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爱塔(求月票)

柯山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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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二日,离沈阳十五里外官道上,从关内归来的后金军正在慢慢行军,他们后队在关内遭到击溃,但最后靠着硕托的几次反冲击护住了前面的队形,所以前队物资还大多都在。他们所带的东西除了各种财物,有些马背上还放着一些汉人女子。

    张忠旗腰上带着一把顺刀,用棍子驱赶着十多名汉民让到路旁。总算活着回到了辽东,他出发时来过沈阳,一隔半年,恍如隔世。

    他和塔克潭护着牛录额真去永平,路上又遇到几个本牛录的甲兵,当日他们就逃到永平,正蓝旗在滦州四百多人,只逃出七十多,但正蓝的领兵大臣没死,他被明军打破了胆。等到阿敏到永平开始屠城,他就带队先撤了,比大队早走了一日,一路抢掠,又抓了一些汉民,就靠着这一天时间,他们跑在大队前面,没有受到追杀就安然出关。

    张忠旗救下的牛录额真就躺在后面的马车上,这位强壮的女真猎人生命力颇为强悍,受的伤已经基本好了,只是还稍微有些虚弱。

    那牛录额真坐起来,看看四周的田地骂道:“贼天又不下雨,还好二月带回来一些银子,不然吃的都没有。张忠旗,你把那些汉人看好了,回去就让他们种地。”

    “是,主子放心。”张忠旗点头哈腰的应了。

    牛录额真说完皱着眉头看沈阳方向,他的牛录出去六十多人,总共只回来十来个,还不知道莽古尔泰会怎么惩罚他。

    塔克潭对张忠旗低声道:“你真要把哑巴买回来?你已经抬旗了,不是户下人,随便买个女人也比哑巴那样子好,万一以后生个娃也哑巴怎办。”

    张忠旗傻傻笑道:“奴才还没那些心思,就是想着让她吃好些。”

    塔克潭这次出征,张忠旗忠心耿耿,他对这个包衣态度更加好。几乎把他当做女真人一般。

    张忠旗悄悄摸了摸身边马匹上的褡裢,里面放着沉甸甸的银子,他不知道有多少。他估计一百两是有的,这是在永平拉来的空马,都被牛录额真大人赏了给他。这次墩堡里面死的人多,肯定会有人要卖屋子。他打算去买下一间,正式立户。

    这时前面的人马突然停了下来,几名正黄旗巴牙喇骑马快速跑过,招呼所有人都停下,行军队列中的后金兵都议论纷纷。

    接着沈阳方向蹄声如雷。各色旗帜引导着大队骑兵到来,他们来到张忠旗这支军队周围,隐隐呈包围之势。

    转眼间形势突变,张忠旗使劲吞着口水,他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接着各旗的旗主大纛络绎赶到,停下阿敏所在的位置。

    一群正黄旗的巴牙喇过来,把他们前面一个镶蓝旗的牛录士兵全部缴械,又将他们的金银缎匹全部收缴。

    一名专达过来冷冷看了塔克潭等人一眼。然后看看他们的牛录旗问道:“正蓝旗的?从哪个城出来的?”

    塔克潭有点畏惧的答应道:“是。从滦州出来的。”

    那专达听了,也不让人搜他们财物,而是一挥手道:“兵卒皆入城,备御以上全部留在此地。”

    牛录额真一听急道:“兄弟,这是要干啥?”

    那专达也不答话,又往后面走去。马上就由两名正黄旗甲兵上来驱赶他们。

    塔克潭等人只得跟牛录额真道别,往前走过众旗主站立的位置。两人都把头低下快步通过,塔克潭偷偷看了一眼。镶红旗的旗主岳托高踞马上,拿着一个手札向阿敏大声道:“。。。。。。滦州力战而失,尚有可原,驻永平贝勒阿敏、台吉硕托及众大臣等,明兵未曾攻城,未曾见敌阵列纛,汝等未向敌兵张一弓,发一矢,即行奔回,未收兵尾,致为明人所袭。以明人之金、银、闪缎、蟒缎、瘸足女人为贵而携之;以我兵为贱而弃之,大汗遣我等八旗众大臣齐来,问大贝勒此乃何故。。。。。。”

    文登营的营地一片忙乱,上次整编出来的两个司收到紧急出发命令,要求一日内收拾好行装,明日就要开拔,他们将马上赶回文登。

    陈新大帐内几个主官都围在地图边,听着陈新解说。

    “五月十日刘兴治在皮岛作乱,以祭奠他兄长的名义请来陈继盛等人,然后突然将陈继盛等人拿下,假托中枢之命,将陈继盛等十一人斩首,皮岛兵失了主心骨,加上刘兴治颇能骗人,他们现今都听此人之令,已经攻占了到长山岛,目前动向不明。东江各岛皆有人到过威海,当知远较各岛富庶,若知威海空虚,难保不起心思,我已请本兵梁大人调集天津水营帮忙运送,两司兵力由代正刚为主官,王长福为副官,训导队、总军法官、军需官各抽调人员随行。”

    代正刚看着长山的位置,担忧道:“长山离威海已是不远,咱们的两艘战船都去了天津装货,咱们回去是否赶得及。”

    陈新摇摇手道:“赶不及也得赶,凡敢在威海附近登岸的乱军,一律斩杀。”

    “若是登莱的王大人有其他命令。。。”

    “这事不需听他的,记住我说的就是。”

    王长福额头上还包着棉布,发问道:“这刘兴治是干啥的,好像没听过东江有这么一号人。”

    “刘兴祚的弟弟。”周围几人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这个刘兴祚也算传奇人物,他原本是开原人,老奴还没编出七大恨的时候就被抢去建州,还取了个女真名字叫爱塔,因为颇有才能,渐渐为老奴所器重,一直升官到副将,管金州盖州等四卫之地。

    此人尚存天良,奴尔哈赤在辽东的作为让这位刘兴祚慢慢反感,更重要是他认为。按奴尔哈赤这种搞法迟早要垮台,所以他和大明暗通声气,曾经于天命八年策划复州民众集体逃跑。因为一位铁杆汉奸告发,被奴尔哈赤捉拿,复州民众更是被屠杀一空,但刘兴祚一贯表现很好。人缘不错,有许多后金权贵为他说情,他自己辩解也很冷静,老奴没有相信他会叛变,反倒把那个铁杆汉奸杀了。

    但此次过后老奴对汉官和刘兴祚都不敢完全信任,到了天命后期奴尔哈赤几近疯狂的屠杀汉民和汉官,代善等后金权贵也对他百般欺压,刘兴祚颇有朝不保夕的感觉,他平日小心翼翼,但内心越发向往大明,这段时间里,他与袁崇焕和毛文龙都建立了联系。

    后金对刘兴祚一直不太放心。也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只是对他严加看管,并将他从沈阳城外迁入沈阳城内。

    在如此严酷的情况下,要逃出这个魔窟,是十分困难的,然而刘兴祚果然不负老奴的器重。一个堪称秘密战线的经典之作就此诞生。

    刘兴祚一上来先是一番苦肉计,直接就是上吊自杀。当然是假的,马上被他老婆救下。消息穿出后,皇太极出于安抚其他汉官的心思,觉得不宜太过亏待这位最早投靠的汉人,便让刘爱塔回城外故居好好休养。

    谁知不久后刘兴祚的弟弟刘兴贤突然叛逃了,皇太极的处理意见还没出来,刘兴祚就开始哭天抹地,这次铁了心要自杀,他还写了一封遗书给交好的萨哈廉等人,表示自己的弟弟犯了大错,自己对不起各位后金领导的关怀和信任,只有一死了之,唯一要求把他安葬在一个他自己选的地方,靠近东江镇边界的扎木谷。

    萨哈廉等人收到遗书后赶紧出城,都忙着去救人,到了刘兴祚的屋子边,只见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刘兴祚的屋子化为灰烬后,他们在里面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手上还戴着爱塔从不离身的白玉扳指,几个人已经被遗书先入为主,再看了扳指,哪有怀疑,草草鉴别一番后,伤心的回报皇太极,说刘兴祚死了。

    皇太极毕竟不是奴尔哈赤那种失心疯,对刘兴祚的死还觉得可惜,于是他善待刘兴祚的家眷,还让他儿子继承官职,并且根据刘兴祚的遗愿,让他弟弟刘兴治带着刘兴祚的遗骸去扎木谷安葬。

    因为刘兴祚死了,皇太极也不再派人监视,他哪里知道,其实死的人是一个抓来的醉汉,刘兴祚本人已经乘着假死后无人监视的空当逃走,而他弟弟刘兴治以送葬的名义,安然到达靠近东江镇的扎木谷,轻松潜逃,然后两人便一起跑去了东江镇。

    整个出逃计划一环套一环,兄弟三人分成三次,全都安全抵达东江镇。所有计策都由刘兴祚设计,无论是对敌人的心理把握、设计的精巧程度和执行力,都堪称完美,将自诩雄才大略的后金贵族玩弄于股掌之上。

    除了两个弟弟外,刘兴祚将包括老妈、老婆、儿子在内的所有家眷都留在了后金,很有光棍精神,而且他一到东江,丝毫不低调,很快就干了一件更让皇太极暴跳如雷的事情。

    刘兴治跑了之后,皇太极才察觉不太对,但没有确切消息证实,只能把其他家眷看管起来,不久之后,刘兴祚就迫不及待的要找老东家讨债,在他的提议和策划下,东江军突然奇袭萨尔浒城,在城里面内应的人就是刘兴祚原来的亲信,他们悄悄打开了城门,东江军由此将萨尔浒建奴斩杀殆尽,狠狠给了皇太极一记耳光。

    皇太极至此才知道真相,暴跳如雷之余仍然体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城府,他没有把刘兴祚家眷杀戮,只是加强看管,留了一个余地。

    刘兴祚因为萨尔浒的功劳,升为东江镇副将,袁崇焕对他十分欣赏,多次向毛文龙要人,但毛文龙就是不给,毛文龙死后,刘兴祚管东江四协之一,开始有了自己的势力。

    这次后金入寇,刘兴祚好死不死正好在关宁面见袁崇焕,他没有带人马,所以袁崇焕没带他勤王,结果后金很快又回到永平附近,刘兴祚还是不懂为人要低调,他主动要了一支人马,仗着熟悉后金军,四处偷袭之下竟然斩杀颇多,这事被皇太极知道后,严令各军追击,总算寻到刘兴祚,刘兴祚这次终于死了,他力战而亡,尸体运到皇太极那里后,还被皇太极下令碎尸。

    刘兴祚算是个还有良知的汉人,能力也非常强,陈新听说他的事情后感到十分惋惜,也感叹战争年代确实英雄辈出,他认为刘兴祚如果干秘密战线,恐怕不会比戴笠差。

    但刘兴祚骗人骗多了,总是要还的,上次假死有人信,这次真死了,居然没人相信,因为尸首没有找到,大明很多官员认为他是又投降回去了,所以迟迟不明确他的封赏。

    他弟弟刘兴治因此怀恨在心,而且他听说后金入关势如破竹,对于后金和大明的力量对比又有新的看法,皇太极二月回去后,就开始争取刘兴治,筹码自然是刘兴治兄弟的家眷,官位也许了,结果刘兴治这个二愣子还真敢动手杀了陈继盛,并且一举控制了皮岛。

    文登营勤王以来,和各地勤王军经常驻扎在一起,所以各种消息也多,刘爱塔的事大家都听过一些,对于这位弃暗投明,而且毫不畏惧建奴的爱塔还是颇为敬佩,同时也有些惋惜。

    卢传宗试探着道:“这位爱塔还算是好汉,朝廷这样对他,俺都觉得有些不服,他兄弟自然更气愤难平,也怪可怜的,咱们真要杀他兄弟?”

    代正刚听了骂道:“爱塔是好汉,那关他弟弟啥事。”

    王长福也道:“他不来抢咱们,咱也不理会他,他要是敢来,管他是谁的弟弟,照杀不误。”

    陈新拍拍手笑道:“正是如此,不管是谁,也不能来咱威海抢东西,二位就按这个中心处理此事。”

    代正刚和王长福都答应了,陈新也不多说,打发他们回去各自部队,安排起行事宜。他自己则在大帐中闭目养神,一边思考着水营的编制。

    直到海狗子在外面报告说有人来求见,陈新闭着眼问道:“那个衙门的?”

    海狗子回道:“不是京师衙门的,他说是福建一个游击派来的,那游击好像姓许,他带话说是一位姓李的公子介绍来的。”

    陈新的眼睛猛地睁开,“许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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