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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炮响,守汉大营的辕门开放。
近卫旅旅长莫钰衣甲鲜明,领着五十名骑兵策马沿着营中甬路一路小碎步而来。
马上的骑士俱都是头上顶盔身上披甲腰间悬挂着呲铁钢打造而成的马刀,背上还背着短火铳。手中各擎着一杆马槊,胯下的战马,更是一色火红,由天竺来的阿拉伯马同果下马、滇马等马种多年选育杂交而成,无论是登山涉水负重长短途奔跑,亦或是对饲料的要求,都不像阿拉伯马那样挑剔。
远远的见这一小队骑兵过来,文官们倒还罢了,马如锦等武将却都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
广东天气炎热,加之水路纵横,军中对于战马便不像北方军队中那样重视,相比之下,广东官军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内地官军对于战马的重视。但是,像马如锦这个级别的军官将领自然也是有马匹代步的。
对于战马,这些人并不算是外行。
但是,这些马匹,有着大宛马的外形骨架皮毛,又有着类似于滇马、蒙古马的粗犷,更难得是,马上的骑手们,能够使用马槊、马刀和火铳三样武器,绝对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某!龙虎将军、御赐章服仪仗、总督南中各路军马钱粮事、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大将军麾下近卫旅旅长莫钰,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引领各位大人入营参见!”
这一小马队到了众人面前,众官只被这马队闪耀着寒光的南中甲,和那喂养的膘肥体壮强劲异常的战马晃花了眼睛,马背上的南中军军士们个个锐气十足,也只是在马上将手中马槊举起。算是行了军礼。并未下马扣头行参见之礼。众官却顾不得这些,只管自己打量这些骑手。只见他们身上都披着昂贵的南中甲,个个脸上都带着一股傲气。但却不是那种兵油子的傲慢,而是百战精锐所特有的那种傲气。
“水师船炮威猛,陆上步兵精锐。又有如此的马队,这李守汉,若是一心为国,则是国朝之福气,若是居心不良,轻则是杨应龙、奢崇明。重则便是安禄山!”
“怪不得人家能够一战而定红毛夷!这样的军队别说打败红毛夷了,便是要。。。,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文武官员们各怀心事,在莫钰马队的引领之下缓缓的向前行走。
“让开!让开!”
葛征奇御史却很不客气的从后面赶了过来,挥起手,很不耐烦的在空中虚挥。喝骂那些骑手们让开道路。
“你们是何等身份,竟敢阻拦朝廷大员的去路?!”
马队,以莫钰为首,各持马槊横在马前,形成一道移动的栏杆,各位官员将领便在这栏杆之后缓缓行走,这也是古礼之一。
但是这却恼了葛征奇。
方才莫钰出来迎接他们时。那一番耀武扬威,已经很令张镜心、姜一洪等人不爽了,而且莫钰只是马上随便地抱了抱拳,令骑手们举起手中马槊致意,并未下马行叩拜之礼,就是单膝下跪的半礼也没有,这已经令葛征奇很是不满,如今莫钰等人更是如此一番作为,这如何能够受得了?
“此乃军礼军纪,断不可废!这位官员。你是何职位,胆敢如此放肆?!”
那莫钰也是随着守汉南北厮杀过来的,手下人命无数,更兼身为近卫部队的一个旅长,这番荣宠恩遇。正是一颗心如火炭一般的时候。如今有人跳出来指摘他,岂不是正撞到刀口上?!
“我家主公召见尔等,又以全副军礼迎接尔等,此乃何等的荣宠,你这厮,倒敢出来指责军士?莫非欺我腰间宝刀不利?!!”
而葛征奇不愧是御史,面对着莫钰的咆哮,面不改色,“你这厮!身为粗鲁武夫,见了上官,你怎的下马不行全礼?”
莫钰看也不看他,只顾昂首向天:“试问这位官员,你身为几品官?大明律条、典章之中,又有哪条规定,本将和这些骑士见了你要下马叩拜?这些勇士,便是当日见了皇帝陛下,见了我家主公,也是马上一拱手,说一声请恕末将甲冑在身,不能下马行全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擅作威福?!”
随着莫钰的吼声,两旁执勤的士兵和马队的骑手们,各自横眉立目,将手中刀枪对住了眼前的葛征奇葛御史。
“放肆!尔等胆敢对朝廷御史言官如此无礼?!”
“你这厮!咱们跟着我家将军为大明朝廷平乱,四下里讨逆,手上杀的僭越帝号称王称候之人不在少数!你区区的一个御史,芝麻豆粒大的官,算个球囊的?!”
见状不妙,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张镜心便上来打圆场,“莫将军,李大将军还在等候我等,还是先行前往参见大人才是正事。”
“参见我家主公自然是正事,但是,此獠,”莫钰在马上用马刀的刀柄朝着葛征奇一指,“不尊军法,冲撞行伍,以军令当斩首示众!”
未等张镜心等人反应过来,莫钰暴雷也似的大吼一声,“来人!将这辱骂军人,冲撞队列之人给咱老子绑起来!听候主公发落!”
“是!”
四周围一迭连声的应喏之声,十几名军士冲上来如皂雕拿紫燕,似狮子搏野兔,将葛征奇打落乌纱,绳捆索绑。
这一举动让紧跟在文官后面的武将们,一个个惊得几乎将舌头都吐了出来。惊是惊了,但是内心里也是对李守汉越发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娘的!当将军的,就要这样才好!好样的李大人!连一个平日里鼻孔向天的巡按御史都敢捆起来,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这一举动,震慑住了张镜心以下的所有文官,让他们想起了李守汉是如何发迹个的人物?!这位爷可是杀起建奴来以千数计算,给皇帝的钱粮以十万数计算!皇帝对他的恩遇荣宠已经到了通家之好的地步!据闻他的女儿进京押运钱粮。便是住在皇后宫中,与坤兴公主姐妹相称!自己的文官身份,在这些厮杀汉子眼中可是不值一提。
什么师门出身,同年同科之类的,往日无往而不利的关系网。都不如他手中的刀把子和钱袋子好用!
有数万雄师猛将在手,钱粮器械一概不缺,又有皇帝、内阁大佬、太监明里暗里的偏袒撑腰,这位李大人,嚣张跋扈一些也是正常的。
一众文武便是各怀鬼胎来到了守汉的中军大帐之前。
几百名亲兵家丁之类的角色沿着甬路在大帐帐门前列开,在大帐周围又有数百名精锐亲兵各持刀枪器械围成数层。
几十名军校各自顶盔掼甲衣袍鲜明的站在大帐门口。手中举着崇祯皇帝赏赐给李守汉的仪仗,腆胸叠肚在那里站班。帐内,帅案后守汉端然稳坐,身后有人捧着总督南中各路兵马钱粮印信,总督两广剿抚事宜印信。一左一右两名军官站在他的身后。廖冬至、莫钰等旅长和麾下各营、水师各炮船船长一律甲胄整齐带剑侍立在旁。
更令众人惊奇、不忿、甚至有些诧异的是,在守汉的座位侧后方。摆放着一把椅子,上面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同样是一身水师盔甲,手中同样是持着一口宝剑。
“这想必就是李某的女儿了!唉!让自己的女儿出没风波战阵,与炮火硝烟为伍,当真是蛮夷做派!”
心中所想归所想,张总督还是要尽一下礼节的。他正正衣冠,拱手向守汉说道:“总督大人劳师远征。鞍马劳顿。一抵埠便勤劳王事,实在是我等楷模。更兼将士勇猛,一战而讨平红毛逆夷。正可谓劳苦功高,下官己命广州余知府背下了犒赏三军的猪羊酒肉,以为三军祝捷,以为大人贺功!”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这话,守汉立刻满脸涌出笑容。起身离座与两广总督大人见礼,二人依照大明典制各自平磕了头,守汉命人为总督大人设了座位。
“眼下逆夷束手就擒。却也是诸军将士奋勇杀敌所致。便是总督大人,也就不畏炮火硝烟,亲冒矢石,往来前线督战。各位同僚,或是亲临前敌。或是押运粮草器械,不令前线有饥寒之虞,皆是有大功之人!”
守汉的这一大块带着肥肉的骨头丢出来,顿时令广东的文武大员们眉开眼笑!
这是典型的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做法,有了军功,大家都有份。而且,方才话里也说了,押运粮草,督运器械,这些都是压根没有的事情。可是题奏上只要这么写了,广东官场便可以从府库中名正言顺的拿出一大笔钱粮来报销,大家可以照着品级、职务来分润一下。
这位李总督,果然是好人啊!有功大家领,有财大家发!
“轰!轰轰!”
三声炮响,整个大营之中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威严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帐中所有广东文武大员,都感觉到了这股气氛的压力。由广东布政使姜一洪带头,众人向端坐帅案后的守汉行报名参拜大礼,递上手本履历之后,方才躬身落座,恭候训示。
“各位同僚。”
守汉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下佥坐在帐中,按照文东武西的方式对面而坐的广东官员。
“请大人示下!”
一面临之以威,一面诱之以利,这两手已经将广东官员揉搓的欲仙欲死,更何况,帐外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反面典型。无形之中,众人已经将守汉当成了广东官场的主心骨和上司。
“广东如今地方不靖,内有乱贼造反,外有逆夷犯境。几日下来,本官命人在这虎门左近清点了一番,被逆夷蹂躏、骚扰之民竟有数千户之多。”
“今日之议题,除了商议如何向皇上、向朝廷报功、报捷之外,便是商议一下,如何赈济这些被兵火摧残之天朝子民?”
众人听了这话,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怔,说的好好的额。如何又说起赈济灾民之事?
但是无奈,这一仗是南中军打的,俘虏又在南中军手中,自然要以南中军为主报捷,至于说赈济灾民之事。经过官员们那聪明的脑袋一过滤,立刻听出了里面的真实内容。
“这分明就是再发一笔救灾财嘛!这李大人果然非同凡响,难怪能够年纪轻轻的便建立如此一番事业!”
坐在李守汉左侧的张镜心咳嗽一声,用目光向下首文武众人扫视一遍,方才缓缓道:“李大人忧心国事,勤于王事。今我粤省各地贼匪猖獗,百姓受难,我粤省文武官员每每思之,无不忧心忡忡,皆宵衣旰食克勤克俭,唯愿早日荡平寇氛。上报君恩、下安黎庶,以报朝廷以靖地方,诸君以为该当如何,皆可一一道来。”
一番计议下来,大多数官员还是建议先行向朝廷报捷,毕竟这种驱逐逆夷的战事,军功赏赐非同一般。比较起来,那些赈济灾民的事情还是要往后放放,或者是在给朝廷的题奏之中提上一笔,赈济灾民所用钱粮从广东府库之中开支便是。
但是,捷报如何书写,轻重尺度如何,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但是,不管如何起草,都要先经过总督两广剿抚事宜的李守汉同意、用印之后才能发出。
主要还是各官各部功劳该怎么分润,这需要反复商议。甚至争议,关系到大家的军功封赏,自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的拼抢。
看着争夺激烈的广东文武大员们,不仅是守汉心中鄙夷,便是在他侧后坐着观看这一幕的也是扁嘴鄙视。
“作战时畏敌如虎。争功时悍勇绝伦,这样的官军,不要也罢!”
“诸位同僚,暂时且住。”
守汉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的争夺要先暂时告一段落。
“据俘获逆夷供称,此番入寇,虽是之前却抱着贸易之目的前来,然壕镜澳之葡萄牙人,不思我天朝恩遇多年之德,从中挑拨撺掇,勾引暗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事若不予以严加惩办,日后若是再有法兰西人前来、西班牙人前来,俄罗斯人前来,此辈势必屡屡招引!我广东官军势必疲于奔命!”
“啪!”
守汉手中的虎胆猛地在帅案上一拍,立刻震惊四座。
“香山守备何在?!”
香山守备王猷心中一惊,急忙出了行列跪倒行礼。
“属下香山守备王猷,参见大将军!”
“尔既为香山守备,壕镜澳便在尔的辖区之内,”守汉将一张文书从帅案上掷下来,那纸张飘飘荡荡的落到了王猷面前。“这些人是逆夷供称与之有联系、有往来之人!尔可速速带兵前往壕镜澳,会同香山知县将上述人犯捕获!人犯解到之日,本官定有重赏!”
说完,一支令箭从帅案上丢了下来。
“这个?!”
王猷自家事情自家知,且莫说那壕镜澳中的红毛夷人自自己修筑房屋,起造炮台,其中各个商号店铺中更是刀枪火器林立,这些夷人能够跨海数万里而来,手上那个是好相与的?
更不要说自己的营中空额甚多,便是兵册上有的人,也大多数是老弱之人,只有百余名家丁堪堪能够一战,但是若是进入壕镜澳内抓捕人犯,只怕这点兵力不足啊!
更何况,多年来,壕镜澳的葡萄牙人对自己也算是恭敬有加,逢年过节,府里大事小情,这些红毛夷人都有孝敬。
如今便要去抓捕,若是他们当面翻出旧账来,面子上须不好看。
而且一旦争执起来,那红毛夷素来便是以火器精利著称,自己的这些人马,在壕镜澳中,只怕难以与葡人相匹敌。
有心不接这差事,但是又心有不甘。一来,这差事却是很诱人。通商多年,香山百姓都知道,壕镜澳中的葡萄牙人个个都是富豪,宅院中金银如山,只要捕捉上几个,自己的银库便又可以充实几分。二来,这李总督初来乍到,正是虎视眈眈之时,他又站在了大义之上,若是公然违抗军令,只怕自己的脑袋就要登高瞭望了。
想了一想,用极快的速度分析了一下利弊得失,王猷横下一条心,决定接了这差事,大不了回去会同香山知县,将县内的衙役、民壮、各处村镇中的乡勇召集起来,攻破壕镜澳的便是!
只要让老子进去了,那些财货金银,便是归自己予取予求了!
“末将领命!”
王猷上前将令箭捡起,脸上一副坚毅果敢的神色。这副表情,便是莫钰、张小虎等人都自愧不如。
“王守备,你部长期在香山守御,熟悉地理道路,此番前往,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
“廖冬至!莫钰!”
“末将在!”
“末将在!”
“从你二人部队中,各抽调一营人,由王守备引路,直驱壕镜澳,捕捉葡萄牙人犯!”
守汉一连串的发号施令,令王猷心中乐开了花,原来这趟差事如此的简单!只需要当个向导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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