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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仓皇奔逃,转出花林时已化为淡青烟雾,眼看就要消失在空中。夙渊足踏花枝掠至半空,指间数点金芒扑飞出去,在那烟雾之间急速穿梭,顿时幻化成数道金色锁链将那团烟雾紧紧围住。
烟雾起先还在涌动挣扎,不多时便被那金光束得显出原形,跌落在地。
颜惜月追来一看,惊讶道:“是你?”
倒在地上的女子身穿碧色衣裙,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冽,正是时常跟随于怀襄左右的纺然。
夙渊冷声道:“为何在花林鬼鬼祟祟偷听?”
纺然被那道道金光缠得喘不过气,目光却还犀利。“青丘宫中我来去自如,怎能叫做偷听?只是偶然经过,看到你们在那说话,便停了下来!”
夙渊扬起眉梢,手掌一转,纺然身上的金光便越加收紧,勒得她脸色惨白,牙关紧咬。
“你,你还不将我放了?!”纺然忍痛怒道,“若是国主知道,定不会轻饶!”
颜惜月走上前去,却忽闻到空气中隐隐飘浮着一种幽幽淡香,与桃花的香味决然不同。她忽一忖度,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昨夜萦歌出现时,凤锦楼中弥散的香息。
竟与纺然身上的几无差别。
“昨晚难道是你来到了凤锦楼?!”她惊诧地望着纺然,“为何你身上的香息和萦歌的一样?”
纺然一惊,下意识地蜷缩身子。夙渊亦颇为意外,“原来是你冒充萦歌?为何要这样做?”
她却横眉冷笑:“青丘国中很多人都带着香囊,香息气味本就近似,你怎能断定是我冒充了萦歌?”
颜惜月却也拿不出证据,夙渊从容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的国主过来一次,当面问个清楚。”说罢,便要往来时路走。纺然脸色一变,在后方压低声音喊道:“休要惊动国主!”
夙渊本就是诈她一诈,背着双手缓缓回身,“怎么?见了国主就怕?那为何还敢私自搞鬼?”
纺然咬着嘴唇,眉间紧蹙,过了一会儿才道:“凤锦楼乃是萦歌当年居住之处,我不愿见别人占据。”
颜惜月只觉可笑,“我又不是一直留在青丘国,难道你以为我会长住不走?”
纺然却道:“你虽不一定肯留下,但国主却不愿你离开。国主已经将你当成是萦歌的转世,又怎会让你知道萦歌的伤心过往?他现在只希望你能代替萦歌留在青丘,以此弥补他心中的缺憾。”
颜惜月焦躁道:“我跟他说了几遍,难道他还非要强留着一个对他没有感情的人?”
“国主这样做,一是始终怀念萦歌,二则是……”纺然顿了顿,才道,“他这些年来对萦歌的离去一直含有愧疚,希望能在你身上得以化解。”
颜惜月一愣,“愧疚?”
纺然点头,正待继续往下说,远处却传来女子的欢笑之声,似是有人谈笑着往这边走来。
夙渊双眉一皱,抬手便欲施法将纺然带走,她却急切道:“放了我,等晚上我自会再来凤锦楼。”
“谁知你走了之后是否反悔?”
“我就在青丘,又能跑得到哪里?”纺然被那金光已经勒得无力挣扎,而那群女子已离此处越来越近,夙渊这才一扬手,金光倏然消散。
纺然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夙渊已带着颜惜月隐去了身形。端着食材而来的美人们望到了纺然,惊讶问及她为何看上去很是狼狈,纺然敷衍了几句,便黯然离开。
*
她独自在花林中走着,到了僻静之处,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桃树深深呼吸,强忍着眼中泪水。
寂静之中,上方却传来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姐姐,为何独自在此伤心?”
纺然惊诧抬头,枝叶晃动间,白衫长辫的纤然飘飞而下,站在她身前。
“你怎么在这里?”纺然惊悚,“纤然,你在暗中跟着我?”
纤然蹙眉道:“我怎会跟踪姐姐?只是刚才看到颜惜月与妖龙制住了姐姐,才想出手相助,他们却又离开。可我没想到,姐姐为了国主竟伪装成萦歌,还想借此机会赶走那个颜惜月。”
纺然变了脸色,“你休要胡说!颜惜月本是外人,长期留在青丘只会带来隐患,我岂是只为了国主一人?”
“姐姐何必掩饰?这青丘之中,要说起对国主的忠心,姐姐自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只可惜国主对姐姐却比不上对萦歌的一半用心……姐姐现在想要赶走颜惜月,与当年想要赶走萦歌岂非一样?”
“你住口!”纺然气急,上前紧盯着纤然,“你都没见过萦歌,凭什么在此胡乱猜测?!”
纤然却不屑一笑:“猜都猜得到了!我听人说过,当年她虽心有所爱,可对国主也并非全无好感。可是后来她离开前却连一句话都没给国主留下,据说当年在凤锦楼侍奉她的人,可就是姐姐你啊。若不是你有意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她怎会这样不告而别?”
纺然又急又气,抬臂抵住纤然咽喉,厉声道:“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我只是想提醒姐姐,不要因为对国主的爱恋走火入魔,小心弄巧成拙……”纤然话还未说罢,却觉四周风声卷动,数枚叶片悄然飞下,竟有人在纺然身后显出了身形。
她望着那人,惊愕得说不出话语。
纺然浑身一寒,转过头去,呼吸几乎要停止。
“国主……”她的声音都发着颤。
怀襄冷冷地看着两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纺然身上,寒声道:“当初萦歌不辞而别,就是你从中挑唆?”
纺然呼吸急促,不禁后退一步,“当年国主为了萦歌荒废事务,成天种植花林搜寻珍宝,可萦歌却还毫不领情……她在青丘多留一天,便会给青丘多带来一份祸患!再说,国主与众美人亲密,难道不也是事实?萦歌她自己亲眼所见,我并未从中使出半点欺诈!”
“你明明知道我那是有意气她!”怀襄怒极,猛然出手。纺然只觉周身如坠冰渊,竟在刹那间就被无数冰刺凝结了血脉。
纤然见状,惊吓之余双膝跪倒,“国主,姐姐她,她也只是太过在意国主……”
“天天跟在我身边,却在暗中使尽花招!”怀襄袍袖一震,白光如练环绕纺然。再一阵光芒骤减,待等恢复寻常时,纺然的身形已变回成为小小翠鸟,哀鸣着落在了树下。
*
颜惜月与夙渊道别后回到凤锦楼,想着怀襄说过的话,还有纺然透露的讯息,始终心神不安。
纺然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是暗示怀襄还做了什么对不住萦歌的事情,才使得萦歌最终离去,不再出现。而这在怀襄自己那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说出的。
她在楼中等待了许久,只盼着天色快些变黑,可又担心纺然出尔反尔,不愿再跟她细说其中的隐情。
忐忑之中,时间慢慢流逝。好不容易等到新月初升,星辰隐隐,她来到楼前张望,却望不到纺然的身影。
她又疑心纺然会潜入凤锦楼,于是支开了侍女,独自坐在屋子里等待。但直至月上中天,也没等到她的到来。
颜惜月觉得是纺然骗了她,因此趁着侍女还未上来,推开侧面的花窗,身形一纵便掠下楼去。
她沿着小径一路躲闪,来到了凤锦楼南侧花园里的竹木小屋。
夙渊就暂住在此,屋里还亮着灯火,想来他也还没有安歇。
她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前,轻轻扣响。
里面起先很是安静,过了片刻,才有人走近,将门打了开来。
“夙……”颜惜月才叫出声,看到灯火掩映下的那人,却呆住了。
一袭白衣的怀襄站在门内,平静地看着她,像是早有预料。
她却惊讶万分,继而警觉道:“夙渊呢?!”
“出去了。”
“半夜三更的他跑出去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怀襄却道:“那你为何半夜三更来此找他?”
“我……有事找他商议!”颜惜月恼怒地冲进小屋,见桌上只摆着酒壶酒杯,夙渊却不在其中,更是不安回头,“你对他做了什么?!”
怀襄失笑:“我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他,只怕也并不容易。你没见这屋子里很是整洁,根本没有打斗的样子吗?”
“那他……”
他慢慢踱来,“只怕是出去寻找纺然了吧?你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对不对?”
颜惜月愕然。
怀襄哼了一声,坐在了桌畔,“惜月,为何你来到了青丘,我这身边就发生那么多事情呢?”
“……我问清了事实真相之后,自然就会离去,不会再打搅你。”
“真相?”怀襄抬头望着她,眼神幽然,“你到底还要知道什么?”
颜惜月沉吟一下,道:“你已经知道纺然的事了?”
他颔首,“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会在此等你?”
“那纺然呢?”
怀襄温柔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她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颜惜月震惊后退,“你,你将她杀了?!”
桌上烛火摇曳,映出怀襄沉郁神色,“我是这样残忍的人吗?”
“那你的意思是?”
他略显不屑地侧过脸,“我只是将她禁锢了起来,又不曾要她性命。”
“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不然你怎会如此动怒?”颜惜月隔着桌子看他,“你是不是还做过对不起萦歌的事情?所以一直心怀歉疚?”
怀襄静默地坐了片刻,道:“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一心待她,她却总是想着那位天神,不愿接受我的好意。我到最后已经竭尽心力,见她还是冷冷淡淡,不由起了烦躁之心。青丘国中美人众多,她们都对我心怀爱慕,为何偏偏萦歌就不为我所动?这样想着,我便有意亲近美人,想要以此试探萦歌的心意……”
颜惜月愣了愣,惊讶道:“你,你怎么会想出这样愚蠢的方法?她本就不甚爱你,看到你流连美色之间,岂不是更冷了心肠?!”
怀襄苦恼异常,“我那不是已经毫无办法了吗?!任凭哪个男人到最后也会失去耐心,反正她对我那样疏远,还不如放手一搏,成则成,败则败……再说我也暗中命令纺然在萦歌身边作为内应,要是看到萦歌伤心难过,务必先劝说一番,让她知道我的苦衷,随后我再出马,说不定还有奇效。谁料到纺然竟没有按照我说的那样去做,反而在萦歌面前说我素来没有定性,萦歌心灰意冷,加上得知了天神后来遭遇磨难,因此忽然不告而别,再也不曾见我一面!”
颜惜月无言以对,这怀襄虽然贵为国主,但看来还是个孩子心性。
“那也怨不得萦歌,是你自己耐不住寂寞,说不定当初再等几年,她就被你打动了呢。”
“谁说是我耐不住寂寞?”怀襄连忙辩解,“我也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与美人们欢饮了一场,哪里知道萦歌就此决绝而去……”
颜惜月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再向我解释。”她想了想,又问道,“萦歌在临走之前,曾遇到的那个散仙叫做什么?或许找到此人,就能知道她所倾慕的男仙到底是哪一位,这样一来也能知道她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襄愣了愣,半晌才道:“这个……她不曾说过。”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颜惜月不悦,“那萦歌的故乡是哪里?”
怀襄一听这个问题,便高兴起来:“这个我知道!西王母山间有沃野,其间鸾凤栖息,万木生灵,那里便是萦歌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