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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一日,南山座首便这样送出去一剑——何等恢弘壮阔的场面?千万化身归一,隐隐约约还能看得到他脚下踏着的佛家真言印记,瞧着竟然像是道术,万剑归一,一剑便是千万剑,毫无怯色便直接冲进了那爆开的风雪之中。”
“整个独尊台上,只有那两个人。你问别人去哪儿了?嘿,所有人都被那风雪逼进通道里去了,尹吹雪也是东山座首,本事哪里跟寻常人一样?大家都没看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唐时是身化千亿,一下又归一了,那感觉之玄乎……”
……
“嘿,我说你别光说是什么玄乎啊,到底是怎么个玄乎法,你倒是说啊!”
“这……这怎么说得出来?老朽这一张嘴,已经完全说不出当日那一战的精彩了,那一剑,便是气象万千,只有看到过的人才能领略它的风采了。”
“得,这老头又在胡扯了。”
那说书的老者,只是捻须沉默不语,想了想,回味一下当初自己看到的那场面,至今还心神激荡不已。
在场听的人,也不是没有当初在九山上的观看者的。不同于那些没有身临其境的,这些人很能理解老者说的那些话,当下只是会心一笑。
有人附和道:“自从那一剑之后,我便在想,这小荒四山,兴许那有人能出其右了。”
“夏妄呢?”有人反驳,“最后这一战还没出来,你凭什么说无人能出其右?”
“傻子,那是境界的高远,又岂是一个夏妄能比的?即便是唐时不能成为一人尊,他也是这灵枢大陆小荒四山修士第一人了。”
“不信。”
“那便罢。”
说不到一起,这人也不纠结,转身便走了。
当日九山之上的人,哪个不知道唐时那一剑的威力?
一剑,从四面八方将山气汇聚成了剑气,又身化千亿,他的影子覆盖了整个四方台上空,重重叠叠,千万剑化作一剑,将万古剑芒归在一剑之尖。当真如唐时所说的,海畔尖山似剑芒——将九山全化作了剑气,其剑意引得风流云动,又尖锐无比,最妙的是那一句“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千亿剑芒散落在独尊台上,却在唐时那一剑刺出的时候全部归拢回收,贴附唐时的身上,那一刻的唐时不是人,也不是神,只是一把剑,是他手中的斩楼兰,又不是斩楼兰。
超脱了灵剑,超越了武器外在,只有剑——连剑意都不是,只有剑。
有人又问:“最后结果呢?那尹吹雪一把吹雪剑,之前也是傲视群雄,风雪席卷,颇为壮观,我们隔得远的都看见了,不过结果到底怎样啊?”
“唐时躺下了,不过他赢了。”
“诶,这怎么可能?喂,你怎么走了……”
……
唐时躺下了,不过他赢了。
其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唐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他现在浑身是伤地躺在客栈的硬板上上。
那一剑的威力太大,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千万亿化身重新回到身上的时候,每一个影子都能让他身上的灵力和剑意涨上一些,一开始还觉得无所谓,那种感觉空前地强大。可是这种力量的归拢和回流太过迅速,几乎在回流的一瞬间便要涨破唐时的身体。
他冲入尹吹雪的风卷千堆雪之中后,便完全受不住那样的力量,而七孔流血起来。
现在想起那场面,似乎尹吹雪都被自己吓到了——好吧,吓到他只是唐时自己的脑补而已,其实尹吹雪根本没什么感觉,他那个时候也沉浸在自己的剑意之中,无法出来。
伸出自己植物人一样的手,唐时动了动手指,发现皮肤上的裂纹还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他妈该庆幸最后一场决胜局跟之前的战斗之间有三天的空隙时间,是为了给各大荒阁时间挑选名额入选人的,另外便是给观众准备时间。
其实唐时觉得,其实这应该是给参赛者准备的。
因为在经历过一场一场的大战之后,到了后面的对手是一个比一个强,连着大战便会有失公允。
像是唐时这重伤的情况,当时他一剑落到尹吹雪喉间,刚刚刺了个一半进去,只差要削去尹吹雪脑袋的时候,就直接爆体了——身体上可谓是血肉横飞,烂得只剩下一个骨架。
师门这边苏杭道骂他是要脸不要命,晏回声说让他自生自灭,只不过还是半夜里悄悄过来给他涂药。是生肌散,涂上去便开始长肉,唐时痒得那个受不了,整日里哀嚎,不过现在身上的肉都要长好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不过是躺着觉得不舒服和无聊罢了。
躺着也是能够修炼的,唐时的伤看着恐怖,内伤却很少,顶多是经脉破了两条。
在师兄师姐们的暴力疼爱下,已经用最蛮横霸道的方法给他重塑了经脉,唐时心想着痛一回也是痛,两回还是痛,竟然直接趁着众人给自己重塑经脉的时候改造了一番。
修炼虫二宝鉴上的灵术多了,便逐渐地能够感觉出虫二宝鉴上的灵术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行轨迹,有的运行轨迹是共通的,他便将这样的轨迹串联了起来,重塑了经脉之中,竟然有了自己独特的灵力运行轨迹。
唐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
但凡是新的灵力运行轨迹,便代表着新的功法——甚至很多功法的灵力运行轨迹其实是一样的。
唐时这新的轨迹,便是一个全新的存在,这对唐时来说是一个新开始,可是旧的东西还没结束。
明日便是最后一场大战了,唐时等着人来给自己检查身体,拆绷带封条,正想着呢,那门便推开了。
唐时的灵识安静地缩在识海里,也没出去,这个时候独尊台上估计还是有不少人的,只不过东南西北四山的人估计都已经下来了。
他脑子里将自己考量之中的夏妄想了想,乍一听见这推门声,头也不回便道:“我身上这些带子可以拆了,本想着自己拆的,不过生怕应雨那死丫头来啃我,所以等着你们来。大师兄?”
一口灵气吹出,唐时便将自己手掌上的绷带吹没了,于是露出一双洁白干净的手掌来,肉都是新涨上去的,原来的就剩下骨架了。
他想也不想,翻身坐起来,回头看去,却看到竟然是苏杭道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他一怔,眼底便露出寒光来,皱了眉,却又转到了不动声色的模式上去,先是全当没看到苏杭道后面跟着的那人,便道:“怎么是掌门来了?”
苏杭道先请后面是非进来了,才走到唐时的身边,为他一探体内的情况,忽然咦了一声:“你这伤了一回,倒感觉体内这灵力更加精纯了。”
那是,劫后余生,本来就是修为大涨的契机。
唐时也没解释,不过朝苏杭道笑笑。
之后苏杭道便直接将他身上那些缠着药的绷带全拆了,唐时只从自己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件普通袍子来披上,才漫不经心问道:“怎么小自在天的是非师兄也来了?”
是非只站在一旁,他不说话,却有苏杭道接话道:“生肌散不够用了,还是你晏师叔路上瞧见了是非法师,顺便要来的,我看你当初回洗墨阁的时候也同是非法师一道,想着你俩关系不错,便也没介意的。听闻你与小自在天也是颇有缘分,当初还在二重天大战天隼浮岛,我们洗墨阁能出你这么人才,当真是长脸了。”
苏杭道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事实上,也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
唐时“哦”了一声,朝是非拱手道:“佛家慈悲度人,是非师兄小自在天三重天的大弟子,功德无量的。”
这人才用了佛法伤了小梵宗的修士,之前又将佛门化身千亿的术法与虫二宝鉴诗境融合在一起差点一剑砍了尹吹雪的头,现在面无愧色地直接说什么“是非功德无量”,在是非听来便是十足的讽刺。然而他说不出话来,只站在一边。
苏杭道眼神一闪,便回头对是非道:“是非法师有什么话,便尽快对唐时说了吧,回头我洗墨阁还要开个小会。”
“多谢苏掌门了。”
是非双手合十,便一垂首给苏杭道道了声谢。
于是苏杭道看了唐时一眼,却一笑,转身便出了门,只是站在走廊外面,他便一叹气了。
晏回声走过来,只问道:“这到底是……”
“我洗墨阁多年隐秘,如今竟然被一个外人一语道破,是我洗墨阁气数要尽,还是气数才来?”苏杭道眼神之中带着无尽的伤怀,想起那祠堂背后的东西,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祠堂的牌位……
晏回声惊骇,被个外人一语道破,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问苏杭道,苏杭道与他低语两声,于是晏回声悟了,却说道:“这是非和尚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古早时期的字,竟然还能认识……不过这样说起来,我洗墨阁的年岁,也当真是很久了。”
“一盘大棋啊……我们都不过是棋子,执棋人已经归来,却不知这一盘棋,也怎么下了。”
苏杭道叹着气,便与晏回声一道走出去。
屋里,是非刚听见那门合上的声音,便迎面感觉到一阵掌风袭来,下意识地便一偏头,唐时道饿手掌便从他脸侧滑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这掌风之冷厉犀利,实乃是非以前所未见。
几日不见,唐时修为精进之快,当真令人骇然。
只不过是非此刻的修为,高了唐时太多,即便是一时不慎被唐时占了个先机,此刻反应过来之后也不过缓缓地退一步走,便已经离开了唐时的攻击范围。
唐时也不说话,面若寒霜,嘴角噙着几分冷笑,便横起一脚踢向他腰侧,带着一阵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的气爆。
是非伸手一挡,便有一阵灵力的波动荡开了,只是没蔓延到多远,便已经缓缓消失了。
这屋里的一切都没受到损害。
唐时舔了舔自己指甲盖上那一点鲜血,忽然一笑:“和尚,你的血味道还不错。”
是非终于皱了眉,只道:“我与你来谈正事的。”
“无事能谈,无话可说。”
唐时送他的只有八个字,顺便起来的还有直直递出去的一指,直直地点向了是非的眉心。
是非抬手,手掌接住了他手指,那卐字印亮在他掌心,便轻而易举地挡住。
却道:“宇宙洪荒,十法界至三十三天至小三千,一层一盘棋,执棋者行棋以苍生为棋子,棋局终而道行可成。天地玄黄,小三千至三十三天至十法界,一盘棋一人,执棋者以万物为刍狗,心不仁,棋局终却终不可得到。仙佛妖魔尔何惧,苦海无边,何不回头?”
唐时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指,皱了皱眉:“哪里来的偈语?”
后面的一句还明白,约略是是非化用了当日在冰天雪地境的一句话,不——这句话还出现在苍山后山之中。
他盘算着,现在是非已经是个元婴中期了,也不知道这厮到底为什么修行这么快,入魔是好事,他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外修魔,内修佛道,其实也不错?
只不过,宇宙洪荒天地玄黄,这都是知道的。
旁人说起什么小三千,三十三天,十法界都会是一头雾水,可唐时因为曾在虫二宝鉴的序言上看过,而知道这小三千飞升之后便是三十三天——至于十法界,却还不明了。
不管是小三千,还是三十三天,或者是十法界,都是佛家之中的佛门概念,可唐时修的是道——只能说是仙佛妖魔四修,最终通向的是同一大道吧?
他方才问了是非一句,却引来了是非的打量。
是非看了他许久,抿唇道:“不是偈语。”
最后一句像是偈语,却不是偈语,这一整段都不是什么偈语。
这不过是当初写在苍生那一座石洞之中的那些奇怪的文字而已,唐时是不认得那些过于古早的文字的,可是是非博学,一开始并不是全能看明白,可这十年之中再次研究,却将那话中的意思体味了个干净。
当初面壁坐化的那人,应当是枯叶禅师的身体——之所以说是身体,而并不认为那是枯叶禅师本人,不过是因为是非知道枯叶禅师最终去了哪里,而那里也将是是非最终的归处。
只要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是非也该回小自在天了。
明轮法师那边的话一问完,一切便似乎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
唐时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想了半天,道:“你如今是一字千金吗?”
是非不解,沉默片刻,才明白过来,这是说他现在话不多,不过:“是非一向不多话。”
是非若是话唠属性,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唐时笑了一下,便道:“懒得与你计较,如今你来找我,便是说这几句话吗?这边请坐。”
好歹还是受了别人的恩惠,不是什么更亲密的关系,也不必成为仇人,唐时方才出手也不过是闲得无聊了而已。
修炼了无情道的唐时,身上有一种说不出地淡漠,除了跟人交战的时候,很难有什么过于激动的情绪流出。
是非垂眼,坐了,却见唐时手边燃了一团火,便将那茶壶给温热了,给他倒了一杯茶,随随便便道:“将就着喝吧。”
唐时的待客之道,也就是这么敷衍了。
他平日里便是一个很敷衍自己的人,现在待客敷衍,其实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那一日苍山下的文字,映月井下,可有?”
是非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没有。”唐时抬眉,只不过又一皱眉,“你不都问过这个问题了吗?”
是非唇角淡淡地一勾,这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饮了半口茶,便放下了,“如此,是非便不打扰唐师弟修行了。”
唐时本想着他走了也好的,不过待他站起来之后,又忽然问道:“你为何会在浮云阶上坐?”
是非原本已经转身,如今不过一侧,便道:“小自在天与大荒有三六百年盟约,三千六百年,小自在天即将崩毁,便要与大荒重议当年之事,若是大荒再毁约……便——罢,是非告辞了。”
他没说完的话,其实很是惨烈,只不过那已经是是非自己的事情了。
唐时今日遇到是非说的这些话,当真搞得他有些一头雾水起来。
种种的谜团穿起来,又失踪找不到最开始的线头,他骂这些人都是神秘主意,一个个藏着掖着的。
这毕竟关乎到整个大陆的事情,唐时相信,只要他站在一定的位置,便能够知道了。
送走是非不一会儿,唐时正在打坐,便瞧见一个脑袋从窗户便悄悄地伸进来,唐时唇角一翘,暂时假装没发现,便手指一动,一道金光打过去,于是听见“哎哟”一声惨叫。
应雨抱住自己的脑袋蹲在墙角下,哭得惊天动力。
“天了噜,他居然打山!还有没有天理了,六师兄没人性,连山也不放过啊!痛痛痛,好了六师兄我错了,别打了啊——”
“咕咚”一声,应雨被唐时“暴雨梨花指”疯狂地甩了一阵金光,便直接将她从走廊上弹出去,一下摔到了楼下,头朝下,脚朝上,倒栽葱。
她泪眼汪汪地倒在白钰、杜霜天等人面前,忽然之间变成了四白眼:“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你们好。”
洗墨阁众人:“……”这山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白钰上前去,拽住应雨的脚,便将她翻了一转过来站好,便问道:“你怎么上去招惹那煞星了?”
“我刚才看到小自在天那和尚从他屋里出来,就想去看看。”
应雨没说实话,她是怕那和尚对自己留在唐时身体里的浩然之气做什么,那可是应雨的身家性命,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小金库,只要唐时那太极丹青印没事儿,应雨就不会有事。
而且她发现,刚刚开始的时候她会觉得不适应,毕竟自己的精魄在别人的身体里,就有一种相当危险的感觉,她不安心,可是久而久之,便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精魄在唐时那太极丹青印之中也得到了无尽的滋养,这种感觉很熟悉,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她的记忆太长久了,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觉,都快要忘光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初生时候的感觉……
应雨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在进入唐时身体的时候其实能够立刻扼杀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晃了晃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应雨两眼都在冒金星,道:“我讨厌六师兄,他歧视我们山这个族群。”
白钰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便道:“六师弟准备一人尊决战,你过去闹,不打死你都算是好的。走走走,跟我们逛街去。”
好不容易来一趟北山,趁着现在又要去逛个够,他们都换了衣服,准备着低调出行的。
应雨稀里糊涂地被拉走了,唐时在楼上听见了下面的声音,便用他左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背。
指甲盖上那墨色的印记,已经由一朵变成了三朵,整个大拇指的指甲盖已经全黑,食指也是一样,中指上新出现了一朵黑云,还能随着唐时的心意牵动改变形状。
他手指晃了晃,便将三个指甲盖上的图案变成了三个黑色的圆点,像是三枚漂亮的黑色棋子,再一晃,便又化成了字,“四万八”,唐时看到和字迹,便又是一晃手,换了别的字。
如今他已经是金丹后期了,可至今没有那种要突破的感觉,瓶颈期可能会卡得比较久,精神力的修炼倒是因为之前那“尖山剑芒”与“化身千亿”而有了一定的突破,他不是剑修,却未必不可以感悟剑中的意境。
至于尹吹雪,唐时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大约是死不了的,唐时记得自己没砍下他脑袋。
应该还能活下来吧?
死不了,即便是身体没了,尹吹雪也是死不了的。
当初尹吹雪是从映月井下出来的,现在没了身体想必也没事,更何况他一剑只砍了尹吹雪半个脖子。
唐时在这里想了一会儿,便将虫二宝鉴翻出来,抚摸着那书页之上,自己没看过的最后一首诗,一字一句地抚摸过了,便觉得这诗刻在了心头。
难以抑制地想起当时的四方台,他无数次地想象那场面,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实现。
在看到四方台的时候,他就觉得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是不由得便想到了之前在入口处看到的那些条例,里面的“则三”。
重新将这一本虫二宝鉴合上,唐时站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充盈饱满。
他从自己的屋里出来,便往大堂而去,这个时候众人逛街回来,便已经坐下了,看到唐时过来,也都招呼他坐在上首位置。
这里不仅仅有洗墨阁的人,还有南山其余两个门派的人。
苏杭道看了一眼天阳道人,便道:“我们这一回开个小会,只是为了确定一下团战时候的参加人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每一门的座首是必须去的,其次还要从众人之中挑一个出来,为了配合,这个人由座首来挑。”
唐时一下便愣住了,“为什么要这么早地挑?”
“现在还有战斗的便只有你一个了,可是团战却在后天,因为四方台有下沉的时候,大荒之中的天算长老计算过了,四方台重新落在独尊台上的时候便是个人战结束的时候。便是在明日日落时候,所以你们的一人尊之战,便要在日落时分结束的,至于团战,便在次日。四方台的存在,其实不是大荒之中的人控制的,他们只能让四方台浮起来,却没有办法控制它的别的。”
苏杭道解释了一番,可这让唐时更加疑惑了。
现在唐时想到四方台,便要想到自己的那一首诗,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日落时分吗?
他对战夏妄的话,日落时候能结束战斗?
他对战夏妄,兴许瞬息之间便有了结果,也可能是缠斗很久。
苏杭道不再说别的,只是跟天阳道人他们这边商议了一阵之后,便决定了办法。
他的目光,从唐时的身上,一直到了周雍和祝恒身上,便道;“你们将你们希望同你们一起作战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交给我们,不必经过旁人的同意,毕竟这是你们自己的团战。我相信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事关我们南山荣辱的一战,不管是选人的人,还是被选择的人,或者没有被选上的人,都应该知道的,不存任何的私心,也不要因为你与谁谁谁的关系好,便选择不合适的人。写吧——”
唐时拿到了那一页纸,也没去看旁人,想也不想便直接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他的速度是最快的,写完了便交给了苏杭道。
苏杭道是不担心洗墨阁这边出现什么问题的,便直接一亮那纸条,众人顿时大笑起来,“果然是啊。”
白钰忽然之间朝着宋祁欣伸出手:“你赌输了,给我灵石。”
宋祁欣亲昵地一搭白钰的肩膀,便一笑,道:“我赌的也是小师妹,是你自己抢先押注了的,难道你这是要反悔吗?”
她一转身,便要去叫杜霜天来主持公道。
这些人,来到北山一趟,竟然似乎沾染了北山这边什么事儿都要赌一赌的习气,竟然连这个都赌。
唐时忽然后悔写了应雨的名字,他应该直接写个别人的名字,自己再瞧坐庄,这不是能赚一笔?
说起来,唐时想起自己之前那一战的赌注了,现在赌资已经翻了三倍,只怕又有好处了。
若是最后这一人尊之战,他赢了,便是三十万到手。
不说是别的,即便是为了这三十万自己也要赢啊。
胜过了夏妄,唐时就有三十万灵石,输了自己那一万灵石就打了水漂了。
唐时只要一想到,就隐隐约约有几分肉疼的感觉,他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却忽然之间尝到了几分血腥气,一看指甲缝里,便发现了那隐约的血迹,于是一皱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便不说话了。
应雨还没从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便听到众人拿这样的事儿当赌注的种种玩笑话,便脑门儿上蹦出青筋来:“欺负山!”
“问山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唐时悠然地窜改了这么一句,就转过身去摸应雨的头,一副大哥大的样子,道:“乖,好歹你还是一座山,到了独尊台上,周围还有九座山,到时候有你,只要一喊旁边那几座山,一借势,谁还能打得过你啊。”
应雨怒:“不是那样的!我们山打架跟你们不一样的。”
唐时抬手压了压,示意应雨小声一些,便道:“好了,你这样打不死的山,去吸引一下火力也好的,到时候让夏妄打你,我们去打别人,这样也能赢的。”
众人:“……”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即便小师妹是一座山,可也不该这样用啊!看上去人家还是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好么?!
应雨简直被打击到了,唐时的话像是刀剑一样直接插到她脑门儿上,就流出了一道道鲜血。
“六……师……兄……”
“乖,师兄知道自己很帅,你就不要喊我了嘛。”唐时笑眯眯,之后说出了一句让应雨再也不敢多嘴的话,“再多说一句我就让和尚把你做掉。”
一比手势,便抹了抹自己的脖子,唐时当真是和善无比的。
和!善!无!比!
应雨连忙改口道:“六师兄的话一定是正确的!”
……尼玛的敢不敢不这么狗腿?!
还有为什么唐时一说和尚,尼玛你就吓成这样?
唐时其实不过是开个玩笑,应雨当初被死和尚用术法净化过,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吧。
他转过身,看着别的门派的情况。
周雍这边选了路玄鸣,祝恒这边却选了李自知。
路玄鸣的战斗力是一等一的,选他没错;只不过这李自知,却并非是战力比较足的,他算是在智计比较足的。
现在他们这六个人的配置也算是不错了,唐时精于算计,可是在武力上的优势更为突出,说防御又有应雨,这姑娘在个人战的时候就如此惊艳,若是参加了团战,那效果不要太好。除了唐时的武力之外,还有周雍,路玄鸣,祝恒,都是武力见长。同时唐时与李自知可以协调全局。总的来看,这六个人竟然选得意外地合适。
这边他们排定了一下计划,原以为长老们会跟他们说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天阳道人只是道:“团战乃是在四方台上的,千万丈高的四方台,在你们战斗的时候会缓缓下沉。抽签分两场,东南西北对抽,我们还不知道能抽到哪一边。四进了二,再看能不能下去吧。”
以前每年都是最后一场遇到北山,也是回回落败,当了万年的老二,可把众人郁闷了个惨。
他们说了,现在排布阵势什么的完全没必要,团战之中每个人都是有作用的,用阵法限制死了是最愚蠢的行为。
他们离开了大堂,回去歇了一夜,第二日天明便向着九山环绕之中的独尊台而去。
唐时走在南山诸人的最前面,这完好无损的模样,让不少人都有些诧异,看着唐时倒是比之前更加深邃了,更要紧的是——这厮又恢复了。
好啊,又是一场大战啊。
四方台会一人尊之战,便要从今天开启了。
重新从那九山两山夹缝之间的通道过去的时候,唐时刻意停下来,手一指前面那石板上的规则,指着第三条,问道:“我一直在想,若是违反了这第三条,会有什么后果。”
“上面不是写了吗?杀无赦。”
白钰觉得唐时问得奇怪,可是看清楚了唐时脸上那奇怪的表情之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心惊了一回,“你……”
唐时回头一笑,却道:“三师兄你莫要想多了,不过是问一句而已。忽然觉得这四方台会,处处都是古怪啊。”
四方台会为什么成为大荒都要重视的一场盛会?仅仅是因为能选拔人才吗?多少种方式不能选,偏偏是四方台……
更要紧的是,大荒之中的修士都不能控制四方台的浮起和沉落,那么四方台本身似乎便是超脱的。只不过,承载四方台的这独尊台,却是当初横剑派的大能修士一剑削出来的……
独尊台出现的时间远远不及四方台存在的时间,这之间便有了一个矛盾点。
唐时又看了上面的规则一眼,则一,则二,则三,三个杀无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赦——唐时真的很想试试。
他曾经逆天违反自己发过的誓,在小荒十八境的苦海无边境里杀了正气宗的修士。
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那新长出来的皮肤,唐时舌头在口腔之中滑动了一下,便用舌尖抵了抵自己的犬齿,又将手掌放下,便道:“我们走吧。”
离开这写着规则的石板,唐时却忽然之间再次停住脚步,这一回终于有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曾无数次从这石板前面经过,可只有第一次有过那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到底是什么?
现在,终于清楚了。
这字迹!
让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法掩饰自己内心之中的震惊。
是非之前问他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唐师弟?”
“……”唐时一摆手,道,“你们……先走。”
他忽然需要冷静一下。
这字迹,与苍山后山那字迹,竟然有一种相同的气韵,而且怎么看怎么熟悉。
唐时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了勾,在勾那“杀无赦”三个字的时候,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可他忍住了,双眼变得带了些微微的红色。
是了,当真是苍山后面的那种字迹。
熟悉的感觉,似乎,终于有了来源。
他修长的食指收回来,带着墨气的指甲被他重新舔了一下,而后一咬,却是一声轻笑:“有意思。”
当初后山的那字迹,明显是上古修士的遗存,可现在这石板上的字迹却是近古的。能有这样的杀气,可知这写字的人一定不普通。这定然是一个人,若说是谁故意模仿,唐时直觉地便不相信,他相信这是一个人。
文字里面的沧桑和杀意,还有那略带着几分疲惫的遒劲。
唐时在这石板前面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四方台是什么时候有的?四方台会又是什么时候有的?石板是什么时候有的?
那苍山之中的洞穴是什么时候的?穹顶上的字是什么时候的?那石壁上的字迹又是什么时候的?
若是四方台出现得早,那这字迹便该是早期的那些唐时看不懂的字迹,可如今……这是近古的字……
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大能,博学贯通古今?或者说……是什么人能活到现在,用不同的文字,书写了这些可怕的东西呢?
扑朔迷离。
不注意的时候还不知道,一注意到,便已经是这样大的谜团了。
当真是——天地一盘棋,浮生一场局。
唐时背着手,进入了独尊台的通道,前面便是一人尊的战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四方台会卷最后一章,希望千万别写毁,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