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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滩暗红色的血渍!
容娘撑起困乏的身子,眼皮沉重,勉强瞥了一眼,又瘫了下去:“哦,月事来了。”
怪道身子沉沉的,小腹处直往下坠,闷闷的痛。全身关节酸涩,整个人都软软的,神思不明,晕晕沉沉的只欲睡觉。
那婢女也是吓了一跳,她到底懂了人事,忙帮容娘换了衣裳,扶她在椅上坐着,自己便去收拾床铺。回过头来时,却见容娘软绵绵的坐着,脑袋一啄一啄,竟然闭着眼睛在睡觉!
婢女好笑的将容娘扶到床上躺下,果然见她在枕上蹭了蹭,眼睛紧闭,居然又睡了过去。
婢女哑然,她仔细打量了容娘,清丽脱俗的一张脸,在临安倒也常见,却不知小郡王为何如此痴心于她?
容娘这一睡,不单晚饭不曾用,便是隔天的早饭,也不欲起来。那婢女有些着慌,去探容娘的额头,并不见异常。脸色苍白些,月事时倒也平常。只是不知为何如此贪睡?她试着轻轻的唤小娘子,却不见床上的小娘子有丝毫动静。
那婢女素来是个细心的,她见容娘如此,也不敢耽误,忙去正屋里告了几位郎君。
那几位郎君用过早饭,正待送别守礼与郎中,谁料婢女禀了如此消息,不由顿住。
守中问了几句话,颇觉奇怪。一路行来,并不曾见容娘有甚不妥。如何一到此地,便有如此症状?
“我去瞧瞧。”
守礼急道:“大哥,——不如趁着郎中在此,让郎中瞧瞧。”
“不急。”守中一边回答,长腿却已跨过门槛,往容娘屋里去了。
守礼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快出房门时却又勉强停下。心中百转千回,一颗心早已扑了过去。
“坐下吧,左右你已不能过去。不如安心等着吧。不然,你大可以走。此处。倒是不缺你一人。”
赵东楼脸上挂了虚浮的浅笑,漆黑的眼睛也是虚虚的,望着窗外某处。嘴角,却是带了一丝嘲意。
守礼心里头便如那烧融了的铁浆淬了火,“噗”的一声,滚烫柔软的心瞬时冷却,变成铁板一块。硬邦邦的一大坨。
“别做出你那情痴的模样来。你已错过,莫再存妄想,徒增烦扰。”
“莫非小郡王没有妄想?”守礼蓦地回头,狠狠的盯着赵东楼。他无比的讨厌此人。从来便没有看顺眼过。
东楼却轻轻一笑,抬眼时,眼中光芒乍现,灿若星辰。
“想的,六郎。我从不知情之一事。竟可以如此深入肺腑,绞入心肠。看到她欢喜,我亦欢喜;看到她愁,我亦烦忧。我原是那般浪荡的人,来到清平。不过是被逼成了亲,心不甘情不愿,四处寻乐子。可动了情,方知自己的绝情……”
他顿了一下,脸上现出向往的神色,便似在回忆绮丽的往事一般。眼睛一瞥,却瞥见守礼紧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骨突处发白。
他突然没了说的*,有些怜悯,又有些不耐烦。
“哼,不服么?你太过守着礼法,连当初那么点事都不能护着她,合该你得不到她!若非你大哥,她从张家那畜生手里逃出来之后,不晓得又会被你们徐家发落到哪里去!六郎,你根本就不懂容娘!——她便如地上的野草,看着娇嫩,却柔韧无比。你大哥虽为人正统,却知权宜变通,不一味墨守成规。唯有他,我才放心。你晓得么,她扎了那匪首袁大头一刀!”
东楼眼睛晶亮,看着守礼挣扎痛苦,他的心底无端的快慰。
守礼身子一僵,继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一波,挟带了千钧之力,拍打在他的身上,直拍得他肝肠寸断!
“世事无定,竟然叫你大哥救她一次,又被她救!呵,我宁愿被刺的人是我!同生共死的缘分,是求不来的。六郎,你回临安吧。”
一切的艰险,自己都不在她身旁!与她相守的,却是自己敬爱的大哥!
赵东楼的话在他耳边萦绕, 这些事未必他想不明白,但一经挑明,一颗心便似要炸开,火辣辣的烫,阴森森的凉,却是冰火两重天!
“小郡王,徐将军请郎中过去。”陈泰在外头请示。
赵东楼起身,不再看守礼,径直去了。
厢房内,郎中定神把脉。守中端坐在桌旁的凳上,静等郎中诊断。须臾,郎中收回手,又问那婢女些事情。那婢女偷偷的瞥了一眼守中,见他毫无避讳之意,只得羞红着脸答了。有些事情她也不明白,旁边的守中仔细想了想,将话头接过。
郎中略一思忖,道:“那便是了。小娘子之病,有血崩之兆。幸亏停在此处,若再劳顿,恐疾病深矣。本病病因颇多,但小娘子之症,因是劳伤过度,气虚下陷,统摄无权所致。”
守中拧了眉头,问道:“如何医治?”
“ 将军放心。此病倒也寻常,待我施几日针,再辅以艾灸,吃几帖药,想来定然无恙。”
郎中是小郡王相熟的,便是要多逗留几天,也毫无怨言。
容娘睡得糊里糊涂,有时明明知晓动静,眼睛却似被甚么物事压住了似的,只睁不开。
熟悉的味道便在身旁,那是大哥,他低沉的声音让人安心:“容娘,郎中要为你施针,须得坐起来。”
容娘心中惧怕,她是图有一时之勇的人,便是绣花时被针扎到,也要“哎呦”半天的。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青丝被散开。一只大手拨开头顶的发丝,那手极暖,十分舒服。
针扎入头顶之时,容娘身子轻轻颤动,肩上的手稍稍使劲,将她揽进怀里。
针刺之痛,腿上尤甚。那痛。便如闪电一般,从脚上可以通到心里,似用针将筋挑起一般。身子无法抑制的抽搐。她轻哼着,将头埋入身后的胸膛里。又一阵痛波袭来。她牙关急叩,一口咬住嘴边的衣裳。
艾灸却要好许多。微烫,暖融融的,下腹的坠涨感顿时减缓。仍是那双大手,握着她的腿,一个个穴位灸过去。
容娘闷哼一声,心中舒适。却也羞愧,脚悄悄的往后缩了缩。
“大哥……。”
“嗯,莫动。”大手仍将腿拖回,温温的炙烤让微凉的手脚渐渐放松。神思越发模糊。
她似乎闻到了林中树木的清香,那香味,瞬时驱走混沌的烟雾。头中不再晕胀,手脚放松,身子放软。坠入田园般的梦乡。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期间郎中又施了一回针,守中喂了药,守着容娘发了汗,方才叫那婢女替容娘换衣裳。
院中有马嘶叫。却是东楼纵马归来。他见守中出来,便问容娘可好些。守中点了点头,道:“怕还得留郎中两天。”
东楼笑道:“无妨,左右他回去无事。”
郎中听见,不由翻了一个白眼:甚么话,我好歹也是营中小有名气的郎中!多少将军看过,如今被你拐来给小娘子看妇人病!
好在这郎中真不错,这日晚间,容娘醒来,便思饮食。婢女高兴,忙出来告了守中。守中正与东楼说些时务,闻听,便起身去瞧容娘。东楼怔怔的瞧着守中的背影,心中一时万千滋味。
容娘正躺着看那门口,盼那婢女早些端粥进来。不提防守中一腿迈进,她不由羞涩,虚闭了眼睛。
“可好些了?”
“嗯。”
“躺得酸痛,可要坐会?”
一边问了,大手却已伸至容娘的脖子后,将她扶了起来。身后被塞了枕头,容娘轻轻靠了,却不敢抬眼去看守中。
那般,虽是艾灸,——也太亲密了。
“你是累着了。再施两天针,修养几天,便可好了。”
“还要施针?”
容娘吓得抬头,那样的痛,居然还要再承受两天?
守中见了她那惊吓的神情,不由轻笑。
她又瘦了些,下巴变尖了。是他的疏忽,一路行来,竟然都是她在照顾他。却不想,她那般小,须得冬天才及笄呢!
这般难以开口的事情,不知她如何料理。但凡有地方,有家伙,烧水煎药弄吃食,从不中断。这么小的身子,哪里来那样大的气力?
守中心中一软,手已伸了出去,将那下垂的一缕发丝捺至她的耳后,道:“嗯,两天。”
婢女端了粥进来,守中嘱咐了两声,便即离去。婢女偷偷的打量守中的背影,满是艳羡的对容娘道:“小娘子好福气,有个这样的哥哥!除了施针,其余都是大郎亲力亲为呢。”
容娘脸上一烫,却喜烛光闪烁,那婢女不曾留意。
这晚,睡得较前踏实。身上不再冰凉,似有暖暖的血气充盈,只下身的血水多些。
次日,再施得一回针,做了一回艾灸,容娘已然有了血色。稍稍吃了小半碗饭,力气也有些了。她有意沐浴,却与这婢女不甚熟悉,有些踌躇。谁料才刚用过饭,院中有牲畜的响动,容娘正猜测着,却有人咚咚咚的奔这处来了。
“容娘子!”
出现在门口的,是两月未见的小环!
容娘大喜,两手张开,抱住冲过来的人。
主仆相见,无限欢喜与激动。两人叽叽呱呱的说了一时,小环忽道:“小娘子,大郎叫四喜接了人过来。”
容娘愕然,不知小环兀头兀脑说的甚么。
门口处,一个娉婷的娘子走入,贤淑婉约,清素若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