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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平初成此事,心中很是鼓舞。遂命卢管事再去打探消息,打算好好再买几处房屋,等日后城北兴旺,建些房廊,好收租赁之利。卢管事应声而去,每日打听问询,很是忙碌。
守礼果然凡事不管,只安心准备下场之事。容娘除暗地里帮守平做做军师,日日帮徐夫人料理家事。又时常下厨做些汤羹孝顺长辈,做些可口点心给张氏和玉娘,很是贤淑。玉娘每日陪了张氏,专心女工。一时徐府各司其职,一派兴旺之状。徐夫人很是欣慰,身子日渐轻快,前阵子不适的症状一时消失不见,脸色也好了许多。
省试在即,守礼需提前去州府做些准备。徐夫人陆续为守礼准备行李,守礼也停了两日学,在家休养两日,亲自收拾些书籍。容娘这两日不再与守平谋划计议,专心在厨房备些守礼喜欢的饮食。一日三餐,另有夜宵奉上,十分用心。
次日便要启程,成奎将守礼要带之书再次清理一遍,与守礼核对过后打好包裹。又将书房烛火剪了一回,房内顿时亮堂许多。窗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成奎不敢惊扰守礼,轻轻开门,让进容娘。
守礼只静静看书,偶有翻页。光影掠过之际,守礼的脸半明半暗,鼻形笔挺,眉骨稍隆。
容娘见状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将碗筷一一摆好在窗边黑漆四方桌上,方道:“六哥,歇歇吧,吃点东西。”
守礼缓缓翻过一页,又看了一会儿,方放下手中书本,抬头看向这边。容娘穿了一件青碧色短襦,系月白长裙,亭亭玉立,笑颜如玉般温润。见六郎看过来,容娘黑漆漆的眼珠子便亮了亮,手却俏皮的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守礼弯了弯嘴角,走近容娘。这两年守礼守平长得越发高挑,容娘此时不过到了守礼的胸口。容娘抬头方能看着守礼,心中不乐,退了几步方道:“六哥,快些用吧,尝尝手艺可有进益?”
守礼嘴唇微张,终是未能开口,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是一碗鸡丝汤饼1,尚微微泛着热气,散发出浓浓鸡汤味道。守礼提筷,不紧不慢将汤饼吃完。
容娘笑嘻嘻地坐在对面,看六郎吃完,眼睛便亮亮的盯着六守礼。守礼饮了一口茶,清了清口,吐出两个字:“尚可。”容娘的眼神很是失望,小嘴便窝成圆形,久久不能恢复。
守礼的嘴角渐渐勾起,抬眼看这眼前的小娘子。
容娘扁扁嘴,很不以为意。“六哥总是这样,说句实话很难么?”
守礼心中微动,眼前的容娘,若是不喜或是不屑时,往往旁观冷眼,从容淡定,喜怒不行于色。唯有她愿与之亲近之人,方能见着其真性情。如此娇嗔、如此——动人!
“你做得好,心中有数便是,何必总要人说透。”守礼淡淡说道。
容娘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虽说如此,可若六哥说我的好,我便十分高兴。”
守礼呆了一呆,料不到容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六哥总是挑我的刺儿,我便总是觉得自己愚笨无用。”容娘的语气低落,想到了守礼往昔的犀利言辞。
“故此,你愿意与七郎呆一处?”
容娘愣了愣,似是不想有此一问。
“那倒没想过。我知道两位哥哥对我都是极好的,只是七哥…嗯…亲切些,六哥…嗯…嗯…严厉些。”说完容娘身子便往后缩了一缩。
守礼又好笑又好气,不由皱了眉头道:“你也长大了,当知男女有别,日后与七郎不得太过亲近。”
容娘瞪圆了眼睛,直直的看了过来,“太过亲近?是甚意思?”
守礼哑然……。守礼首次觉得人生有时真的是很尴尬啊!他的心底实不愿容娘与任何郎君亲近,哪怕是七郎!他只愿容娘的真实美好只有自己一人看到,可是……。罢了,待她再大些,懂事些,又或者自己考了功名,……!
守礼微微笑了起来。容娘很奇怪的看着守礼,守礼清了清嗓子道:“你做的鞋子呢?”
容娘一听,便忘了自己的问题,脸上浮上些羞涩,往外轻轻地唤了声小环,小环便托了一双鞋子进来。
守礼接过来一看,又坐下比了比脚,又将两只鞋对了对,提防出现同边或是高低不平的缺憾,末了道:“还行,比上双大有进益。”
容娘一直小心谨慎地观察六郎,听了此话,心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可放在房中,晚上洗了脚替换穿穿!”守礼又掂了掂手中之鞋,认真地说。
小环与成奎忙低了头忍笑。容娘咬牙切齿,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小环忙跟上。
成奎见两人走远,方小心翼翼对守礼道:“郎君真是,明明喜欢……,偏又做出这副模样,小心吓走容娘子!”
守礼翘了嘴角,只盯着手中鞋子,半天未出一声。成奎也习惯了,自去收拾。良久,听到身后六郎叹了声:“你怎知…?”
成奎莫名其妙,他只知若是小户人家,喜欢上人家了,送个钗环簪子与人,人家便知道了。用不着六郎如此长吁短叹,还连话都未说清楚。诶,书读多了也是害人!
次日,守礼便告别家人,由宋管事陪着,赶往绍兴府参加省试。书院中守礼与伯文甚亲近,故二人同行。两家早商定好了,租了两辆脚力好的驴车。因徐府派了行事老成的宋管事,张府很是放心,只叫了个小厮陪着,一应物事备的齐全。两辆车子慢慢出了城,赶车人方将鞭子一甩,催赶上路。
此时田野中尚有农人在收割庄稼,一家几口,各有分工。歇息时刻,妇人与小儿就在田中拾些稻穗,也有癞皮黄狗在草堆中翻滚戏耍。劳作到高兴处,几家汉子们大声说着荤腥的笑话儿。
成奎跟着守礼,素日老成惯了。如今看了此番景象,也不由的乐呵呵的一路瞧个不停。可惜七斤不在,不然倒是热闹。成奎正瞧得高兴,却听赶车的把式吆喝一声,将车停住了。成奎朝前一看,前方开阔处,几位少年郎君笑嘻嘻的候在那里,正是仲武守平守惟几个,另有那个风流倜傥的赵家郎君。
成奎待回头告诉守礼,守礼却一撩帘子,自己下了车。
伯文也早已下了车,与守礼对视一眼,均露出讶异的表情。看来,两人均不知情。
几人相见,仲武坏笑着,手一伸,一旁的小厮端了托盘上来,上置三只酒盅。又有小厮倒上酒。
仲武取了一盅,朝守礼伯文道:“今日两位哥哥去取功名,小弟敬上此酒,祝两位哥哥出战告捷!”言罢头一仰,喝了。
守礼听了,眉毛掀了一掀,也未说什么,自端了一盅,干净利落饮了。
伯文不露声色的饮尽,将杯盏搁回盘中,脚底下却不干不净,猛地扫了仲武一腿,口中笑道:“好你个仲武,竟然不声不响在此处等着我哩!”
仲武不防,被扫到在地,“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二哥,我好意与你送行,你给我来阴的,哎呦喂……。”
众郎君大笑。
守惟老实,他端了酒盅,朝二人敬道:“预祝两位金榜题名。”自己干了退到一旁。
守平也敬了自己的那杯,末了眼含谑意,语带暧昧,独朝守礼道:“哥,你考完了可快些回来,我可看不紧啊!”
守礼的微笑一凝,蓦地了悟,朝守平瞪了一眼。
仲武历来心思粗些,脑袋凑过来嚷嚷道:“你说甚私话呢!甚物事要守紧了?”
不提防旁边的伯文又伸了手,捏了他的耳朵将他转过去。
“你个不开窍的驴子,听甚墙角呢!大白话告诉你都不懂!”
仲武拍掉伯文的手,十分的不服气。“如何不懂,说来听听!”
“说白了有甚意思,正要酝酿着才好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一直未出声的赵东楼。他执了酒盅,虽看似懒散,因了那一副出色的长相与天生贵气,反倒显得无比潇洒。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这句话说得何其正经,众人不由一愣。他却已举杯饮尽,守礼伯文两个少不得陪饮。
“不过,六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逑”字被赵东楼拉的长长的,意味十足。他嘴角噙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看着守礼。
守礼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伯文为人甚是圆滑,见此情景,谑道:“赵兄,你乃再世潘安,不必去“求”,自有小娘子来求你!却是我等羡而不得啊!”
仲武几个大笑出声,赵东楼自来清平,仪态不凡,出入有人相拥,很是醒目。每日里不知受了多少小娘子的偷窥,连那些当炉卖酒的妇人见了也喜瞧上几眼。
赵东楼嗤笑一声,自嘲道:“人道繁花似锦,奈何世人只爱桃花!”
仲武楞道:“为何?荷花杏花梨花我都爱啊!”
伯文长叹一声道:“亏得你不爱桃花。我弟如此青涩,要是你走桃花运,只怕老狗都要来踩一脚啊!”
此话甚是大白,仲武也懂了,“嗷”地抱头一声大吼。
“我为何不爱桃花,容娘就是一朵桃花,我甚喜啊!”
此话一出,几人俱是一愣,接着各人出了一只脚,往他身上招呼了不知多少下!
几人淘气闹了一阵,也不敢十分耽误,纷纷告辞别过。
1汤饼,即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