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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哟,容大人要出宫呀!”
走在下朝的路上,容孟对着宫门口的侍卫长笑容勉强地寒暄几句,点点头,双手揣在袖子里,又是匆匆走过。
容孟一脸挡不住的忧心忡忡,他步伐愈发缓慢,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帝王振聋发聩的怒斥在耳边不断回响,手上还残存帝王奏章摔打的痛意。容孟怔了怔,复而加快了步调。
今日,朝上硝烟弥漫,外戚梁相党羽不遗余力的打击着中立的清流派官员,连自己这个一向清正廉明的御史也未曾幸免。容孟不禁感慨,自己虽然谏议之言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但人正不怕影子斜。
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并未成为扳倒的力证,反而令自己的直率与清廉在今上霍祖恒眼里记下了深深一笔。
容孟叹着气,出了宫门,循着熟悉的小路走在明景城中。
明景城便是金鹜王朝的中枢核心所在,这座城池盘踞着金鹜王朝最尊贵的天龙皇室霍氏一族,传闻人中之龙披星月,一只金鹜入梦来,其中雕梁画栋,贵气逼人,人们熙熙攘攘,一派盛世繁荣。
最靠近城门口的偏僻之所便是御史容孟的府邸。
说是府邸,其实不然,容孟作为御史,谏议天下贪官污吏,然而自己却两袖清风,连这不过如是的小宅子——也还是今上看不过眼他常年居于茅草屋中御赐的一座。
容家没有成群的下人,唯二的一位老管家和小丫头还是容夫人陪嫁带来的。容孟整了整衣冠,很是自觉地推门进府,他高喊着。“聆环,堂徽——”
一身素净衣衫的江聆环听见自家夫君的声音,将手里的针线搁下,主动前去接下容孟摘下的冠翎。
“老爷,堂徽还待在院子里呢,你留的棋局古怪刁钻,可苦了他……”江聆环笑靥如花,白衣绣着淡淡的兰花,映得那笑容也淡雅出尘。
想起自家聪慧好学的儿子,容孟的容色也焕发了许多。“这小子,执拗的很。”
此时,容家的小院子里,一方桌案,一盘棋局,幽篁环绕,一个青衣少年指尖捻着棋子,端坐于案前,久久不肯落子。
容孟走近时,才哭笑不得地发现,少年竟是闭着眼,似乎坐着睡着了。
少年五官清朗,如松如柏,下巴尖儿有些圆润,尽显稚气。尽管陷入酣眠,青衣少年依旧直着身子,那手还下意识夹着棋子,眉头紧锁,像是有解不开地忧虑愁绪。
“堂徽!堂徽……醒醒……”容孟对自家固执的儿子实在没法子,他轻轻推了推少年的肩膀,缓声道:“进屋里睡吧,堂徽……”
容清源在陷入无尽的黑暗与安静之后,一阵熟悉的呼唤声像是将他拉出了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容清源甫一睁开眼,随即被强光一闪,复又闭上。
“堂徽,如果解不出来也别勉强。”容孟被容清源睁眼闭眼玩闹似的模样弄得无奈,“这棋局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略有难度,你也别丧气……”
容清源眼皮一抖,那声音愈发清晰,竟然与他早已收押罢官的父亲一模一样。
“……爹……”容清源适应了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眼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尚未遭受君主的厌弃,容清源张了张嘴,恍然似梦,哑着嗓子道。“父亲?这里是……”
容孟笑着点头,拍了拍容清源的肩膀。“堂徽,你刚刚在院子里睡着了,你母亲做了些糖糕,若是醒了,就来吃点。”
容清源指尖轻颤,那一直夹着的棋子掉落在棋局上,他怔忪四顾,这是他少年时常流连的竹林,院里每一株竹子都是他与父亲亲手种下的。自己明明早被人刺杀身亡,而此刻竟不在囚车上,双手也没有用刑的痕迹……容清源脸色一变,面前这盘棋局眼熟的紧,正是少时容孟给他出的一个难题,他下意识将掉在桌案上的棋子下入其中。
一旁的容孟倒是一拍手,赞叹道:“堂徽巧思,我本以为你少年意气,懂不得通达圆滑之理,看来为了破这局,堂徽一番沉眠……也是花了心思的。”
这分明是取笑自己睡着了,若是以往,容清源定是牙尖嘴利地还嘴,可如今,一世的仗义执言、毫不退让令他终被舍弃,容清源听着容孟似曾相识的笑言,也跟着笑起来。
容清源被容孟拉着站起来,年轻健康的双腿让他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他回忆起过去,容孟也是出了这一方棋局,那时容清源正在国子监中风头无两,浑身带着锋锐地气息,因为不甘心失败,他彻夜研究此局,最终却睡着了,那对应的棋招怎么也想不出来,一直到容孟被关押,他才恍然大悟般懂了。
容清源不禁深深看了一眼容孟的背影,尽管醒来多时,这种淡然的平和仍然令他有种似梦似幻的错觉。明明在他记忆中被刀刺而亡,被霍明晖背叛,被刘稳报复,被侍卫泼水……包括那个掩饰身份来救他的霍明铮,都让他记得那么深刻。
容清源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那些痛苦与折磨怎么会是一场梦呢。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此生复来,容清源咬牙,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帮霍明晖那个狼心狗肺的人,也不会再树立那般多敌人……
容孟和容清源来的时候,江聆环早就备好了精心蒸的梅花糖糕,一枚枚精致可爱,容清源看见母亲不禁眼眶微润,在他上辈子被定罪时,容家女眷被充为乐籍,想必母亲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鼻头微酸,小跑着过来捻了一块梅花糕放进嘴里,“好吃!母亲做得糖糕最好了……”
“堂徽,你慢点吃,怎么像是累坏了……看看你,老爷,你也心疼下我们堂徽吧!”江聆环拍着容清源的背,朝容孟嗔道。
容孟悻悻地望了眼饿死鬼投胎的容清源,哼了一声。“夫人说得是。”
容清源露出浅浅的笑意,他放缓了吃糖糕的速度。“对了,父亲,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晚……”
见父子二人要商议要事,江聆环也不多听,又进了里屋拿起了自己的针线,她正要为容孟缝补官服上刮开的一道口子呢。
容孟闻言,苦笑道:“堂徽,今日陛下震怒……这其中缘由怕是与梁相有关啊……”
说着,容孟说了说梁英四处排除异己,甚至提了今日自己被弹劾一事。
容清源想了想,此时的陛下应当还是今上帝,霍明晖这时不过是依附帝王宠信、权力受到挟制的太子罢了,而父亲一世清廉,根本不会落下话柄。“父亲,虽然梁相此次铩羽而归,不过父亲还是小心为上,近日也别触及梁相一派的逆鳞……要知道,陛下虽然不满梁相,但梁皇后却颇得陛下恩泽……若是陛下一时怜惜皇后娘娘……那我们这些言臣就是此中博弈的弃子了……”
“可我是金鹜朝的御史,若连我都畏惧强权不敢发声,那陛下在朝中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啊……”容孟自然知道梁英睚眦必报,他无奈叹道。
原本以为堂徽会怒气冲冲的准备收集梁英结党营私,贪墨骄矜的证据,没想到这孩子像是突然多了很多思量顾虑,容孟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堂徽,你若是知道避其锋芒,我也不再阻你以后做御史了……”
“你为人坦率,聪慧机灵,就是有些不知轻重,莽莽撞撞……要知道,这外边儿的人可不会管你是好心好意还是无意为之,只要你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你就是他们眼中的障碍,我们御史虽然要敢于谏言,但也得视时机与明主而定。”容孟道。
容清源点头,他陈恳问道:“那父亲,这金鹜王朝的君主是明主吗?”
容孟一愣,随即释然一笑:“堂徽,未来的事我不知道,但如今的陛下……虽不及太丨祖皇帝清明却也可以倚靠……但却不能仗着明主的存在不知轻重,不然还不待你告诉明主你的忠心,他便厌你了!”
容清源苦涩笑着,霍明晖不就是这样吗?!
既然能再次醒来,重掌命运,他也不会再走老路……容清源严肃地望着容孟,朗声道:“父亲,其实……我不想入朝为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