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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夏小鱼要赶去店里,早早地就起来了,一出门,竟然看见刘齐在院子里练武。
刘齐只穿了件短衫站在院子的天井里,平时看去颀长挺拔的身体,脱去外套后显得分外精悍矫健。
他出手稳健有力,每一招都听得见拳风嗖嗖作响,脚下移动时动作协调流畅,在微红的晨光映照下,竟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夏小鱼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富二代”也不是贪吃好睡,晨昏颠倒的废材懒货,居然比自己起得还早。
“早。”刘齐收了拳势,一边伸手去拿自己搭在旁边树枝上的长衫,一边彬彬有礼地和她打了声招呼钶。
夏小鱼还没应声,就听见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抢先道:“早。”
夏小鱼一听这声音,立刻有些汗流浃背昏天暗地的覆灭感觉……
平日里不睡到辰时绝不会起床的夏雪珠,居然破天荒地在卯时就起来了闽。
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夏小鱼不由得注意地去看刘齐的表情,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和夏雪珠也打了声招呼:“早。”
装啊,装,这人怎么就这么能装呢?
“早上的空气真是不错,我也是最喜欢早起晨读了。”夏雪珠穿了件浅翠的长裙,亭亭立在檐下,手里拿着昨晚没有发挥出作用来的诗集,不屈不挠地和刘齐套近乎,声音宛转悦耳,“我听说刘公子府上有两位姐姐,都是多才多艺的,心里羡慕敬佩得很,真希望哪一天能有幸能拜会一面……”
说话时,她眼中的闪动着的花痴光芒耀人双目,夏小鱼觉得实在有些消化无力了,匆忙地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夏小荷道:“姐,我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经过昨晚的事,夏小鱼决定放弃了,她有心要帮,人家不领情,她又何必枉作恶人。
夏小荷说的也对,让夏雪珠吃几次亏,她就学乖了,那么就让她吃亏去吧。
若是她真的能吃一堑长一智,那也算是善莫大焉。
若是她吃了亏不长智,那属于“自作孽不可活”,谁也救不了她。
所以夏小鱼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对夏雪珠的事发表任何意见,只要这件事没有扯到自己头上来,那就只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家里还有父母在上,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这个非嫡非亲的继姐来说三道四……
子曰:眼不见心为净……
夏小鱼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一夜之间飞升了不只一个档次,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心情愉悦地忽视了夏雪珠和刘齐的互动,抬脚跨出了二门,却见夏华生阴沉了脸站在门口,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今天不是夏华生的沐休日吗?
夏小鱼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天。
今天是怎么啦?每个人都这么勤劳地早起了?
“爹,早。”夏小鱼恭敬地行了个礼。
“嗯。”夏华生有些心神不属,目光还落在二门内的某处。
夏小鱼下定了决心,不听不闻不问,继续很恭敬地对夏华生道:“爹,我先出去了。”
“嗯。”仍然是漫不经心的答应。
看看夏华生持续不在状态,夏小鱼也没再多话,自行离开了夏家大院,兴冲冲地奔向了自己的小店。
整个上午,她都心情舒畅地边干活边哼着小曲。“同事”刘元晋很莫名,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开心,忍了很久终于在夏小鱼哼第三遍的时候问道:“小鱼,遇到什么的事了吗?你好象开心得很。”
“啊?”夏小鱼想了一想,答道,“遇到什么事?嗯,准确的说,是我放下了什么事。放下了,就一身轻松了啊,轻松了就开心了嘛。”
“放下?”刘元晋更莫名了,“你放下了什么?”
夏小鱼索性扔了抹布,肘撑在柜台上,手撑着下颌很认真地注视着他,说道:“放下烦恼啊,放下不该自己烦恼的事。”
“放下烦恼?”刘元晋随意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若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也就无所谓烦恼了……
放下,不是一件随口一说就能做到的事。
夏小鱼没有在意他的反驳之意,继续说道:“我昨天晚上想通了一件事,我就是一个人,总是有力所不逮的时候。有些事要发生就肯定会发生的,今天不发生明天也会发生,若是做主角的没有想改变意愿,配角再拼命地努力也无济于事,这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说,太监为什么要急?天下不是他的,后宫更轮不上他,他定然是吃撑了没事做才会去着急……”
刘元晋听得一头汗……
夏小鱼说得深有感触:“与其去逆道而行,不如顺其自然。那天满哥奶奶也跟我说过,顺其自然,我现在觉得,有一点点明白了。”
“顺其自然当然是好的,但是人有贪嗔妄念,有几个能真的心如止水没有一点奢望呢?”刘元晋微笑道。
就如同我,现在也有着一种的奢望,奢望象今天这样的日子越长越好……
越是奢望,就越是难以放下……
“啊?”夏小鱼并没注意到刘元晋说话时情绪的流露,只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她点点头道,“元晋,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可是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说,至少想着万事顺其自然,心里会觉得安慰很多……其实,开心不开心,高兴不高兴,不都是一念之间的事吗?”
刘元晋呵的一笑道:“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会这样想?”
“因为某个人啊。我现在觉得有时候事情也许并不象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其实可能是我自己把它想得太糟糕了,徒增烦恼。很多事说到底,大概只是我自己在意罢了,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就会有不同的感觉。”夏小鱼若有所思地道。
她昨晚想了很久,在夏雪珠的事情上,也许自己真的是管得过多了。刘齐虽然性子骄傲,却还不是个坏人,回头去看他昨晚的表现,也许是自己解读过份了。
而夏雪珠那个攀龙附凤的梦想其实是很难实现的……说到底,自己之所以紧张,还是因为夏小荷,夏小荷一旦嫁入陆家,不说是“一入侯门深入海”,那也肯定与现在大不相同了,在对德行言工要求苛刻的深宅大院里,很难说会因为夏雪珠的事受了牵连,被人笑话。
可是陆家远在京城,一个小小武陵县发生的事情,又有几个人人会无聊到劳神劳力地往京城传呢?
所以还是自己太过担心了……况且陆家到底是怎么样的自己也并不知道……
其实此时,夏小鱼还是低估了流言传播的能力,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想法也基本等同于自欺欺人而已。
“某个人?是谁啊?”刘元晋还是没弄明白她这些自说自话到底要说个什么意思,但是对这个能影响夏小鱼的人却很感兴趣。
“这个人就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夏小鱼笑嘻嘻的表情冻结住了。
她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街对面,“某个人”脸上带着标准的淡然笑容,牵着一匹马,正慢慢地走了过来。
真是说不得啊……
刘元晋发现她神情有异,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不禁也愣了一下,缓缓走近来的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定国公之子刘齐。
刘元晋回头又看了看夏小鱼盯着某人的直勾勾的眼神,没来由的心里泛起种酸味,他赶紧定了定神,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请问刘大人,是要买什么么?”
刘齐目光从尚在游魂状态的夏小鱼脸上移至刘元晋身上,笑了笑道:“我要十盒‘君子一品’。”
“十盒?对不起啊,刘大人,‘君子一品’做起来很复杂,所以都是要提前订的。”
“那我今日订,什么时候可以来拿?”
“两天后吧。”没等刘元晋说话,夏小鱼出了声,一提到生意,她迅速恢复了正常。
“那好,那我就两天后来取,先付订金。”刘齐拿出两锭银子来摆在柜台上,“这些够了吗?”
“够了。”夏小鱼示意刘元晋把银子收起来,想了想问刘齐,“我可以问问,刘大人订这十盒点心要做什么用么?”
刘齐笑了:“这个点心我是在项县陆迁那里吃到的,觉得还不错,所以……想带几盒回去送人。陆迁说是你让他帮忙做什么推广的,托我也帮忙在京城里也推广推广,反正也是顺便的事,我就答应下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我现在正在做好人好事,帮你的忙”这一层意思明白地表达了出来。
其实陆迁了解他的为人,当时拿给他看这个“君子一品”的时候只是玩笑地说了一句,压根儿就没想过傲慢冷淡如刘齐这样的人,当真也会助人为乐,管这种闲事儿……
“真的么?”夏小鱼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立刻把桌上还未收起来的两锭银子推还给了刘齐,“那我可就不能收你的钱了。你过两天就来拿吧。”
刘齐对她的性子也算是知之甚多,也不跟她客气,收了一锭银子,把另一锭推过去道:“我说了是顺便的事,我家姑奶奶最喜欢吃甜软的东西,我这也是带回去孝敬她老人家的。银子我收回一锭,另一锭是货款,这样比较公平合理。”
他知道她最讲公平合理,所以就用这一条来说服她,夏小鱼果然很爽快地接受了。
“好,那我也不客气了。”
刘元晋看着二人说得这么热络投机,莫名的有些失落的感觉。
因为十盒点心,夏小鱼对刘齐的态度非常之专业职业,完全彻底坚决地实践了“把顾客当作上帝”这一条经营精髓秘诀。
她殷勤地邀请刘齐参观了自家的厨房,向刘齐展示了自家厨房的清洁干净又卫生,然后又殷勤地请刘齐在店前的那张竹桌边坐下,殷勤地敬上了一碗香茶,站在旁边陪着殷勤的笑,那架势只差没上去殷勤地捏肩捶腿了。
刘元晋虽然已然习惯了,但是仍然看得很无语。
而刘齐瞬间觉得自己错了,昨天在鸿来楼骂得自己狗血淋头的一定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两日以后刘齐亲自来取十盒“君子一品”,他来的时候刘元晋正愁眉苦脸地坐在竹桌前,望着街中间发呆,见了刘齐毫无反应。
站在柜台后翻帐本的夏小鱼看见刘齐招呼了一声:“刘大人来啦。”
“元晋怎么啦?”刘齐往刘元晋那边扬了扬下颌。
“哦,”夏小鱼不以为意地道,“前面巷口新开了一家点心店,价格便宜得很,这两天生意少了很多,他在犯愁呢。”
“你不愁?”刘齐听她说话的调调就象这生意不好是别人的事跟她无关一样,不禁来了兴趣,他下意识里总觉得,她每一种异常的表现,一定有她的深意。
“好吧。我看元晋也被憋得难受了吧?正好,就说说吧。”夏小鱼边说边走到桌边,点了点刘元晋旁边的位置,对刘齐道,“请坐。”
刘齐笑吟吟地坐下来,然后夏小鱼转身到柜台里,端了两个碟子出来,坐下来,把碟子放在桌上,又推到刘齐的面前:“尝尝吧?”
两个碟子里各有一个白糖糕,样子和外形都差不多,刘齐看了看夏小鱼,夏小鱼对着碟子摆了摆头,示意他尝试一下。
刘齐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放下,然后又拿起另一个咬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把那个白糖糕放下了。
“怎么样?”夏小鱼问道。
“第二个有一点酸。”刘齐道。
刘元晋听到刘齐这样说,象是突然回过神来,问道:“真的吗?”
然后他也拿起糕来咬了一口,眉头也皱了起来:“真的……”
刘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白糖糕,一个是我们店子里的,一个是巷口那家店子里的,他家的白糖糕发酵过了头,所以有一点酸了,而且他们用的米应该也是放了很久的陈米,口感其实很明显。不只是今天,其实昨天他家的糕我也买了来尝过,也是一样,每一笼的口感都不地道。”
“是这样,我怎么没注意你去买了他们店子的东西。”刘元晋有些意外。
“你一直在发呆嘛,”夏小鱼笑道,“生意不好你心情不好,我又不同意降价,你心情就更不好了,哪顾得上看我在干嘛。”
“我的确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把价格降下来,我们卖五文一个,人家只卖三文一个,如果是客人,当然要选便宜的……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差了。”刘元晋说着又开始苦恼起来。
刘齐笑道:“有些时候,也不是降价就能解决问题了。元晋,你想得太简单了。”
“元晋,降价这个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先说说我们自己,你觉得我们的白糖糕卖五文贵吗?那天我们结帐的时候,我不是专门和你讨论过我们定价的原则嘛,现在材料和人工,你觉得那一项成本,我们可以降低?如果成本不能降低,那降价就是纯粹的收入减少,而我们卖到三文就肯定是赔本了,因为除了做糕的材料和人工,我们还有房租费和衙门里征收的税费要支出。”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赔本去卖糕呢?”夏小鱼道,“把对方打败挤垮?那我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是一个好的策略,况且,我们还不一定仅仅是自损八百,说不定是伤敌一千,自损两千,也有可能。”
刘元晋听得出了神,刘齐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赏,夏小鱼这一番计量,完全可以和运筹纬幄的大将军媲美。
“那么,我们再看对方。首先,对方为什么可以只卖三文钱?第一个原因可能是他的成本低于我们。但是有一点很明确,他那个地段的房租是比我们贵的,要交给衙门的税费按理说还会比我们多些,那他凭什么比我们卖得便宜呢?”
“是材料和人工?”刘元晋想了想回答,“你刚才不是说他们用的是陈米吗?”
“对,也许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但是这种成本的便宜引发了另一个后果,那就是他的糕质量不如我们的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不能降价,因为降价无形间降低了我们的糕的水准和口碑,把我们的糕归到和他们的一样去了。”
“既然我们已经确定我们做出来的东西是好的,为什么要不计后果地去降价呢?”
“其实假如对方要打价格战,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对方的目的。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两天我让初一和他的小伙伴们去那边店里一直盯着,发现其实买糕的客人很多都回到店子里来,投诉他们的糕吃起来有问题。如果单这样看,你觉得就算以这个价格,他能撑多久呢?”
“这样的话,我们的对策就很简单,要不就停售和他们同类型的糕点,换成本低而价格可以和他们持平的新品种的点心,要不就是关了店大家去放假啊,反正这一向也很辛苦了,休息休息也是不错的嘛。”夏小鱼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刘元晋,“元晋,我们放假吧。”
“放假?放多久啊?房租可怎么办?”刘元晋犹豫不决地道。
“喏,这不是有个大财神在这里嘛。”夏小鱼半真半假的道,“刘大人把十盒‘君子一品’的钱付给我们,我们不就可以休息个十天半个月了嘛。”
刘齐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担心对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把你们的店子挤垮?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只有这一个目的……所以,这样的话,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结束的啊。”
一听这话,刘元晋原本展开的脸又皱了起来,夏小鱼白了刘齐一眼,那意思是“就你知道”!
“算了,我就跟你直说吧,元晋,我怀疑这一次真的是象刘大人所说,有人就是要不计后果地挤垮我们。”夏小鱼表情很严肃地对刘元晋道,“非常大的可能。”
“因为这家店出现的太蹊跷了,试想正常的情况下,谁会选择离一家已经开了一段时间,而且口碑极好的店子附近开自己的点心店呢?除非自己的点心相当有竞争力。可是这家店子完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他却开了……”
“我是想等等看,到底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这样才能做准确的判断。”
“所以我才说,我们放假吧?”夏小鱼又笑眯了眼,“正好,周兰君邀请我去骑马呢。我还从来没自己一个人骑过马,真想试一试。”
刘元晋想了想道:“也好,停业两天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嗯。”夏小鱼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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