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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荒大多数的修士眼中,逆阁的人都是不能惹的。这些人疯起来根本不要命,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更加有一种“逆天而修”的意志。
现在章血尘出现在这里,让道阁这边的清远立刻就眯起了眼。
这两人在四方台的时候还没表现出太大的矛盾,毕竟中间主持大局的乃是来自大荒总阁的天算长老,可现在却是在他们道阁八卦楼之中,章血尘一个外来的,凭什么有这样嚣张的气焰?
几乎是在看到章血尘的第一眼,第七层层主清远便已经对他动了杀心,只是现在当着很多人的面,不好直接对章血尘动手。更何况他不过是短短地说了这样几句?
强压了心头的怒气,清远从堂上走下来,从汤涯的身边经过,便来到阵前,隐隐约约地看了是非一眼,拱手对章血尘笑道:“章层主远道而来,怕是累得慌,说话都不大对了。”
这是在讽刺章血尘,觉得他出言不逊了。
只是章血尘是个软硬不吃的,他在藏阁是什么地位,这清远即便跟他同是第七层的层主,可实力能一样?旁人都说道阁的人数是最多的,乃是人多势众。可人多对于逆阁来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逆阁与道阁,那是修炼本质上的不一样。道阁这些人讲究的是顺天,逆阁却是逆天。这样差别和对立,早就注定了这两阁之间的差别跟对立。
章血尘看不起清远,劈手过去就是一掌。
清远想找事,他就来挑事,有什么可怕的?
章血尘向来是个随性的主儿,这人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挑起合适的争端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还不清楚,可是逆阁阁主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章血尘来的时候瞧见是非竟然被困在中间,看着身上还带了伤,便觉得道阁的人是在胡闹。
没料想,清远竟然眨眼变得这么嚣张来,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凭道阁阁主虚道玄的本事,敢这样对是非出手?
这一掌的掌影瞬间在整个大堂弥漫开了,汤涯见状,那唇边的笑意便直接扩大了,扯住了唐时便飞身而起,竟然直接落到了道阁的第二层栏杆旁边去。
道阁的建筑毕竟跟藏阁的不一样,这边因为要在中间防止八卦阵,所以周围的一圈高楼都是环形的,像是天生的戏台子一样。站在上面,下面的情况便一览无遗。
章血尘下手是没留情的,可作为一名客人,竟然直接来这里对身为道阁修士的清远动手,这人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唐时看着就有点蠢蠢欲动,奈何以他的修为实在是有些插不上话。
汤涯知道他心急,传音给他道:“是非困在这锁灵大阵之中,不是一人之力能够破开的。大白天也不是破阵的好时候,还是要晚上……章血尘这人,其实净会坏事。”
“怎么说他坏事?”唐时还挺欣赏章血尘这样的作风的,绝对是对了唐时的胃口。
只是汤涯这样说,必定有汤涯的道理的。唐时只是这样问了,等着汤涯给个答复。
“之前时间太紧,我们还没跟逆阁那边商量好怎么行动,他们现在便已经动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只有见机行事,不过应该打不了多久。”
汤涯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一声娇笑。
之前跟他们一起来的那叫做祝妃红发女子,只妖娆地倚在那栏杆上,不知道从哪里提出来一串紫色的大葡萄,摘了一颗往嘴里送,之后便笑道:“章层主真是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啊。哎呀,您怎么了?这正斗法呢,您可别分神——清远道长,你说你们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呢?大家都是外荒十二阁的,现在何必内讧?我们不该同气连枝吗?哎呀,清远道长您怎么能暗算他呢?章层主您小心啊……哎,您收下留点情啊……”
十二阁众:“……”
唐时算是真正领教了,卧了个大槽啊,这还能好吗?
原本清远在背后准备给章血尘下暗招,章血尘应该是不知道的,可祝妃在那里一句一句地提点,真是让两个人打过来打过去,那个险象环生,简直让众人为之咋舌了。
忽然之间打起来的两个人,简直是立刻让这里就混乱了起来。
道阁这边的修士一看到是两个第七层的层主动手,都在一边没有插手。他们这个等级的人动起手来,别人也只有看的份儿。只不过,能耐下性子在这里看的人,都是眼睛毒的人。
章血尘跟清远都算是厉害的人,此刻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颇能看出几分门道。
不过唐时就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了。
章血尘下手狠辣,清远则是被惹怒了,两个人动手不留情,竟然有一种你死我活的架势。
他们从东边楼阁打到了西边,甚至撞倒了几根廊柱。
期间唐时偶尔看看阵中的是非,趁着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他又试着捏了几个手诀,可是非都没什么反应。不过他因为站得离汤涯很近,所以这个动作直接就被汤涯看到了。
汤涯看了他的手指一眼,又看了看下面的是非,便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时……是在小自在天的待过的人,便是他现在这个化名“时度”也跟小自在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传音道:“你有办法联系到是非吗?”
唐时则道:“我只是通知一下,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是我来了。可是传音是不可能的,我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汤涯分析道:“现在我们都不确定到底是谁对尹吹雪下的手。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尹吹雪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蝼蚁修士,他的命没多少人在乎。我们在乎的只是他的价值——有人拿他的死做文章。”
“吃人血馒头。”唐时脸部的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
汤涯虽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人血和馒头的组合,大约就明白一些了。
他笑容变淡,只拍拍唐时的肩膀,看着盘坐在下面的是非:“整个大荒就是这样的。冬闲为什么厉害?还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整个大荒武力值最高的人吗?”
“他真是吗?”唐时没忍住反问。
是非还坐在下面。
一动也不动,那僧袍的衣角都落在地上,唐时每每看到的画面,都想弯腰下去将他的僧袍给捡起来。
抬手掐住自己右手的虎口,唐时在忍耐。
小自在天,终究还是一个很值得怀念的地方。
那是唐时很喜欢的地方,虽不是师门,可却有教养之恩。
冬闲真的是整个大荒攻击力最高的人吗?
其实也不见得。
唐时既然这样问了,想必也知道些什么了。
汤涯看了他一眼,猜测绿辞是对他说什么了,他只模模糊糊回答道:“表面上是。”
“这件事又跟冬闲有什么关系?”
唐时忽然觉得汤涯他们都是有自己的怀疑的。
然而这一次汤涯没有说,只是直接飞身下去劝架了。
看样子,他是觉得藏阁的计划比较好,打断他们的争斗,就能依照汤涯跟皇煜的计划走了。
章血尘冷睨了汤涯一眼,一掌崩碎了雕梁,将那碎片全部推向了清远,却对汤涯道:“你来管个什么闲事?没见我在跟清远道长切磋吗?”
“你们切磋是你们的事情,等事情处理完了,您二位要打到什么时候,都与我们无关。清远道长,您好歹也是道阁的主人,怎么现在忽然之间打起客人来了?传出去,这话可不怎么好听的。”
汤涯的唇舌也是很厉害的,只不过这明显比较偏袒章血尘,其余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是说清远没有待客之道吧?
清远被他说得脸上无光,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本来都是已经外物不动其心,可刚刚汤涯这话是加了精神力的,穿透力特别强,直接就影响到了清远,有一种祸乱人心的力量。
在章血尘拍出去最后一掌的时候,清远已经受到了影响,竟然就被章血尘那样的一掌给拍了个正着,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眼见着是狼狈至极。
“汤涯,章血尘!”
好歹还是在他们道阁的地盘,怎么章血尘就敢这样嚣张?!此人真是无法无天!
他狠狠地瞪视着跟章血尘站在一起的汤涯,奈何汤涯只是很和善地走过来,递了一瓶灵药,道:“章层主一向都是这个脾气,您莫怪,我想这一次的事情,还是请大家坐下来好好地商量一下吧。”
说到底,还是是非的事情更加重要的。
清远只能压住了这一口气,强笑了一声,道:“跟章层主的账,自然是以后再慢慢算的。诸位,还请进来坐。”
这里面,乃是一个圆形的大堂,道阁的位置在正前方,其余的十一把椅子已经安排好了,众人只要按照整个大荒呈环形的十二阁来坐这个环形的位置排布就可以了。
唐时略微明白了一些,看样子这些座位按照方位来走,便是约定俗成了。
章血尘这边是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显然也是在记仇的,他笑得很是艳丽妖娆,甚至让人毛骨悚然。唐时远远地看了他的笑容一眼,却正好撞见章血尘回过眼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刚好撞在一起了。唐时听到了章血尘的声音:“想要救是非,今晚到我屋里来。”
唐时看汤涯没察觉,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章血尘那笑意就更加意味不明了,他走上前去,将一把椅子拉开,几乎就正好在道阁的对面——天注定的事情。
“我们抓到是非的时候,他手里便是握着剑的。”
清远让人将那剑给捧上来,又道,“一定是这和尚杀了人,只是还没来得及逃跑的。”
唐时听得频频冷笑,尼玛这样三流的剧情也出来卖?
他站在汤涯的身后,已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夸他们了。
傻逼一群还差不多吧?
可偏偏就是这样蹩脚的借口,就能将是非困住。
唐时很想开口反驳,可是要顾全大局,没办法这样做。
汤涯看了章血尘一眼,最后说话的还是之前那祝妃。
这器阁乃是炼制法宝的地方,一向是众人都要求着他们的。祝妃说话的时候,一地那也不客气,“人家好好修行的一个和尚,凭什么要杀尹吹雪?我还知道这尹吹雪跟和尚是有交情的。在佛门清净地,杀人乃是坏修行的事情,你道阁还真是张口就来,什么话都能说。”
跟之前搅混水的姿态不同,祝妃此刻说话的时候,神情淡然至极,可是言语咄咄逼人有如刀剑,只让那清远气得发抖。
“谁知道小自在天的和尚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世上也不是每个和尚都不杀生,你们可是忘记了那西海蓬莱仙岛的明轮法师?”清远差点没忍住便要站起来,还好自己生生使劲儿给按住了。
他环视了周围这一圈,总觉得这些人是约好了要今天来的。
这些人全部都同一天来,这里实在是太巧了。
对清远来说,这一天可能是噩梦一样的一天——因为从这一天开始,道阁就要面临成为大荒公敌的局面了。而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嫁祸案。
唐时也算是很了解是非了,这样死板教条,对自己苛刻到极致的人,跟尹吹雪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关系。尹吹雪到底是死于谁的手里,那才是唐时关心的文问题,现在平白扯进来一个是非,却让唐时有些烦躁。
只是他也没想到,祸事也将降临到他的身上来。
陈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竟然也要被人挖出来,当做是是非乃是凶手的证据。
清远又道:“这是非,原本并不是你们想象之中那种严谨自持的僧人。想必我们都知道佛门之中有戒律法规,不得违反,违者便要被戒律堂等等惩罚。而是非,便是受过惩罚之人。虽然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可他被罚乃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们?”
唐时咬牙,可转瞬又松快了。因为下一刻,矛头竟然已经对准了唐时。
这清远不知道时候哪里来的自信,手一指唐时便道:“说起来,这样一位便是当初事情的目击者,我想他能够了解很多情况的。”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根本是一个陷阱,可唐时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一躬身道:“清远道长您……为何指我?”
清远冷笑一声:“唐时,你们就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本事,可你的身份,是迟早脱不下事情的了。”
唐时当即义正词严道:“在下时度,有名字。不是什么唐时。”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典范,早就说过了,时度这个名字是要死咬着不放的。
想要唐时出来作证,说是非人品不好种种之类的,那是根本不可能。
最终这一场讨论,还是无疾而终,唐时他们这些小虾米直接被扔出去了,留在里面的都是十二阁的领头人了。
他们到底要商讨什么,唐时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看到那楼阁的阴影,将坐在中间的是非给覆盖掉。他整个人都沉在了黑暗里,脸色却格外苍白。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尹吹雪扯上关系了。
尹吹雪,乃是转世重生的,这人死了,还是又重生去了?
可是转瞬之间,他便想起来,元婴都散了……
他们被安排好了房间,唐时自己一间屋子,他这里是在第二层,想要下去看看,又怕被人发现。
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细微的声音,从他的耳边,想起来道:“一会儿你听我的指挥,我已经与汤涯协调过的,我们想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凭借道阁原来的本事和胆气,绝不会干出这样得罪小自在天的事情来。一会儿你进去之后问问是非,我与汤涯会给你打掩护的。”
唐时:你们现在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吗?
众人自然是知道的,现在这样看着,像是在秀军衔?
唐时是准备下去救人的,可汤涯他们似乎只是想让他去探听是非的消息。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听他们的了。
而远在藏阁的绿辞,却坐在一座阵法里,手指轻轻地拨动着阵法,那阵法的圆圈便跟着他的手指转动。他是在推算一些事情,可是有的事情真的不是衍算能够算出悲喜来的。
到底是不是冬闲做的?
可是冬闲又为什么要这样?
害了是非,对他来说有什么好事。
即便是绿辞,也忽然之间想不通了。
而远在大荒内阁,也有这样的一座阵法。
那苍白漂亮的手指,便从这圆盘上划过来划过去,做着跟绿辞一样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竟然都是前途未卜。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的石壁上,他抬头一看,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你杀了尹吹雪了吗?”
“杀了。”
冬闲不知道她是要干什么,只不过——有的时候不多问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登仙门失败,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同时也很是不甘。因为与旁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他知道登仙的关键在哪里,然而没有星桥,一切都是白搭。
只盼着这一回,她能将整个枢隐星的问题全部解决掉。
那声音又问道:“唐时可去了?”
冬闲皱了眉,还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关注这个叫做唐时的。
他回答道:“汤涯已经带了人过去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呵,这些人应该立刻想要将是非救走,或者说解救下来,一会儿你传音给道阁那边的人,千万不要让他们坏了事儿。过了这一遭,只要唐时中计,那我们也会大功告成了。”
“您到底在是非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那法诀虽然是她给的,可冬闲根本不知道这玄奥的发觉到底有什么用处。反而是是非,在看到冬闲的这法诀的时候,似乎是一脸惊诧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变动,对正常人来说可能是细微得很见鬼。对是非来说,一点小小的表情的改变,都会被人注意到。
只可惜,冬闲的好奇心并没有被满足。
那影子,只淡淡笑了一声,又缓缓地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冬闲跟这人之间,有过怎样的一场交易。
冬闲将自己的手掌摊开,那雪白的长发坠落到他的身后,他却咳出了一口血来——再不登仙,寿数便要尽了。
活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是一个这样的想法。
冬闲伸手,忽然便想起当初的尹吹雪来,只可惜……沧海桑田,哪里还有那么多旧日的朋友?
道阁之中,却开始上演了极其诡异而且特殊的一幕。
唐时听到了声音,只是里面议事的人现在是似乎正在兴头上。他们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交流。
并没有人发现唐时已经来了,或者说唐时被隐藏得太好。
汤涯与章血尘联手在唐时的身上施展了障眼法,他们不是要唐时去救是非,不过是想要从是非口中得知一些消息罢了。到底事情能问到什么地步,还是要看唐时的本事。
之前选唐时来,就有这个原因。熟悉一点的人,比较好套话,可他们这边缺少跟是非很熟的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唐时的确顺利地进去了,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整个阵法乃是进去很简单,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阻隔,可是出去很难的。
唐时见到了是非,甚至在他进去的那一刹那,是非便睁开了眼,眼底金光明灭。
他第一句话是:“放下你的无情道吧。”
唐时忽然定住,看见他莲华之瞳底下,那开落的莲花,只弯唇一笑:“和尚,你被关糊涂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