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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老道,心里虽然臊的慌,面上不显。章薇却嫩的多,她娘做的事她知道,如今被人找上门来打脸,章薇脸上早就挂不住,羞的满脸通红,手里捏着那荷包,感觉跟捏个火炭没啥两样。
“今个我们初来,乱糟糟的,怠慢了几位,真是对不住。”陈氏捏着帕子笑道,“我们自然是备了见面礼的,只不过方才东西都在行李里搁着没拿出来,身上只带了那个荷包,就随手给了。一会叫婆子亲自送到府上去。”
原以为刘秀是个乡下小姑娘好糊弄,谁知道她娘这般不好惹,竟带着人上门来,陈氏在京中多年,自诩手腕高明,没想到竟然栽在个乡下妇人手里。
“礼什么的不重要,夫人的心意我们知晓了就行。”张兰兰笑眯眯道,在座谁都不是傻子,陈氏纵然这会解释的再圆满,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张兰兰笑了笑,道:“我们听说夫人小姐远道而来,特地登门拜访。”
说罢,对刘秀试了眼色,刘秀捧着画卷上前放在陈氏面前的桌上。
“不过是随手画的,不成敬意。”张兰兰摊开画卷。
陈氏章薇一听她们送的礼是画,忙朝画上看去,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幅花鸟图,却不同于她们往日见过的任何花鸟图。眼前这幅画,画上的喜鹊简直跟真的一样,每一根羽毛都惟妙惟肖;那树与花朵,连叶子的纹路花瓣上的露珠都放佛真的一样!
早就听闻牡丹大师画技卓绝,天下无双,得皇上亲口赞誉,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氏和章薇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因牡丹大师的画作极少,现世的四五副作品如今都被收于禁宫之中,成了皇上的私人收藏品,世人根本无缘相见。
陈氏与女儿只听过其名,未曾见过其真迹,时间久了难免觉得那牡丹大师不过尔尔,兴许是沽名钓誉之辈。
如今竟亲眼瞧见牡丹大师的画作,大师还说将那画作增给她们。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连陈氏这种高官太太都难免心动。
“这……这……”陈氏母女顿时觉得脸上烧的慌,人家先是随手丢出价值起码上百两的荷包和银子当给晚辈的见面礼,又随随便便送了副可当成传家宝的画作。反观自己……随手丢个荷包就将人家女儿打发了,这要是传到京里,还不得被那些命妇贵女给笑死。
陈氏极好面子,被人打着侄子女儿的面打了啪啪两巴掌,纵是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红着脸道:“不愧是牡丹大师,出手同我们这些后宅妇人就是不同。”
说罢,仔细端详那画,将这画夸了一遍,最后道:“人说字如其人,我觉着画亦如其人。大师的画心思灵巧,笔力惊人,真真有一代大师风范。”
索性说好话不掉肉,夸夸人家的画,让人消消气也好。这么难惹的牡丹大师,自己还是别惹了一身骚,陈氏这样想到。
张兰兰笑而不语,听陈氏从夸画到夸人,滔滔不绝。不得不的说京城里来的官太太说话就是不一样,夸人都夸的比一般人好听,听进耳朵里既不觉得谄媚,又觉得通体舒畅。
章凌在他二婶旁边站着,听的满脸尴尬。
章凌乃牡丹大师的徒弟,自己师父的画还是能分的出来的,眼前这幅虽然水平已有师父六七成功力,但明显跟师父的画差的很远。从这画的风格来看,分明就是秀秀画的嘛!他二婶夸了半天,全夸的是秀秀。
刘秀在旁,亦是满脸尴尬,罗婉憋着笑,强忍着不笑声。
张兰兰待陈氏夸完,笑着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我瞧着这画也不错。只不过这画并非我所画,是我女儿秀秀画的。现在虽说秀秀的笔力稚嫩了些,不过她天赋不错又肯努力,将来总是能有所成就的。秀秀既得了夫人赏赐,来而不往非礼也,夫人不缺金银吃穿,她便将自己悉心画的画作送给夫人。”
陈氏的脸顿时就绿了,感情自己夸了人家牡丹大师半天,说的全是那乡下小姑娘的好。中午还看不上人家乡下小姑娘,一个破荷包就给打发了,这会反倒把人家的画夸出花来,自个打自个脸简直不要太尴尬。
再者刘秀这画虽然不能跟牡丹大师的比,但也绝对是上乘之作,得了牡丹大师真传,离传家宝的水平也差不离。拿这画明晃晃的打脸,陈氏再能装,这会实在绷不住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这牡丹大师真真奸诈,竟不告诉自己,任自己说!
“我瞧夫人说的起劲,想着打断人家的话不礼貌,便听完再解释了。”张兰兰瞧出她的心思,轻飘飘道,“夫人不会怪罪吧?”
陈氏干笑着,“我怎么会怪罪大师……”
“行了,礼也送了,人也见了,夫人事忙,我们便不打搅了,这就回家去。”张兰兰起身,笑盈盈拜别,转头瞧见刘裕正好进院子,对刘裕道,“裕娃,家里的人来了没有?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刘裕进来,道:“叫了七八个伙计来,东西都打包装上车了,横竖东西不多,好搬的很。我来之前大哥正带着伙计去书房装镜子呢,估摸着这会早就装好了,往家去呢。”
刘裕说完话,又见了陈氏、章薇,礼数一点不差。
章凌听刘裕说要搬走,一下子急了,这些年他同刘家叔侄感情深厚,一道读书一道进步,早就当他们是挚友。尤其是刘裕,是他同年的举人,两人学业上互信互助,彼此为师为友,刘裕这一搬,估计就不会再搬回来了,章凌哪里能同意。
“你们住的好好的,搬什么搬。”章凌急道。
刘裕瞧了一眼陈氏,心道还不是你那好二婶赶我们走的么。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章夫人的账总不能算在章凌的头上。
刘裕道:“你家人回来,又有女眷,我们住在此处诸多不便,不如搬回家中。你平日晚上也可来书房看书,只是我与清儿不在,无法与你轮班伺候老师,就得你多辛苦些了。”
章凌此时简直恨不得将他二婶赶回京去。这里是私塾!不是她官家后宅!
虽说私塾不再招学生了,可谁见过私塾不许男学生住的?私塾里那么多小院,刘家叔侄又不和章薇住一个院,有什么不方便的?
一来就摆女主人的谱赶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私塾谁说了算?这是章夫子的地界,不是她大理寺卿夫人的后宅!
搁章凌看,该搬走的是他二婶一家才对!
章凌看了他二婶一眼,道:“二婶,他们都是祖父的学生,一直住在私塾,祖父病后他们每日帮着照顾祖父,我同刘家人亲如一家,岂有赶人走的道理?”
陈氏这会正难堪呢,被侄子质问,闷声道:“他们想住,便留下好了。”
章凌更是生气,这是什么态度?想赶人走边赶人,想留就留,当刘家叔侄是什么了?
“二婶远来是客,本不该叫二婶操心这些杂事,是侄儿疏忽了。”章凌忽的对陈氏拱手鞠躬。
你丫就个客人,谁叫你操那么多心的?
陈氏本就没见过这个侄子,两人压根就谈不上有啥亲情,此时瞧见章凌这般划清界限,强调自己是客人,心中知道自己已将这侄子得罪了。
陈氏最最不想得罪的就是章凌。
章枫一辈子没纳过妾,家中只章薇一个独女,陈氏没有儿子,将来女儿嫁出去之后,后半辈子陈氏得指着章凌这个亲侄儿。
陈氏准备了好些礼物带给章凌,为的就是要和这从未见过面的侄子培养培养感情,可谁知道,一见面头一天,就将人给得罪了。
陈氏支走刘秀,是有她的理由的。章枫同章凌每隔十日通信一封,汇报章夫子的身体情况和近况,从章凌的只言片语中,章枫似乎很满意刘秀,有意想让章凌娶刘秀为妻。
可陈氏并不喜欢刘秀,一来刘秀是个乡下丫头陈氏压根看不上,二来陈氏希望把自己娘家的表侄女说给章凌,这样以后自己的侄媳妇是娘家人,她在家里也更能说的上话。
所以尽管临走前丈夫再三叮嘱她要对刘家人多客气些,陈氏依旧没放在心上,故而一见着刘秀,瞧她长的清秀可人,便对刘秀心生厌恶,想着随意打发了她便好,省的她整日在私塾里同章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至于刘裕刘清叔侄,完全是因为陈氏官太太的习惯作风而躺枪。住到一处便得将里头无关的外男牵出去,是陈氏习惯使然,在京城说不出错,可在徐州,错就错在她其实并非这里的女主人,章槐章凌才是这的主人。
陈氏对着客客气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侄子,不知说什么好。
按道理来说,她和章凌才是一家人,应该更亲近才对,可他们只有名义上的亲属关系,并无感情可言;刘家人同章凌日日相处,又是他的师门,章凌同刘家人亲近,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陈氏忽得想明白这个道理,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所为。
“搬回家也好。”张兰兰发话了,“私塾里多了那么些丫鬟婆子小厮的,定不得清净,搬回家清清静静好读书。”
师父都说搬了,就再没有不搬的道理,章凌同师父相处这么些年,她的脾气还是多少能摸清点的。
“行了,我带孩子们回去了。”张兰兰拜拜手,“夫人不用送了。”
刘家人果真回去了,并且第二日刘秀便不再来私塾,只是□□儿替自己送了食盒到私塾门口,递给小厮就回来了。
陈氏不待见她,她就没必要上杆子往里头跑,但是章爷爷的饭食不能落下,所以刘秀虽不再进私塾,却也顿顿往里送饭。
章薇陈氏每日在旁伺候老太爷,章夫子虽然病着,但是脑袋不糊涂,接连三日没有瞧见刘秀,却有章凌亲自提了刘秀的食盒进来送饭,加之刘裕刘清再没来过,便猜出了七八分。
叫章凌来一问,章凌本不想说这些惹病中的爷爷忧心,可是耐不住祖父的再三追问,就将那日的事说了。
章夫子一听,当时就摔了手里的茶杯,对陈氏怒道:“我的好儿媳,真真能耐,官太太好大的威风。我儿子来了且对刘家人客客气气的,你比我儿子还能耐!你一来就赶这个赶那个的,好厉害!”
公爹发怒了,陈氏赶忙跪下认错,说自己初来乍到不知情,才做了糊涂事,早就后悔不已。
章凌忙帮着顺气,生怕祖父给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章夫子骂了一句,便赶陈氏和章薇出去了。他虽然老,但不糊涂,谁跟自己亲,谁真的对自己好,他心里清楚的很。
刘家那三个孩子,哪个他都当亲生的一般看待,怎么舍得叫他们受这样大的委屈。
这儿媳,章夫子其实并不是很看重,一来离的远没亲情,二来她一来就毫无缘由的欺负了自己最喜爱的几个孩子。章夫子才不管她是不是官太太,老太爷最大!
章夫子素来是护短的,摸了摸胡子,对章凌耳语几句,章凌听后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喜色,忙出去办祖父交代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陈氏来到章夫子房中准备伺候公爹起床,谁知道房中竟然空无一人,公爹连带那轮椅都没了。
又去寻了章凌,见他也没了。
陈氏急了,忙抓了看门的小厮问,那小厮道:“今个天刚亮,老太爷就和少爷出门去了。”
爷孙两出门,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哪啊!陈氏急的都快哭了,章薇比陈氏镇定些,在祖父房里寻见一张纸条,看完忙跑出来,对陈氏道:“娘,祖父说咱们规矩多他住着不习惯,说这私塾留给咱们住,他和堂哥住到刘家去了。”
老太爷带着孙子离家出走了!
陈氏一愣,一颗心使劲往下沉:这下完了,逼走公爹的不孝名声她是摊上了,若是被丈夫知道,那可真真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