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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阁中,崔书言要把钱玉宁放在床榻上,可钱玉宁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脸上一副极度惊恐害怕的表情,随着她的每一声凄惨呻吟声,身下流出更多的血来。苏春秋早已给钱玉宁诊断过了,现在已经避到了门外,现在屋子里就剩即将要生产的钱玉宁和接生婆岳珍娘,并两个打下手的丫鬟,还有一个人,就是钱玉宁死活都不让走的崔书言。眼见产妇越来越危险,没有办法,岳珍娘只好吩咐两丫鬟放下床罩来,让小侯爷坐在床罩之外,手伸进罩子里握住钱姨娘的手,钱玉宁这才开始配合着生产,如若此时崔书言走了,她恐怕和孩子也就没有救了。
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崔书言盘腿坐在床榻下面的地上,握住钱玉宁的右手感觉到她的不安和紧张还有手上滑腻腻的汗水,随着她一声一声的惨叫,一盘盘热水端进来,又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崔书言也感到有一些害怕起来,这里好像战场,难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么恐怖的吗?从前看史氏生产后很轻松,还以为女人生孩子很容易,没想到这么恐怖。
阵痛起来的时候,钱玉宁感觉到下身就像要被撕裂开一样,好像有人正在敲碎她的骨头,那种疼痛非常让人痛苦,甚至巴不得有人一棍子把自己打晕或是希望谁来给她一刀,杀了她算了,她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除了痛,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迷迷糊糊中,有人掰开她的嘴,灌进来一些汤水,苦苦地,有参的味道。不一会儿,她感觉身上又有一些力气了,下意识的握了握自己的左手,发现手里一直握着小侯爷的大手,心中不由得一宽,侧过脸,见到床罩外面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她心中突然觉得好安心,他还在,原来,他一直都在,没有走开,在陪着自己。来不及对他说一句话,钱玉宁只觉得下身的阵痛又开始了,不由得又开始惨叫起来。
岳珍娘伸手进去摸索了一番,然后对钱玉宁说道:“姨娘,现在你要忍住,不要叫,快,拿一卷白布给她咬在嘴里。”她吩咐一个丫鬟道,那丫鬟动作迅速的拿了白布卷起来给钱玉宁咬在嘴里。岳珍娘又道:“姨娘你慢慢吸气,呼气,不要乱叫乱动,保存力气,等一下我叫你用力时,你再用力。”钱玉宁乖乖的点头。
岳珍娘又吩咐一个丫鬟上前来给钱玉宁喂了一碗参汤,另外拿出两片参片来让她含在舌下。待到钱玉宁再次阵痛的时候,岳珍娘边用手刮着她的肚子,边大声对她说道:“姨娘,吸气,呼气,用力,用力,对,再吸气,呼气,用力。”钱玉宁只感觉着她把自己的孩子往下面推,一只手不停的从圆滚滚的肚子上满满往下挤压,反复五六次后,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落到了小便处,而且在努力的往外面挤压。这时,岳珍娘放开挤压她肚子的手,过去用手摸了摸,抬起头来惊喜的说道:“姨娘,先慢慢呼吸,忍住痛,已经看见头了,等一下我叫你用力再用力。”钱玉宁只好忍住巨痛,尽量漫漫呼吸,脸上的汗水像流水一样淌下来,下身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这剧痛快要撕裂她。
就在她觉得自己无法忍受的时候,岳珍娘说道:“姨娘,深吸一口气,对,慢慢吸,再慢慢吐出来,再吸一口,再吐出来,再吸气,再吐,再吸,好,用力,用力,用力啊!姨娘,小公子快要出来了。”钱玉宁只听见卡擦一声,自己憋足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拉,只感到肚子一松,下身有个东西掉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屋子里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味挥散不去。岳珍娘抱起刚出生的小婴孩,清理了一下他口鼻堵着的淤血,看了看,是个男孩,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嘹亮而高亢,似乎在宣告着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钱玉宁还在呻吟着喊痛,岳珍娘把刚生下来的婴孩交给站在一旁的小丫头,上去查看,发现钱玉宁肚子里还有一个,她看钱玉宁似乎要晕过去了,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于是赶紧对她说道:“姨娘,还有一个,快,吸气,呼气,再来一次,再一次,吸气,呼气,一次就好啊!用力,姨娘,用力,用力啊!”可惜这时候钱玉宁已经陷入了昏沉之中,她听见了产婆的话,她也想用力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实在是没力气了,现在她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好想睡过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岳珍娘一看情形不对劲儿,对坐在床下傻眼的崔书言道:“小侯爷,快和姨娘说说话,要她醒来,生下这第二个孩子,如果这时姨娘晕过去了,恐怕这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和她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句话惊醒了崔书言,他反应过来,抓起钱玉宁的手在她耳边喊道:“玉宁,玉宁,快醒来,咱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快,起来,再用力一次,把他生下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钱玉宁抬了抬眼皮,实在是没有力气。
崔书言握紧她汗湿的手,眼圈都红了:“玉宁,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和孩子可不能离开我呀,刚才大的一个孩子已经出生了,你听,他正在哭呢,你可不能出事啊!没娘的孩子可怜,你死了他怎么办?玉宁,快醒来,只要把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就是咱家的有功之人,只要一下子就好,快醒来。”崔书言一招手,那抱着孩子的丫鬟走了过来,崔书言将他抱过来放在钱玉宁枕头边,那孩子仿佛知道母亲此时正在遭受磨难,大声哭起来。崔书言把钱玉宁的手放到孩子身上。突然,奇迹出现了,钱玉宁睁开了眼睛,看着旁边哭得手舞足蹈的小家伙,她好像又有了生产的力气。岳珍娘看准时机,上去照刚才的样子按压了几下钱玉宁的肚子,钱玉宁也配合起来,终于,钱玉宁一声惨叫,第二个孩子落地了。这孩子被岳珍娘抱起来清理好后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像小猫咪一样哼唧了几声,细声细气地,岳珍娘一看,是个女娃娃。她把孩子抱到崔书言和钱玉宁身边递过去,道:“小侯爷,姨娘,这第二个是个千金,恭喜恭喜!”崔书言把孩子接过来和哥哥放在一起,钱玉宁终于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一个小丫鬟出去叫了两个四十岁上的嬷嬷进来给钱姨娘清理,突然,一个嬷嬷尖声叫道:“不好,姨娘她出血了。”另一个一看,也惊恐地叫道:“姨娘血崩了。”几人吓得面无人色,钱玉宁的下身此时血流如注,岳珍娘马上从随身携带的小医箱里拿出两颗红色的药丸来给她用参汤服下去,又叫丫鬟去屋子外面问苏春秋要早已经熬好的汤药,自己则亲自带着两个嬷嬷给钱玉宁清洗干净下身,拿出随身携带的特殊针线来给她把刚才生产时剪刀剪开的伤口缝合起来。一阵忙乱,崔书言在一旁看着钱玉宁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越来越差,灰白灰白的,他开始感到有一些害怕,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虽然是在战场上,杀的是敌人,但是,当时感觉很痛苦,这种痛苦让他差点崩溃,一个敌人乘着他痛苦的时候来偷袭,幸好当时被父亲看见,一刀结果了他。从此以后,他就告诉自己,绝不能对敌人慈悲,绝不要害怕,因为害怕无济于事,反而会让自己方寸大乱。
可是现在,看着钱玉宁这个样子,他心里不好受起来,开始自责,如果自己回来早一点,玉宁也就不会受这么大的委屈,不用这么遭罪了,况且,她拼死为他生下一双儿女来,他,实在愧为人父。”如果这次玉宁就这么走了,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崔书言站起身,叫来两个嬷嬷抱起两个孩子随自己出去,吩咐守在门外的刘嬷嬷和孙嬷嬷应芳三人进去服侍钱玉宁,让她穿戴整齐。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叫苏大夫进去好好为她诊治一番,自己则守在门外候着。不一会儿,苏大夫和她夫人岳珍娘一起出来了,两人都神情沉重,崔书言心中一沉,蹙眉问道:“怎样?苏大夫,要用什么药尽管说来,我去府中库房拿来。”
苏春秋抬起头来皱眉道:“小侯爷,这,姨娘失血过多,又加之先前怀孕之初有过出血的现象,现在血虚气虚,又兼体内有淤血,要用大补之药,但此药又不可燥,否则会适得其反。其天山雪莲补阴养血,最宜气血两虚之症,冬虫夏草敛气补肺补肾,最宜调养五脏,西域红花擅长化女子宫中血瘀。此三味药再加上人参,当归,白芍,熟地,合为七味养元丹,若姨娘服下,病情立缓,加之慢慢调养,不出一年即可痊愈。”
崔书言疑惑道:“天山雪莲,冬虫夏草,西域红花。我怎么一个都没有听说过?如此古怪的药名!”
苏春秋继续道:“这天山雪莲,冬虫夏草,两味药极为难得,我听说宫中有进贡的天山雪莲,冬虫夏草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它的踪迹,我也只是听我师父提过。此药冬天是一只被冻在雪地里的虫子,深埋在四千多米的高原上,到了夏日两三米厚的冰雪消融之时,发现此物已经从虫子头部处长处一截嫩绿色的芽孢来,此谓冬虫夏草,冬天是虫,夏日一到就变成了草,十分神奇,因其在冰雪之中得其寒魄,又在夏日之中得烈日之阳刚之气,故收纳阴阳两极,可以使人阴阳调理,顽疾得愈。”
崔书言道:“那西域红花呢?”
苏春秋拱手道:“苏某有一次去海边采药,偶然从一个西域坐船来的商人处得到一些红花,一直珍藏着,已经在产妇身上试用过了,效果确实好出普通红花百倍,如果妇人长期使用,还有永葆青春,延年益寿之功效。因其不是中土之物,十分难得,故而苏某一直舍不得用,小侯爷要用,苏某一定双手奉上。”
崔书言道:“好,我这就进宫求皇上赐药,苏大夫你再帮我打听一下冬虫夏草的下落,崔某感激不尽。”
苏春秋道:“小侯爷客气,小侯爷你一定要快,姨娘拖不过三天,如若三天不服药,必定再次血崩,到时候苏某也就无能为力了。”
“好。”崔书言带着两个抱着孩子的嬷嬷去了自己奶娘的住处,看见张奶娘正坐在屋子里发呆,于是上前唤了一声:“奶娘!”张奶娘回过神来,看见小侯爷来了,赶紧迎上来,崔书言于是把两个孩儿托付与她,一番相见,两三句话后,又匆匆离别。张奶娘把男婴心疼的抱在怀里,看着他吧唧吧唧努着小嘴找吃的样子,不由得自发自动帮着找起奶娘来,忘了自己头上的伤痛。
最后,在府里找到一个刚生养了小孩的人家,就是喂马的方满仓家,他的婆娘刚生了个小丫头片子,这已经是第三个丫头了,方满仓正在下人房里和他婆娘抢孩子,要把这孩子送人,方满仓抓着裹着孩子的小棉被,可他婆娘紧紧抱着不撒手,他正大声骂着婆娘,让她松手,一只手举了起来,在方家,揍老婆简直是家常便饭,经常发生的事,方大嫂抱着孩子不敢放手,眼见男人的铁拳要打在自己身上,她无力反抗,只好搂紧了小女儿哭泣起来,这就是因为没能生出儿子,女人的悲哀!
管事的到来解救了方大嫂,他进门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去拉住方满仓道:“满仓兄弟,快别打了,你家有福了,侯府里得了个小公子,快,叫你婆娘收拾一下,跟我进府去做奶娘。”
方满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他家婆娘进侯府去做奶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轮到他方满仓的头上了,当场高兴得傻笑起来,放下抓着小女儿棉被的手。粗声粗气的吼了他婆娘两句:“还不快放下这赔钱货,随木管家去侯府伺候小公子,我告诉你,要是错过了这等好事,耽误了老子的前程,看老子不抽死你。”
看当家的一副恶声恶气的样子,方大嫂打了一个哆嗦,紧紧抱着慢慢往角落里移去,不敢作声。方满仓见婆娘这副畏畏缩缩样子,还不赶紧起身来跟着木管家走,顿时火冒三丈,又作势要上前去揍人。
木管家一看,只得又上前去拦着,嘴里口气不悦起来:“怎么着,方马儿,你是不是疯了,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动手?你说你把你老婆打出个好歹来,府里小公子没有奶吃,看小侯爷不用马鞭抽死你。”听木管家这么一说,方满仓害怕了,放下手来,陪笑道:“哪能不给木爷爷您面子,我这婆娘你只管带走,这小丫头片子我自有收拾。”
方大嫂听见方满仓这话,抱着孩子冲到木管家身后,抖着声音大声道:“我不,木管家,我求求你,让我带我们家妞妞一起去吧,我一定把小公子喂得饱饱的,我奶水足,真的,求求你了!”方大嫂害怕得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整个人非常不安,生怕自己一走,那个狠心的方满仓就把自己刚生的小女儿拿出去送了人。现在听木管家说要她去给侯府小公子当奶娘,于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住的对着木管家哀求着。
木管家转头看着这个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女人,慌乱的抱着怀中的女儿不住的苦苦哀求着自己,那个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不安的哭起来,细声细气地,像一只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的。
木管家想起府中的张奶娘说过,小公子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半天了,还没有喝过奶,怕饿坏了,叫自己尽快找一个奶娘回去,又见方大嫂这个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如果真的不让她带着女儿,她肯定不会安心喂养小公子,罢了,我老木今儿就当一回好人,让她把女儿带去,先让府里刚出生的小公子吃饱是正经,以后若是主子不喜,再慢慢寻找奶水好的乳母换了她便是。
当下,木管家便从袖筒里摸出一锭银子来扔给方满仓:“方马儿,接着,这是侯府赏你的,我先将你家娘子带去给主子瞧瞧,若是瞧上了,自有重赏。”木管家开口,方满仓又得了银子,哪有不愿意的,简直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方满仓紧紧攥着那锭银子,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一个劲儿说着:“那就请木爷爷多照应了,我这婆娘你别看她瘦不伶仃的,可奶水好得很,这还是没吃饱,这吃饱了饭呀,喂养三个小公子都不成问题,保管把府中的小主子喂养的白白胖胖的。”
木管家现在哪儿有空和他啰嗦,嗯哼了一声,带着方大嫂就要走,方大嫂这时想起来要收拾些衣服,请木管家稍候片刻,木管家那容得她慢慢收拾,说道:“我说方家的,快走吧,主子可在府里候着你呢,去迟了是要吃板子的。再说了,只要主子看得起你,做了小公子的近身伺候奶娘,自会赏下四季常服来。”方大嫂这才抱着孩子跟木管家去了侯府主子们住的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