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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温柔,如情人的手,轻抚着万物,就连吴老汉支的摊子似也染上了一层生机盎然的绿意。
今日的酒也酿的极好,又香醇又过瘾,还配有炸蚕豆、椒盐花生和卤蛋下酒,真真是舒服惬意。
笑三生今日却似无心饮酒般,已过了半盏茶,那一碗酒还是没有喝下肚。
他只挑了几颗蚕豆下肚,视线一直盯着前面的岔路口。
吴老汉忽然端来一碟酱牛肉和一碟卤菜,放桌上,笑道:“我看你近来酒量已经不行了。”
笑三生笑了笑,道:“的确是少些了,但若要有人找我拼酒,我还是可以灌得他满地乱爬、胡说八道的。”
吴老汉眨了眨眼,笑道:“可惜老汉是没机会在笑先生面前满地乱爬、胡说八道了。”
这喝酒其实和下棋是一个道理——自己跟自己下棋固然是穷极无聊的,喝酒也一样,一个人喝着闷酒也实在是无趣得很,酒量再好的人也喝不下去几碗的。
可让吴老汉作陪也确实是难为他,他天天闻着这酒味,早就快闻吐了,又怎会喝得下去?
说完话他就去招呼生意,赚不到笑三生的酒钱他也不在意。
笑三生的目光便追随到了吴老汉身上。
老汉衣衫虽穿得褴褛,但整个人却洋溢着种乐天安命的神气,别人虽然认为他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他自己却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笑三生一向很欣赏这种人。
一个人活着,只要能活得开心就是了,若太计较别人的想法,受别人摆布,岂非是自找麻烦、徒增烦恼?
可人生偏偏有许多这样的无可奈何。
笑三生又看向自己盛满酒的碗,出神了好久才将那碗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桌旁边忽然站了一个人,碗放在桌上的空当,那人也同时不客气地坐在了他旁边。
像这样的小摊,搭个桌子是常有的事,但是周围还有很多空桌,犯不着去和别人挤一张台。
吴老汉似也看出笑三生有心事,刚想赔些好话把那人请到别桌去,就见笑三生先是对自己摆摆手,然后又示意他再去舀一碗酒来。
原来是陪他喝酒的人来了,吴老汉笑了笑,转身去舀酒。
笑三生却没笑意,静静地看着来人,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问:“大白天就贪酒,这可不像你,元青。”
元青闷哼一声,接过酒碗,抬手就干。
别人喝酒那是“喝”下去的,他这却是在“倒”,脖子一仰,一碗酒立刻涓滴无存。
吴老汉瞪了他一眼,道:“这般喝法,别说是笑先生,老汉也能让他满地乱爬、满嘴胡说了。”
满嘴胡说倒是不至于,但当元青第八碗酒下肚后,舌头是越来越大了,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大体意思能听明白,抱怨煊这抱怨煊那,借着酒力,平素的不爽加之今日的不快,就都吐露了出来。
然后抬起头,醉眼惺忪,忽然道:“笑先生,元某有件事想拜托,不知先生是否肯答应?”
“你拜托的事,有哪一件是我没有答应的?”
“好!很好!”元青的一双眼倏然亮了起来,“那请笑先生帮我查查煊这个人的底细,务必查的仔细,最好连他的祖宗都不要遗漏。”
笑三生就沉默,良久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小倌,为何那么在意他?”
“我觉得他有问题……大有问题!”
“是真觉得他有问题,还是因为他抢去了你的二爷,你心里有气?”笑三生一语道破。
元青不说话了。
酒下的更快。
吴老汉斜眼瞟着元青,撇了撇嘴,道:“还要再喝吗?再喝只怕连爬都爬不动了。”
自然是要喝的,常言道,一醉解千愁。
“我知道……要笑先生去查这么一个男妓……是有辱身份……”
笑三生突然打断他:“你也是时候该有个自己的女人了。”
元青一愣,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我不需要女人。”
笑三生道:“女人可以使男人安定。”
“女人也可以让男人发疯。”
笑三生就又叹了口气:“你至少该为你爹想想,我的元青公子,像他们这个岁数的人,除了孙儿,已别无所求。”
元青动气道:“他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还轮不到我为家族香火延续操心……”
他这话还未说完,酒精上顶,人已经醉趴在了桌上。
笑三生摇摇头,起身去扶他。
岔路口熙熙攘攘,自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一个跛子,走路虽一拐一拐,但步子却很稳,步速也不比寻常人慢。
他看见笑三生,显得很恭敬,走过来轻轻说了两句话,好像很神秘。
笑三生听完,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手底下元青动了动,“……笑先生……你听我说……”
那跛子赔着笑,又小声说了两句,就一拐一拐地走了。
笑三生看着元青,“你心情不好,我本该多陪陪你的,但是我突然还有事,必须要走了。”
他挥了挥手,吩咐吴老汉:“你看着他,等会我会差人送他回去。”
东城区驿站。
厅堂里的两位西阁国使节见到笑三生,立马迎了上去,恭恭敬敬一礼:“公子。”
“嗯。”笑三生和善地点了点头,张开双手,道:“两位大人请坐,王上最近可好?”
那两人躬身道:“谢公子……王上身子骨一直康健,只是公子不在身侧,时常惦念公子。”
笑三生道:“我亦心系王上,也很怀念故乡的乡土,只是王上吩咐的事还没有办妥,又有什么脸面回西阁呢?”
其中一人道:“王上亦知道公子奔波之辛苦,这次我二人临行前王上特别交代,公子若是有什么困难,无论是要人还是要钱,只管开口,王上一定想法满足。”
另一人接着道:“王上还说,公子可全权代表王上做决定,不用飞鸽回禀,要公子放开去做,我等也定当听从公子差遣。”
不用飞鸽回禀,自然是怕消息走漏,但全权由他做主,也是西阁王对笑三生的信任。
笑三生目中已流露出感激之色,躬身,向着西阁方向深施一躬。
这些年笑三生在西阁的地位已日益重要,权利也日渐增大,已经可以直接指挥很多人,但尽管他急于在西阁建立自己的声望和地位,却还是未曾忘记将西阁王高置于他自己之上。
待礼毕,第一人又说道:“边境线上出了些事,不知公子可有听闻?”
笑三生眸光闪动,道:“我已听说了。”
那人道:“我们已打探到,乐陵王并不是被白莲教杀死的,而是……而是……”他将声音压低,又不安地扫了一眼外面,这里是东璃境地,天子脚下,到处都有武襄家的眼线。
笑三生挥了挥手,道:“这里的眼线已全部换成我的人,你大可放心说。”
那人便接着道:“而是被当今圣上武襄红日和尹氏一族……”
笑三生打断他,道:“这是东璃的家事,此事我们不必干预。”
“可事情发生在两国的边境线上,多少至我西阁于尴尬的处境。”
另一人接道:“王上派我二人前来吊丧,可我二人迟迟不敢进宫面圣,若是被问及边境事件,稍有答错,都会给西阁引来祸端。”
第一人道:“矿场爆炸时山崩地摇,火光冲天,边境几个村庄村民亲眼所见,若说我国不知情,只怕东璃皇帝很难相信;但若说知情,这小皇帝若像他父皇当年那样多疑,将火势蔓延到我西阁国……”
另一人叹道:“毕竟他连自己的兄长都下得去手,没想到这小皇帝年纪轻轻,却也有这般残忍手段和毒蝎心肠。”
笑三生淡淡道:“除掉乐陵王的手段是残忍了些,但若不先发制人,日后被吞噬的,就是这位小皇帝,为保住皇权,尹太师这一步棋终是没下错。”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这……”
“武襄红明和武襄红日,论及资质,谁更优秀?”
其中一人答:“自然是武襄红明,他的资质,更在太子武襄红阆之上,若不是因为母妃地位卑微,如今掌权的,一定是这位皇子。”
说完就是无限唏嘘,唏嘘过后,心里暗暗感慨,那个雄心万丈的东璃先帝,对待子嗣继承问题上竟会如此浅见,根本不似他年轻时的作风……
忽然,他愣住。
笑三生看着他,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当年先皇帝驱逐乐陵母子到陵州,为的就是要保住他的性命,以便先帝死后继承大统。”他叹了口气,“可惜先皇帝的意图最终还是没能瞒过尹太师。”
皇权的角逐,永远不缺智者。
那二人又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讷讷地说:“其实……其实这位尹太师我们也听说过他的不少事。”
“哦?”
“听说有一次,他将不服从自己的官吏上了私刑,生生将那人折磨致死。”
“那手段……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他竟然找来一头喂了药的公牛去强|暴那个男人。”
“那男人身体被牛角刺穿好几处,那里……更是惨不忍睹。”
二人配合得很好,你一句我一句,然后又都住了嘴,就这样看着笑三生,见笑三生也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迟疑了一会,一个才继续道:
“公子离开西阁数月所以有所不知,其实朝中一些大臣们已经开始上奏,希望王上脱离东璃国,而向北齐交好。”
“我国跟东璃有杀太子之仇,”另一人道,“所以朝中有不少臣子赞成这个提议。”
“依附北齐那帮蛮夷?”笑三生冷笑,“当年依附东璃礼仪之邦的代价便是牺牲我国太子,换做北齐,是要牺牲我国全体百姓和全部疆土吗?”
二位使节纷纷低下了头。
“依附北齐绝不可取,王上既然委任我来与东璃周旋,你们也该多信任我才是。”
那二人慌忙摇手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然信得过公子。”
笑三生笑了笑,道:“尹太师虽然可怕,虽然工于心计,但是我对于今后可能发生的后果,早已有所准备,我绝对不会让王上重复太子的命运,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他的笑容如罂粟,妖冶美丽同时亦剧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