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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平城几乎算得上一手遮天的王家如今果然是落魄了,楚修回去的时候,恰遇到王锐被押解出城,神色一片茫然,脸上还挂着不知道谁丢过来的烂菜叶子,比以前瘦削了许多,看上去极为落魄。
楚修站在边上看了看,恨不得身边也有个什么能让自己丢过去。环顾四周实在是找不到,方才歇了这份心思。
王家的落魄几乎是从一瞬间起的,那侍郎不知道怎么地就被削了官,飞灵郡主又吩咐了下来,为了讨好郡主不少外地来的商家不惜绕一段也要到平城来坑王家一把,本地又有了个仗势欺人的杜家,王家几乎是不出三月就已经倾塌了。王家上上下下焦头烂额,银钱送出去无数也没能挽救自家倾颓的命运。
等到后来有人透露了消息是得罪了郡主,王家上下都是一团茫然。有人说着要不去本家求救,本家是医药世家,活人无数,其中定然也有位高权重之人,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
却不料信尚未送出去,本家就已经派了人过来,将这一宗开族出去了。王家私下打听,方才知道,是京城里太医院里做官的某个族人传了消息过来,只说这一支恶了太子。本家怕连累到自家,忙不迭地过来撇清了干系。
一直等到王家落魄,上上下下的人都没有打听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子。
楚修不知道其中关窍,只觉得王家落魄了委实是大快人心。回到楚家,发觉自家早已被砸得一团糟,心中倒也没有更气愤。柳家派了人过来先将他接到了过去,等楚家那些下人听得老爷回来,都跑了回来,将楚家略微收拾得齐整了些,楚修方才回了楚家。
只是毕竟已经与旧时不同,祭拜过祖先,又留了看屋子的下人,最终还是收拾收拾回了京城。
他有预感,自己的后半辈子,大约就是要在京城过了。
临走之前,又听得消息,说城中的富商杜家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生意被挤兑得做不下去了。他也只是感叹一番,转眼就忘到脑后了。
听楚修说完平城的这些事,楚音微微地笑,对楚修道:“爹为了女儿背井离乡的,实在是让女儿过意不去。”楚修笑道:“若是你过得好,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他的视线在楚音身上一转,叹道:“音儿你还没说过,你在京城里又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平白到了泉州去?”
楚音低了头,轻描淡写地说了说,只说安王无端做了这样的事情,听得楚修怒发冲冠,道:“堂堂一个王爷,使出这种后宅手段,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一气之下,他居然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幸而当年先帝不曾将地位传给这位,否则这江山,还真坐不稳。”
与此同时,正有人说出同样的话来。
“而今看来,朕很是庆幸,是朕得了这江山,若是交到你手中……只怕已经是一团糟了。”陛下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高台之下,鱼贯而入的军士已经将几个鬼鬼祟祟的太监侍卫按在了地上,陆鸿光正推门而入,玄衣似乎散发着血气。
安王目瞪口呆地站在殿中,手中抱着一个小箱子发抖,几乎能听见他恐惧的呼吸声:“你……你不是已经去皇陵了吗?”
“朕自然是去了皇陵,只是路上遇到母后托梦,所以朕就转头回来了。”陛下说,“你觉得这个借口如何?若是母后不行,换成父皇也是可以的。”
陆鸿光扫了一眼安王,冷淡地对陛下拱手,道:“陛下,所有有异动的人已经拿下,军营那边也已经扣下了前去传讯的使者。”
陛下终于畅快地笑了一声:“你觉得如何,四弟?”
安王又抖了一下,白双从暗处走出来,穿过人群站到安王面前,笑眯眯地说:“殿下,这盒子,就让老奴替您保管吧。您是贵人,怎么能劳烦您自己亲自动手拿东西,这样可就失了身份。”
他几乎是用夺的将安王手中的箱子拿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陛下桌案上:“陛下,老奴来迟一步。”
陛下也不看,只是含笑盯着安王,那双眼眸锐利如同鹰盯住猎物。“若是你当年拿着这个东西,联手母后,朕还真拿你没办法,可惜,你胆子小。”陛下这样说完,淡淡地道:“放心吧,无论如何,你也是朕的弟弟,朕会给你留个体面。”
安王想要说什么,陆鸿光已经快步上前将他带了下去,动作轻柔得看上去似乎是在搀扶,只有被他搀扶的安王才知道,他拿住自己之后,自己是半点儿也动弹不得,更说不出话来。
不愧是他用了这么多年的监察司首领。安王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滑过这样一句话,无法动弹地任由对方扶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了,大殿内只留下了陛下与白双,陛下方才慢慢地打开了箱子,里面没有更多的东西,只有两个盒子,其中一个略大,红漆雕龙,陛下将它捧出来,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是心底却只是一片平静。
打开来,明黄色的缎子中躺着玉石雕刻的印章。
陛下轻轻笑了笑:“当年,朕得了皇位,却发觉传国玉玺失踪的时候,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可是这么久了,如今看到这真玉玺,反而觉得,还不如自己后来刻的那个好看。”
白双恭敬道:“陛下的身份,无需玉玺才能承认。”
“说得也是。”陛下说,“朕就是天子,有没有玉玺,并不重要。”他将那玉玺从里面取出来,白双立刻捧了盒子过来,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一直使用的玉玺被取出来放在边上,换了这刚从安王手中拿到手的玉玺。
那个旧的,陛下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忽而眼神遥远:“当年……”
他说了这两个字,不肯再说,只是沉重地一叹,自己动手取了另一个小盒子出来。里面只有一块玄色的玉佩,雕刻着一只夜枭。陛下捏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朕想着,果然也是在他手上了。其他任何一个兄弟拿到了这监察司的一半人手,都不会这么安分,不知道给朕找了多少麻烦了。可他倒好,只顾着在后宫里撒钉子,连朝堂之上的重臣都没想着多派几个人手观察观察。”
白双心知肚明陛下是在说安王太笨,并不答话,只是垂下头,殿内安静下来。
陛下站在那里,看着安王抱进来的小箱子,脸上似哭非哭:“就为了这个位置啊……”白双退到了阴影当中,看着陛下仰头,好一阵才重新低下头来,叫了自己一声,那声音带着微微的鼻音。
他连忙上前,听得陛下说:“让二皇子去见安王一面,至少,让他们父子告个别。”
白双连忙应了。
宫中的这一场变动发生的颇有些不动声色的意味,虽说不少人知道宫里头出了点事,可谁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有少数人才从后面的动作中猜到,这些事只怕是与安王有点什么干系。
白双送了二皇子去软禁安王的地方,看着二皇子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却捏紧了手掌,心头浮上淡淡的悲悯。
安王在此地待了许久,除了送饭与清理的宫人,再没有一个人过来看他。他以为自己那位兄长终于消除了自己这个心头大患,总会有些高兴的,最少,也要到自己这个失败者面前炫耀一番。可如今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他不安起来。
等了好几天,终于到等到人声传来,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振奋起来,随后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服,就等着在来人面前摆出一副自己就算是做了阶下囚也依旧从容不迫的姿态来。
可见到来人,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崩裂了。
来人处于孩子与少年的间隙,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属于两者的阴郁,那双眼睛死气沉沉,看过来的时候心底一阵发凉。
“怎么……怎么是你?”
“我也想问啊……为什么是我。”二皇子飘渺地说,“大概,他知道了吧。”
安王不安地说:“知道什么?”
“你说呢?”二皇子的唇角翘了翘,却并没有多少笑意,“自然是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你给你那位皇帝哥哥,带了一顶绿帽子的事情。”
安王一个激灵:“他怎么会知道?”
“崔德义那老贼,早就投了他了。”二皇子冷淡地说,“若不是他,这些年……我又怎么会处处受制。”说到这里,他却忽而看向安王,笑得如同鬼魅:“你说,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世,那么,他有没有知道,当年的事情?”
安王听到这里,忽而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当年的什么事?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二皇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安王,你居然觉得我是在胡说?我一个小子都能知道的事,你觉得,他贵为一国之君,居然会不知道?我看,若不是顾忌着皇室的名声,怕翻出了你手中的东西,加上寿宁宫皇祖母心里头还有你,他早就公告天下了。”
“皇祖父的死……乃是自己的第四子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