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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毕再遇和堂下罗日愿见刘弢醉态毕露,心中均感不妥,两人不约而同地抢上前去,一人扯了刘弢一条臂膀。睍莼璩伤毕再遇道:“刘先生,您也累了,还是先下去歇一歇罢。”这两人浑身都有上千斤的力气,一左一右挟定了刘弢,刘弢只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还能动得了分毫?只是张口大叫道:“你们快快放手,此事事关重大,必需同相爷解释清楚!”韩佗胄心中怒气更增,冷冷地道:“毕大夫,罗大夫,放开他,让他说下去。”罗日愿和毕再遇只得收手退开。吴曦夹在几人中间,站又不是,坐又不好,便远远地退到一边,静观事态。
刘弢呼呼喘了几口大气,方道:“丞相大人,儒者乃国之根本。朝廷诏令倘若颁下,岂非得罪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儒生?须知学而优则仕,太平盛世时节,仍需由这些儒生来治理国家。如果朝廷将儒家六经俱列为*,百代之下,世人将会如何看待丞相大人您?丞相大人,千万三思啊!”韩佗胄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怵然一惊,暗道:“刘弢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件事难道真是做得太过了么?”正自沉吟,刘弢又急急地道:“倘若如此,恐皇上和丞相大人将会担负千古骂名!现在此事尚可挽回,是以请大人速速入宫,求皇上收回成命!”说罢满怀恳切地看着韩佗胄,等他回答。
听了刘弢先前的几句话,韩佗胄心中原有悔意,但刘弢这么一催,韩佗胄的满腹傲气却又发作起来,心道:“不就是得罪了几个腐儒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韩佗胄权倾天下,又怕得谁来?”回头瞧了瞧刘弢,愈瞧愈觉得他面目可憎,言语无味。当下袍袖一拂,稳稳地在太师椅上坐了,冷冷道:“君无戏言。皇上诏命已下,岂有再加收回之理?”刘弢愕然,还想再行申辩,韩佗胄将手一摆,截口道:“再遇,日愿,刘先生吃醉了酒,需要休息,你们扶他下去。”竟是不容刘弢再说。
刘弢看着满面傲色,高高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韩佗胄,心中陡然觉得这个自己追随了十余年之久,曾与之朝夕相对的韩大人竟似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一般。眼看毕再遇和罗日愿走到身边,伸手欲扶,不觉一声长叹,微微摇了摇手,黯然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刘某确是吃醉了酒,这就告退,这就告退。”说罢转过身去,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大堂。
先前见刘弢漫不为礼,吴曦胸中原本有气,但听他讲来句句入情入理,全系以国家大局为念,不失为一位忠义之士,心中怒火不知不觉地便消散了许多。心道:“早闻刘弢足智多谋,乃韩佗胄身边的第一谋士,果然名不虚传。”待见到韩佗胄据不采纳,反而将刘弢逐出堂外,不觉大为愕然,侧头瞧了瞧韩佗胄,暗忖道:“刘弢之言虽过于刚直,但终究是被了酒,丞相大人如此对待手下心腹谋臣,却未免太刚愎自用了些。”
吴曦远在襄阳之时,听闻韩佗胄力主抗金,又劝皇上崇岳贬秦,心中大为振奋,认定了韩佗胄乃一代明相,这才带了从人赶来求见。不料进了京师,却处处受阻,还未见到韩佗胄之面,所带来的万余两白银便已花的干干净净。今日见了韩佗胄,心中不免更加失望,垂头许久,暗暗长叹一声,心道:“连力主抗金的韩大人都是这等人物,难道我大宋当真是气数已尽了么?”
韩佗胄逐退了刘弢,胸中怒火不熄,复转头对吴曦道:“旁的还有什么事么?”吴曦知道这是丞相大人在下那逐客之令,忙趋前两步,躬身道:“得蒙丞相大人准许返乡,下官已是感激不尽,哪敢再有劳烦?这就告退,这就告退。”韩佗胄点点头,摆手道:“再遇,日愿,你们两个送吴大人出去,本相要休息一会。”两人拱手道了声:“是。”随吴曦退出了大堂。
二人将吴曦送出了相府大门,罗日愿心中记挂着刘弢,匆匆与吴曦道了别,便自行回府。毕再遇却依依难舍,陪吴曦走过了两个街口,犹不肯回。吴曦笑道:“三弟,今天韩丞相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啊,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受责。”毕再遇道:“无妨,我再陪二哥多走几步。”说完皱起了眉头,续道:“说也奇怪,韩丞相的脾气好象是越来越大了,稍不如意便会发火。记得初见是他不是这样的,却也不知为何?”一面说,一面轻轻摇头。
吴曦心中微微冷笑,暗道:“韩佗胄现在是大权在握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听不得那逆耳之言,脾气见长也是意料中事。”心中这般想,口上却不肯说破,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先回去罢,省得再惹丞相大人发火。”毕再遇犹豫片刻,道:“好罢,二哥在哪里栖身?晚些小弟再去拜会。”吴曦道:“就在城西高升客栈,你过去一趟也好,我正有些话要和你说。”毕再遇点了点头,两人拱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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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二更时分,毕再遇出了相府,骑了自己的黑马,直奔城西而去。寻着了高升客栈,唤出店小二,便问起吴曦。那店小二还未回答,旁边却有人发话道:“这位爷台可是姓毕?”毕再遇闻言转身,细看那发话之人时,确是一位约四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面目陌生。遂微一抱拳,答道:“在下正是姓毕,尊驾是……?"那汉子笑道:“果然是毕大夫到了,小人董镇,长公子早令小人再此相候。毕大夫,这边请。”说着举手肃客。毕再遇心下疑惑,问道:“你说的长公子是哪一位?可是我二哥吴曦?”董镇拍了拍脑袋,笑道:“是,是,小人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大人勿怪!”毕再遇笑着点点头,道:“好,你带路罢。”董镇躬了躬身,引着毕再遇进了穿堂。
两人来到房前,董镇提声叫道:“长公子,长公子,毕大夫到了。”吴曦早备好了一桌酒席,于房内相候,听得董镇呼唤,忙快步迎出,笑吟吟地道:“三弟来了。”二人进房,分宾主坐了。吴曦又笑道:“上次你在襄阳只待了两天,咱们兄弟也没能好好聚聚。今日乘此良宵,咱们不妨共谋一醉。”毕再遇知道二哥是因为韩佗胄准其返乡一事而高兴,心中也自然代为欢喜,便含笑道:“二哥有令,小弟安敢不从。”董镇张罗着布好杯筷,又分别为二人斟上了酒,自立在一旁。
自襄阳一别,毕再遇与吴曦又已数月未见,此时重聚,正值朝廷一改前风,崇岳贬秦,追褒当年岳元帅麾下各将,连毕再遇之父的罪名也免去了。毕再遇心中自是倍加畅快,当下杯到即干,复连连举杯劝酒,竟大有反客为主之势。吴曦虽然得蒙回川,但另有一事挂在心头,是以虽也频频举杯,却是浅尝辄止,不肯放量。过不多时,桌面上的一坛酒便已坛底朝天,毕再遇也醺醺然微有醉意,吴曦却仍然面不改色,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