蒋陆仍在打理二爷生前待客用的大书房。
徐昭星便叫慧玉召了蒋陆到中院说话。
慧珠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找蒋肆,要知道一个傻子就算忠心,也难当重任。
徐昭星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蒋陆很快就来了,穿了一身青色的短打,没有想象中的邋遢,相反还是面无胡茬,衣服整洁,只不过膝盖和袖口的地方明显已经磨白了。
他跪在门口,给徐昭星请安。
慧珠唤他进一步说话,他却死活不肯迈过门槛。
徐昭星索性也不强求,就随他跪在那里,遥遥看着他问话:“二爷,待你好吗?”
慧珠说过,蒋陆笨是笨点,却有一双比常人灵敏的耳朵,徐昭星不怕他听不到,甚至没有刻意抬高声音。
蒋陆的反应比常人慢些,用有些慢的语调回答:“回二夫人的话,二爷待小的自然是极好。”
“那你听二爷的话吗?”
“听啊!”
“那二爷让你听我的话,你听吗?”
“肯定听的。”蒋陆一面回答,一面重重点头,“二爷原来就说过,二夫人说的话和他说的话一样。”
徐昭星从榻旁缓缓移步至门边,“那你去找蒋肆,告诉他,你梦见了二爷…在哭。”
其实蒋陆并不懂,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根本就不需要懂。于是,看着光影中的二夫人,再一次重重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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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仆不事二主,说的是仆人的忠心,其实也说明了主人的态度。
蒋肆在大房并不是个得重任的,大爷出门有蒋春和蒋秋跟随左右,回了宣平侯府,又有蒋东这个管事打理大小事物。
他根本就挤不到大爷的跟前儿,心里也明白就是挤到了跟前儿,也是个遭白眼的。
他便索性不挤,每日做些杂活,累是累些,好在少生闲气。
这一日,管事蒋东让他清理地窖,他从早起一直做到月上树梢,这才拖着疲倦的身躯去了厨房,而后准备回住处歇息。
大房在前院的仆人房外有一棵老柳树,蒋肆经过柳树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蒋陆吓了一大跳,待看清了来人,他又气又笑地踹过去了一脚。
蒋陆没有躲,实际上,蒋肆踹来的这一脚并不重,也就是将将挨着他的衣角,就没了力度。
他眼巴巴地看着蒋肆手里捧着的两个馒头。
蒋肆抛了一个给他,而后自己靠在了柳树上,撕了一块馒头,边吃边问:“陆儿,你怎么来了?”
蒋陆咽下了口中的馒头:“来看看你。”
蒋肆嗤笑:“我还用的着你来看!”
蒋陆一听,低了头,不言语了。
蒋肆又踢了他一脚,“快说,找我干什么?”
蒋陆哼哼唧唧,半天才道:“肆哥,我昨夜梦见二爷了,他不和我说话,却光看着我掉眼泪呢。”
蒋肆举着馒头的手顿了一下,心里不由的咯噔一跳。
他看着月光下的蒋陆,眼睛放着精光,“你……见过二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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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润得了令,到前院整理二爷生前的大书房。
二爷过世了这么久,二房在前院真没几个能用的人了,围观看热闹的倒是不少。
惠润的眼尖,一眼就瞧见院门前的槐树下站了个青衣的家奴,吆喝道:“哎,你,对,就是你,你过来帮我挪一下柜子。”
蒋肆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进去了。
柜子还是那个柜子,就连书案上摆着的青玉镇尺也和往昔放置的位置一样。
惠润指挥他将书柜往角落里移了移,紧接着便扔了一袋碎银在他的脚下。
惠润道:“活儿干的不错,二夫人赏你的。”
想要在大房打探消息,没有银两,可是寸步难行。
“小的,谢二夫人打赏”。蒋肆的心里清亮,将那银袋子攥在了手中,又贴身收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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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立贞洁牌坊的提议确实是从三房起,因为关系着整个蒋家的声誉,大爷亦很动心。
这才是大夫人偷偷派心腹过来传话的主要原因。
大夫人不能违背大爷,却也不甘心。
这就是利益牵制,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
这立贞洁碑毕竟不是一桩小事,三爷和大爷聚在一起嘀咕了半月有余,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从纸上谈兵付诸行动。
这一日,蒋家大爷特地请了同僚章得之回家,说的是喝酒,其实就是为了说立贞洁碑之事。
从自家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总归会被人诟病。从外人的嘴里提出来,这就不同了。
更何况这个外人还是个大儒,和蒋福一样少年成名,当时被并称为“武蒋文章”。
章得之并不是个好请的客人,实际上五日前,蒋恩已向他邀约一次。
只不过二人的交情过浅,被章得之给婉拒。
蒋恩并不死心,今日课毕,又在太学门口特地和章得之偶遇,好说歹说,硬是将人给拉到了家里。
蒋恩带着章得之才踏进宣平侯府的大门,又与蒋威偶遇。
这巧合,让章得之笑而不语。
于是,兄弟两人作陪,在前院摆了桌宴席,款待他。
宴席太好,招待太周,让章得之倍感压力。
蒋恩好歹也是五经博士之一,说起风雅来,在行的紧。
蒋威又是个风月高手,时不时说些点到即止的荤言荤语,气氛调节的恰到好处。
宴席过半,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蒋恩叹息一声,道:“不瞒清烈先生说,我早就想与先生交心,只是,唉,看见先生总会想起我那亡弟。”
不待章得之言语,蒋威便假装埋怨道:“大哥真是,今日就该忘却烦忧与先生痛饮一番,提二哥作甚?”
“还不是因着你二嫂……”蒋恩又叹了口气,用带了些歉意的语气对章得之道:“不瞒先生,前几日我那二弟妹寻了短见,若不是救的及时……唉,幸好没事,若不然我有何颜面对我那死去的兄弟。”
蒋恩叹了又叹,引了又引,就是想引着章得之自己询问徐氏寻死的原因。
可章得之端了酒盏,只喝不语。
只好自己又道:“说来惭愧,都怪拙荆。唉,其实真说起来,拙荆也算是好意。想着我那二弟妹还很年轻,与其后半生孤独,不如再寻良人,想来二弟在天之灵,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谁知,我那弟妹用情至深,执意寻死……”
话都说到这儿了,是该提请立贞洁碑的时候了。
偏在这个时候,徐昭星像个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到了宴客厅。
蒋恩正在给蒋威使眼色,意思是快提贞洁碑,乍一看见徐昭星,惊得打翻了桌案上的酒水。
他强作镇定:“二弟妹,你怎么会到此?”
徐昭星笑回:“哦,我在福星院收拾夫君的大书房,听闻大伯和小叔在此宴客,特来瞧瞧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
宴客厅里一共就三个男人,方才和她说话的和另一个长的有些相像,都长了一双和蒋瑶笙类似的丹凤眼,想来剩下的那个便是慧珠口中的章先生了。
据说挺有名,字清烈,她前几日看的那本小闲书,就是他写的。
徐昭星便对着他道:“这位先生,招呼不周,还请海涵。”
章得之拱手行礼:“夫人客气!”
蒋恩的眼皮儿直跳,不悦地道:“二弟妹,快快回去,前院可不是女人家该来的地方。”
徐昭星但笑不语,缓缓走到章得之的桌案前,执起酒壶,替他斟满酒盏,这才柔声问起:“先生乃大儒,小妇人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像洪氏之霸道,余氏之乖张,在外男面前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这一向温顺的徐氏,居然也能咄咄逼人,实在让蒋恩和蒋威惊讶不已,再想制止,已晚矣。
“夫人有什么想问的,但问无妨,清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章得之本打定了主意,任那蒋家二兄弟如何下套,都不会趟蒋家的浑水。可如今,他改变了主意。
徐昭星冲他温和一笑,随即转了转身子,面对着蒋氏兄弟,目露凶光:“人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只是不知有没有这样的说法,寡妇没有儿子,公婆也不在人世,那这必须得服从大伯或者小叔吗?哦,还有个前提,兄弟三人已分家。”
蒋威还好,只是惊诧,蒋恩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指着徐昭星,“你”了半天,说不出其他的话。
徐昭星冷笑,阴阳怪气:“哦,我也是听说的。听说,我家大伯和小叔要背着我,给我请一座贞洁碑呢!这么大的殊荣,小妇人惶恐,并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