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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卫若蘅有志荡平东瀛,贾琮便在水寨多呆了一日,细细与他讲述这些年得来的东瀛情报并前世知道的东瀛事,次日下午告辞而去。起.点已写好书信给陈瑞文,告诉他陈王与南安郡王正欲合兵去东瀛打劫,暗暗引着他羡慕此二人下属眼看就要发大财,到苏州可使贾氏马行的人送去。
众人乃悠悠哉哉乘船回苏州,才刚登岸,贾敘道:“明日去金陵一趟。”
贾琮一愣:“哈?干嘛?金陵绕路了。”
惜春机灵,立时猜着了,忙说:“五叔说去就去,你废什么话。”挤了挤眼。贾琮仍未明白,左右来回看了叔叔与姐姐好几回,老老实实“哦”了一声。
到了客栈才安排屋子,吴攸道:“我有点事儿先快马赶去金陵,你们明儿再来。”贾敘点了点头。唯有贾琮一头雾水不知他们作甚。
次日,大伙儿一道出发往金陵而去。六朝古都故事太多,贾琮最记得后世那个刻骨铭心的国耻,故此他心中是不大想去。入了城门,他问道:“五叔,去哪儿。”挨了惜春一记眼刀。贾敘一言不发,拍马走在前头领路。众人穿城而过,西门入南门出,却见吴攸驾了辆马车候在南门外头,贾敘赞许的瞧了他两眼,微微颔首。
直待跟着贾敘到了地方,贾琮才“哎呀”了一声。他已经把“十二钗”前头的“金陵”给忘了。贾家祖坟在金陵,他五叔这是来祭祖的。果然,吴攸马车上拉的都是祭祖用的香烛贡品等物。贾琮登时庆幸自己平素本不爱穿鲜亮颜色的衣裳,今日可巧穿的一身蟹壳青。在墓园子看着的是一对老仆夫妇,因惜春曾来过,认得她,忙过来见礼。惜春指着贾敘贾琮一一介绍。他二人听闻荣国府有个被拐子拐走的五爷找回来了,齐声念佛,说是国公爷保佑。
贾敘乃领着侄儿侄女拜祭列祖列宗并给贾代善上坟。贾琮虽跟着叔父行礼,心中默默祷告:贾老爷子,我这魂儿虽是后世来人,身子委实是你孙子。谢谢您老南征北战留下威名,孙儿必然不辱祖父荣光;谢谢您替我生下可爱的老爹和牛逼的五叔,我会好生孝敬他们的;谢谢您留下的兄弟姐妹个个聪慧有用,孙儿觉得生在贾家如同生在曹家——曹族和夏侯族已得了许多人才。对了,孙儿我是要造反的,来日如得登大宝,定然依着规矩封您一个帝号,您老千万保佑我、千万别让司徒家的祖宗知道这事儿。他胡思乱想的功夫,大礼也行完了。
贾敘又含笑拉秦三姑一道跪在坟前道:“爹,这是吕氏。儿子有心求她为妻,特来见过父亲。”一语未了,早滚下泪来。秦三姑心下恻然,偏有千言哽在咽喉说不出来,只依着新妇的规矩行了大礼。贾敘看在眼中暗暗欢喜。
贾琮虽知道仪式于古人极要紧,实在没想到这般要紧。祭完了贾代善之后,秦三姑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她前几日被贾敘强赖上了贾家的贼船,众人瞧得出来,此女忐忑不定,忧心忡忡。这会子却已散去眉间轻愁,淡定如山,又是京中那位城西一霸了。
乃又往宁国府祖坟去祭拜了惜春的祖父贾代化,顺带默许了吴攸装憨卖傻的跟在后头磕头。
后遂无事,一路赶回台湾府。
贾赦贾琏等人早得了信,亲往城外相迎。贾琏已知道五叔未过门的媳妇就是城西秦三姑,有点讪讪的。秦三姑只做不认得他。
老哥俩三十余年后相见,都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贾赦叹道:“老五啊,我还记得你的模样。当年整个京城给翻了个个子愣是没寻着你,老爷子钢铸铁打一般的人立时就病了。”
贾敘默然片刻道:“往事就不提了。”
贾琏道:“五叔说的是。老爷,从前就不提了。五叔若一直在家也未必出息。”
贾赦叹道:“你五叔若一直在家,你祖父保不齐能多活两年。”说得贾敘眼中忍不住垂下泪来,贾赦眼眶子也红了。
贾琮忙说:“爹,我们路过金陵拜祭了祖父来着。”
贾赦点点头:“你五叔领去的吧。往年来回多少次从没见你记得祭祖。”贾琮瘪了瘪嘴。贾赦便领着大伙儿进城。
贾敘秦三姑一入城门便极为诧异。多年来京中之人都以为台湾府贫瘠,不曾想此处颇为繁盛。道路极宽,地面乃是一整块一整块极大极方正的石板铺下去的,贾敘不禁问道:“哪里弄来这么多齐整的石头?”
贾琮笑道:“这是水泥。”又指着路旁的房子道,“凡崭新的屋子多少都用了水泥砌在砖缝里。只是不敢用得太厉害,房梁这些不敢用。台湾是个岛,地震极多,还是木头房子可靠些。来日在别处建房子可以用钢筋混凝土。”
秦三姑瞧了他一眼:“你在此处怕是捣了不少鬼儿,只瞒着朝廷。”
贾琮眨眨眼:“并没有多少,不过弄了些初级工业罢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是给旁人做器的。”
又见前头走过来一行兵士,穿着黄绿褐杂色古怪式样衣裳,却精神的紧。个个背着西洋火.枪、腰间悬着刀,立定在他们马前。领头的喊了一声“行礼!”兵士们齐刷刷举起右手比在眉间,齐声喊“将军好”。贾赦贾琮吴攸也回了个一模一样的礼,贾赦道:“兄弟们辛苦了。”兵士们齐喊“为人民服务!”领头的再喊“礼毕!”他们便又齐齐整整的走了。
贾赦得意道:“这是巡逻的武装警察。”
贾敘思忖道:“他们这衣裳,打起仗来却是极方便。”
贾赦指着贾琮道:“是他小时候从一位孙将军处学来的,我们思忖着,这孙将军大约是老爷子的下属。”乃忽然想起一事,“五弟可学过贾家拳不曾?”
贾敘一愣:“贾家拳?”
贾赦道:“琮儿四岁之时,这位孙将军悄悄传予他的。”乃将龚鲲早已润色得极圆满的“贾家拳”来历说了一遍。
听得贾敘心下着急,问道:“琮儿,是套什么拳法?怎么从没听你提起?”
贾琮“啊”了一声:“不能怪我!平素您老也没跟我提起拳脚功夫之事,白眉赤眼的我哪里想得起来?回去我亲演给您老瞧。”
“快些演来!”贾敘乃张望起知府衙门来。
过了会子路过一处极大的铺子,见出入客人多且杂,秦三姑不禁道:“这铺子好旺的生意,只是招牌太长了些。”
惜春笑道:“那是承天府第一百货商场,五婶子回头也逛逛去,什么都有。”
又见那铺子门口不远处有几个男女老幼提着大包小包立在一架极高的方棚子下头,张望着仿佛在候着什么人。旁边还竖了个牌子,上头有个钉子似的古怪的符号,并书“承天一百站”五个字。秦三姑又问:“那些人在等什么?”
惜春道:“等公交马车呢。承天府一路马车,每刻钟发一班,每班三辆车,依着固定线路走……哎呀一时说不清楚,明儿五婶子自己亲坐一回便知道了。”
贾琮道:“这马车是男女混坐的,车上有车婆子收钱。”
贾敘道:“男女大防也不顾了么?”
贾琮道:“不过是富贵人家成日念叨什么男女大防罢了,寻常百姓哪有那许多啰嗦。想要大妨的自家买马车呗。台湾府人少,不将这些狗屁大防给他灭了,哪能让女子出门做事?我们实在缺人力。如今出来做工的女子越来越多了,横竖给的钱不比男人少。”
贾敘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眼中从来没有规矩二字。”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一时到了知府衙门,王熙凤领着儿女迎了出来,彼此相见。她与秦三姑都是大方会说话的主,倒也平顺。
贾敘心里着急,扯着贾琮上后头演“贾家拳”。贾琮连衣裳都没换,就在知府衙门的正厅打了一通后世的军体拳,道:“看似简单,很是实用,如今军中都在学呢。”
秦三姑瞥了他一眼:“瞧你这意思,台湾府兵马还不少。”
贾琮嘻嘻笑道:“并不多。人口本来少,若非这两年从两广福建诱了些来,还更荒芜。”
贾萌在旁喊:“三叔!我也会贾家拳的!”
贾琮拍手道:“哦,萌儿也会,萌儿也演一回给五爷爷瞧可好?”
贾萌立定行了个极标准的军礼:“遵命!”遂摆开架势蹭蹭的练了一通。贾敘看着连连点头:“下盘极稳,好的很。”
贾琮乃将贾敘等人交给他老子,欢欢喜喜跑去潇.湘馆看大伙儿,不想迎头便是杨嵩一顿臭骂。杨衡爷俩回来了,杨嵩自然已知道兄弟侄儿是让这小子拐去当了海盗。贾琮因心虚了好久,如今东窗事发他反倒长出了一口气。横竖他脸皮厚,不论杨嵩说什么都只垂头听着,一壁装可怜。杨嵩也不能拿他怎样,把气撒足了,挥手放他走。贾琮都已拐了个弯子,好死不死的又探头回来问一句:“杨大哥,媳妇找到没?”杨嵩大怒,又上前拎着他发了一通火。贾琮便知道这位还是光棍。
到了里头一瞧,林海也正烦闷呢。台湾府的一整套流程都是依着贾琮从后世带来的底子,年轻人摸着石头过河、且行且改,林海没法子适应。起初还说替黛玉管事,老爷子连一个上午都没撑下来。倒是他女儿往他身边一坐,一桩桩一件件杀伐果断。林海在旁围观了数日,愣是不弄明白。也难怪,旁的不说,此处计量单位就与朝廷不同。林海压根儿不习惯什么米啊吨啊立方啊,时常老半天反应不过来旁人在说什么。等他换算了个结果,一旁林黛玉已将事情办完了。
这种事情实在没人有法子,贾琮想了想,只好跟老头商量道:“姑父,要么您就教书,国学传统咱们也不能丢下哎;要么活到老学到老。有趣的东西多、新东西也多。杨将军拐来……请来那么多西洋科学家……”
林海打断道:“我已问过杨衡了,他分明是把人家绑来的!”
贾琮嘻嘻笑道:“这些都是有能耐的,我们还特意为了他们造了教堂,来日咱们做的东西能不能领先西洋得靠他们。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固然要紧,眼下时不我待,先请夷人帮着干活也行啊。”
林海摇头道:“你们这般胡闹实在不妥。”
贾琮道:“先生,你不知道,这些都是能人。纵不能为我所用,也得关着不许放回去。虽说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与曹操而言,总比他在刘备营中计谋多端坑自家的好。”
林海想了想道:“既这么着,只好生待他们。”
贾琮道:“翼之已给环哥哥去信了,让他在荣国府的家生子里头挑些模样俏丽性情温柔的丫头送来。温柔乡英雄冢,日子长了慢慢总能感化些。”
林海听着也有理,便罢了。
承天府新奇有趣的事儿实在多,贾敘秦三姑连着转悠了数日、日日惊叹。
晋江在旁笑道:“大佳腊虽远些,三爷说来日那里才是省府。房屋道路齐齐整整,建得好快。路也通畅,一溜儿的水泥马路,好宽敞平整。五老爷五太太可要去瞧瞧?”
惜春道:“依我说最有趣的是大姐姐那里。各色古怪的机器仪器,好玩的东西一件件出来。”
林黛玉道:“过几日领你们去看承天港。那儿是军港,寻常人还不给进去呢。”
秦三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本得了司徒磐之命往琼州查看霍晟在做什么,不想才一出京便让贾敘拐跑了。如今家人也见了、祖坟也拜了、贾赦命王熙凤操持他二人的婚事她也不留神听见了,差事总不能平白的就没了!她早知道霍晟在琼州厉兵秣马预备上东瀛抢劫去,只是也得给司徒磐个信儿不是?不然岂不要惹他疑心?贾家在台湾藏了这么多东西,让他知道了可了不得。遂问贾敘道:“要不要先去琼州一趟?”
贾敘道:“咱们就别去了。琮儿要过去一趟,将那日同卫若蘅的话再同霍晟说一回。”
秦三姑思忖半日,道:“我还是得去。燕王在琼州本有探子,只是触不到机密罢了。”
贾敘道:“既然触不到机密,哪里就触得到你?”
秦三姑苦笑道:“自然会与我联络。只当是点卯,总得去一趟。我想着,既是霍晟要去东瀛打仗,也不过是这会子暂且没人知道罢了,等他们打完了自然天下皆知,如今只瞒过这阵子便好。再有,我从前与这些人熟络,燕王只怕会命我留在琼州。”
贾敘想了想:“要你留在琼州也不难,娄氏再加一把力气便好。”
秦三姑忽然瞧着贾敘道:“王妃身边是不是也有你的人?”
“有。”贾敘含笑道,“娄氏从前还算聪明,我的人派不上什么用场。自打司徒岧死了,她便好撺掇的紧。”
秦三姑皱眉道:“也不知他是谁杀的。”她脑中一念闪过,蓦然道,“该不会是你吧。”
贾敘随口道:“自然是我。她打我的女人,我打她的儿子,不是公平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