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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事了,贾琮等人收拾行装结了账正欲离开客栈,外头忽有陈王府的人来,说是王爷替他们备了份薄礼。贾琮喜滋滋道:“咱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怎么好意思呢。”一壁命人悉数收好了。因着急赶路,也没功夫验看,只瞧了瞧单子,大略还不错。遂赶往平安州去给团团贺周岁。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宿于小镇,包下一间客栈,惜春让下头的人清点陈王之礼。过了会子,有个伙计面容古怪的来回道:“四姑娘,你瞧瞧去吧。”
惜春问道:“可是有什么差错?”
那伙计道:“礼单子上有一件东西,上头写的是一头整的腊香猪,却是拿一个大藤箱子装的。”
贾琮皱眉道:“咱们是要先去平安州的,怎么好带着一头腊猪到处跑!也不知这礼是谁预备的。”
伙计苦笑道:“哪里是猪,那是一个大活人!”
“什么!”贾琮蹦了起来,“男的女的?”
伙计道:“一个好漂亮的小姑娘,只是昏迷着,仿佛着了迷药。”
众人互视了几眼,惜春笑道:“我知道这礼是谁预备的了。”
遂赶到院子后头一瞧,果然藤箱里的腊香猪就是瞿三姑娘。此女只穿着里衣,裹了条薄被子,大约是睡着时被人迷昏了塞进箱子的,里头还撂着一张签子。取出来一瞧,竟是卖身契!卖家是她父亲瞿申,还留了手印。
起点皱眉道:“瞿申素来听慧太妃的,怎么会卖女?”
贾琮道:“此事做得不干不脆,保不齐是设法哄骗他按了个手印,且是否当真是瞿申按的也未可知。”乃笑道,“这个陈王妃倒是有趣。五叔,杀了她么?”
贾敘道:“杀了作甚?美人难得,有的是用处。”
贾琮道:“我们怡红院可不要这样的。而且她聪明漂亮狠毒加到一起,不好控制,万一玩脱了呢?还是杀了吧。”
贾敘道:“她那么点子小道行算什么?你实在不敢用,送给刘侗去。他们四处给人送美人,如今也送他们一个。总不能让他们吃亏嘛。”
贾琮撇嘴道:“那算谁送的?”
“岂能白送?”贾敘道,“好好的一头腊香猪,他不花钱就想拖走么?”
贾琮斜睨着他道:“那这事儿我不管了?交给您老!”
“你不必管了。”
贾琮巴不得一声,一溜烟儿跑回屋去。惜春等人也跟着跑了,只留秦三姑在他身边似笑非笑瞥了两眼:“好难得的美人。”
“嗯。”贾敘正色道,“美人虽多,这般绝色不好找。三姑,帮我去弄点东西。”
秦三姑本来要走,都已转过身了,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只好回来:“弄什么?”
“不少。走,回屋我列个单子给你,咱们俩只怕要暂撂下他们去许昌。”贾敘乃吩咐伙计将腊香猪放回藤箱,拉着秦三姑走了。
贾琮等人沿着官道走了数日,有人骑快马飞驰如电掠过他们的车马,猛然拨转马头。那马长嘶一声,哒哒哒的走了几步,立住了,恰挡在荣国府众人之前。荣国府的人忙也纷纷拉马,起点先喊了一声“小师叔”。
来者正是周小兰,迎着贾琮一抱拳:“琮三爷,敢问瞿家三姑娘可在你手里?”
贾琮一愣:“哈?谁?”
周小兰道:“今有人招供,将瞿家三姑娘迷昏后放入藤箱,充作礼物送给了琮三爷。”
“没有啊!”贾琮茫然道,“陈王送的礼我们当日就清点过了,都是货品,没有活人。”遂回头问道,“礼单子谁收着呢?”
起点:“我收着呢。”乃打开包袱将陈王的礼单子寻了出来,催马上前递给了周小兰,“这个便是,你瞧瞧。”
周小兰看了看,道:“有一整头腊香猪?”
贾琮忙说:“别的都在,唯有那腊香猪我们送给一家客栈折了些宿资。”又抱怨道,“那玩意我们带着多不方便。我虽爱吃,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周小兰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客栈在哪儿?叫什么?”
起点道:“我记得。”遂将客栈所在说了。“那装腊香猪的藤箱子也送给客栈老板了。”
周小兰点点头:“我记下了。”乃轻笑道,“如今慧太妃查出是王妃与瞿太太合谋,以瞿三姑娘充做腊香猪送给琮三爷。”
贾琮道:“真是一头猪,不会说话不会动,腌得香喷喷的,可惜不合我口味。”
周小兰道:“王妃与瞿太太俱不认,王爷也替王妃出了佐证。只是瞿三姑娘委实不见了。”
贾琮假笑了一下:“什么不见了,就是逃跑了呗。她那容貌,在哪个男人身边不好混?慧太妃根本就是想整治一下儿媳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小兰含笑道:“琮三爷如何知道瞿三姑娘必定不是王妃藏起来的?”
“我不知道。”贾琮道,“只是我与陈王妃都险些死在瞿三手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此但凡得了机会,我都会说陈王妃的好话、并说瞿三的坏话。”
周小兰点头道:“琮三爷倒是实在。”因思忖片刻道,“我先去那客栈问问。”乃催马走了几步,回头打量这群人几眼,含笑而去。
她依着起点的话赶到那客栈一问,果然荣国府的人留下了腊香猪一头折价充作店资,只是两日后有个来住宿的过路客商爱吃那个,他下头的伙计在厨房看见了,便告诉东家。那商人过去闻了闻,连声叫好,立时买下来让厨房做给大伙儿吃,一顿就吃净了。那藤箱子因老板娘瞧着好,留下来没扔,如今装着些杂物。周小兰查验了藤箱,委实是陈王府常用的。不禁笑道:“做的好周密。”
她遂取了藤箱子带回陈州去给慧太妃,慧太妃冷笑道:“他们倒是当真弄了一头腊香猪去。”抬头瞧了瞧陈大梅,“你猜,她与贾琮什么时候搭上的?”
陈大梅道:“若有人搭上,除非是王爷。王妃与贾琮搭不上。”
慧太妃道:“怎么贾琮会将事情做的如此齐全?”
陈大梅道:“如贾琮所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事无须商议,他一看见三姑娘便心照不宣。”
“倒也说得过去。”慧太妃摇了摇头,“她怎么就忍不得?不会下蛋的母鸡还能碍着她什么?”
陈大梅道:“王妃终究年轻。再有,王爷也不想留着三姑娘。”
慧太妃叹了一声:“如此看来,我倒是不能将她如何了。”
陈大梅问道:“娘娘不稍作惩治么?”
慧太妃道:“我若惩治她,他们两口子岂不是更亲密了?你设法告诉我那个糊涂儿子,他母亲如今只剩下一个可用的侄女了,纵出了如此大事也不敢动她。”
陈大梅应了,又道:“琮三爷来陈之事,燕王的人已知道了。”
慧太妃道:“三丫头之事不必瞒他,悉数依实漏给他知道。东瀛国与霍晟,半分莫提。”她思忖片刻道,“告诉司徒磐贾琮特特来陈是为了谢谢陈王杀了他儿子,可惜人不是我们杀的,他白来一趟、还好悬丧命。”
“属下知道分寸。”
却说另一头,瞿三姑娘醒来,惊觉自己被捆在一辆破旧的马车里,忙挣扎起来。只听前头有人说:“仿佛是醒了?”便掀帘子进来,乃是一对满脸褶子的老两口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老婆子道,“可算是醒了。”瞿三姑娘顿时明白不好,整个人都僵了。那老婆子捏了一把她的脸,惋惜道,“可惜了,是个哑巴。”又撤身出去。瞿三姑娘忙张嘴想说话,这才发觉,只能啊啊几声——她已不会说话了。又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乃是破旧的农家女衣衫,惊惧惶恐,瘫倒在马车内。
又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仿佛老两口在吃午饭。等了许久,那老婆子进来解开她手上的绳子,丢给她一碗水一个馒头。瞿三姑娘又饿又渴,旁的也顾不得了,先吃喝了再论。待她吃完,老婆子又捆起她来,出去驾马车跑开了。当晚,马车仿佛是进了城,又驶入一座小院子。老婆子便赶着瞿三姑娘下马车,关入一间屋子。
瞿三姑娘心中洞若观火:她这是被灌了哑药、卖与了人伢子。是谁做下的亦不必问了。乃伏在茅草炕上无声饮泣,如芙蓉垂露、柳叶滴雨,惜之无人得见。
次日,老婆子领了个满口黄牙的瘦子进来指着瞿三姑娘道:“喏,就是这个。货是好货,只可惜是个哑巴,身子也破了。”乃低声道,“就是她亲哥哥做的。”
那瘦子笑道:“这般模样儿,又是哑巴,难怪亲哥哥也耐不住。”乃上来捏着瞿三姑娘的下巴细瞧了瞧,啧啧道,“可惜了。若是个完璧,价钱可了不得。”
老婆子又道:“这丫头还有一个好处。她与她哥哥那事儿让她嫂子知道了,乡下女人极泼辣,连夜跑去镇上买了包药下给她,故此她生不得孩子。她嫂子又将此事扯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本来她老子还指望将她嫁出去得些彩礼,此事一宣扬——不会下蛋的母鸡,模样再好有何用?没奈何,只得将她折价卖与我的一个上家。”她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殊不知,这等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更好。”
瘦子笑道:“下回有这种便宜捡,可别忘了告诉马爷!”
“好说好说!”老婆子道,“她老子姓腊,就是腊肠那个腊;她还有个名儿叫做香珠,在她们那一带是个颇为有名哑巴西施。”
瘦子道:“名儿倒是不错。”乃摸着瞿三姑娘的手道,“怎么乡下女孩儿手这么好?连个茧子都没有,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瞿三姑娘两眼一亮!
谁知那老婆子道:“她可不就是像个小姐一般养着?在家里连针线都不沾手的。他老子就指着她能嫁到城里大户人家呢。谁知白白养了十四年,让自己的儿子媳妇给弄砸了,花在她身上多少心血眨眼打了水漂。我那上家说,刚入手的时候可了不得,不是哭就是寻死,没奈何只得捆着她,她仍是闹,最后竟只得下药迷昏了方好些。谁知到了我手上倒是听话了许多,只管哭,倒是不寻死觅活了。”
瘦子道:“如此说来,想必心气骄傲,未必好驯服。”
老婆子笑道:“多烈的野马,到了马爷手上不都驯服了?何况是个哑巴。”
瘦子横了她一眼:“少说好听的。模样儿再好,哑巴就是哑巴,身子也破了。”
“哎呦呦,马爷,这模样可是万里挑一啊!再说,马爷是替刘大人买人的,如此美人儿还怕赏赐会少么……”
他二人便讨价还价起来。瞿三姑娘悲从中来,泪珠子滚落洒满衣襟。那马爷说着说着忽然看呆了,老婆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明白过来。不禁抚着后脑道:“妈呀,我都要忍不得了。”扭头一瞧老婆子的脸便喝道,“你还想坐地起价不成?”
老婆子谄笑道:“实在是替上家卖她,我老婆子也不过是个拿抽头的。”
马爷实在瞧上了她,不多时便议定价钱带人走了。
到了马爷的住处,腊香珠已不啼哭了,只哀容满面看着马爷。马爷怜惜她,衣裳用具皆不亏待她,她便立时欢喜起来。马爷闻报连连点头,笑道:“乡下人没见过好东西。”又使人教些礼仪并跳舞弹琵琶,告诉她学的好便有好饭食好衣裳。此女学的极快且好,马爷听了又笑,“竟得了一宝!”
这一日,马爷亲看了她跳舞并听了琵琶,干脆与她商议道:“香珠姑娘,如今只说你是我的老家的妹子,如何?”腊香珠狂喜,连连叩首。马爷哈哈大笑,连赞她“聪明无双”,弯腰搀她起来,道:“妹子无须多礼!”他遂下令,从今儿起,香珠姑娘姓马,家里上下都叫她做“小姐”。
又重新换了一套衣裳首饰,装扮出来竟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了。马爷击掌道:“我这妹子可了不得!”乃又请了花楼中的教习师傅来教她些风月之事。至于学得如何,马哥哥自然要亲验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