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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李存孝打造一把精钢长槊这个话,李曜并不是说着玩的。他对马槊有一定了解,这种骑战兵器不像后世拍武打戏用的那种白蜡杆长枪,对于枪身韧性要求并不高,关键在于硬度要高,重量分配要均衡。
硬度不用多说,重量分配均衡主要是指骑士在马上手提马槊之时前后须得均重,不必在控制马槊平衡上浪费力量,所以若是以精钢制成马槊,必然可以达到要求。
精钢打造的马槊必然过重,非是寻常武将所能施展,不过李存孝在后世一贯被尊为五代第一猛将,力大无穷,以他的力量来施展,想来当可无碍。而且按照他作战喜欢配备两把马槊来看,他的力气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境界,以至于马槊那等强度的兵器都很可能在战场上被他打坏,那么如果能给他特制一把精钢马槊,想来他应该是相当高兴的。
对于武将来说,除了自身武力,在战场上拼杀最关键的就是三样:兵器、马匹、盔甲。李克用麾下最精锐的便是沙陀精骑,代州李家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战马来送给李存孝;而盔甲的制造技艺大多是祖传,不仅结构复杂精密,代州李家并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而且也无法取得官府关防,按律是不能制造的。
这后一点李曜知道原因,他们李家有利器署和州府关防,可以制造兵器,那么按照相应的规定,就不可能再得到制造盔甲的关防,这自然是防止私蓄家兵、意图不轨。不过在事实上,巢贼过后,天下纷乱,如今许多地方豪强或多或少都有些家兵,是以这种防备的效果如何,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么代州李家要想准备一件能博李存孝欢心的东西,就只能在兵器上想办法——精钢马槊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曜心里清楚,李存孝其实并非一个很好的奥援,因为按照“历史”的发展,这位猛将兄三年后就会因为李存信的谗言而不敢留在河东,因而谋求自立,割据邢洺二州反出河东,最终被李克用平定,一代无敌勇将,竟然落得个五马分尸的凄凉下场……总而言之,李曜对李存孝的态度就是:此人目前暂可引为奥援,但今后却要逐渐疏离,以免被牵连进谋叛大案。至于劝说李存孝,李曜自问没那个资格,别说根本不认识,便是认识也是白搭,更何况如今才大顺元年,李存孝显然毫无反意,这话又从何说起?
“钢槊……”杨氏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这些事为娘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孩儿知道了。”李曜垂手应命。
“不过曜儿,你今天的表现,的确让为娘的很是好奇……”杨氏说着,偏过头紧盯着李曜的双眼。
李曜心道:眼神威慑?这我可不怕,咱从几岁锻炼到二十几岁,历经十几年久经考验,想当初,任凭老师怎么挤眉弄眼,咱还不是该睡觉照样睡觉,该看小说照样看小说,该传纸条照样传纸条……
“孩儿也觉得奇怪,彼时被砸之后,孩儿隐约间仿佛身处云端,正头疼欲裂,却有一位穿着七彩霞衣的仙女,脚踏一朵五彩祥云忽然出现……她看了孩儿一眼,蹙眉问:‘事未毕,何故擅归?’孩儿自是不知她何出此言,待要开口相询,却竟发不出声音。而后,她便挥手从袖中射出一道华光,那华光包住了孩儿的脑袋,再后来……再后来孩儿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本也未曾觉得有甚古怪,只是以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竟然一想就通……”
杨氏听着,慢慢地眼睛越睁越大。她还是把李曜当作自己儿子的,而在她看来,她的曜儿从来不会骗她,再加上李曜这番话说得煞有介事,目光中还隐隐带着一些疑惑,就仿佛他自己也不肯定似的,这就更让杨氏相信儿子说的是真的了。
“你,你是说,你遇到天上的仙子了?”杨氏话里隐隐带着些颤音。
李曜却茫然摇头:“孩儿不知……许是,许是孩儿当时伤了脑袋,迷糊了吧?”
“不!不会!”杨氏忽然坚决起来:“如果只是迷糊了,怎么会一醒来就……就聪明了这么多?”
李曜见她信了,心里嘿嘿一笑:那是,咱现在是一个脑袋里装了两个脑袋的货,其中一个还是一千多年后的先进大脑,能不聪明么?古人毕竟是古人,这种神仙之说,他们竟是深信不疑。
杨氏面色激动,来回踱了几步,喜道:“此事你可曾告诉你父亲?”
“未曾。”
“为何不说?这正是天大的喜事啊!”
李曜轻声道:“娘,孩儿并非嫡子,此事……只怕还是不说的好。”
杨氏一怔,眼中的欣喜逐渐隐去,半晌才默然点了点头,叹道:“你能顾虑到这点,很好,只是你……罢了,罢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娘倦了,你也自去歇了吧。”
“是,娘。”
李曜走后,杨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深深一叹,转身看着雪中的寒梅,落寞的眸子中闪烁出一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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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走进自己的小院,来到虚掩的房门边,便听见里面似乎正有人收拾东西。他推门一看,却见赵颖儿正在他的书案便整理笔墨纸砚,火盆里似乎又添了些石炭,烧得更旺了,屋子里暖融融的,丝毫不像外面那般寒冷。
赵颖儿听见房门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见是李曜,立即露出甜甜地笑容:“郎君。”
“不是让你歇了吗?怎的又来忙了,这些稿件我自己便能收拾的。”李曜一边说着,一边脱了鞋走进房间,跪坐在火盆旁边伸出双手烤火。
赵颖儿立即走过来,站到李曜背后,轻攥着小拳头在他两肩上敲着,嘴里却笑道:“郎君说笑呢,郎君没休息,颖儿怎么能休息?”
李曜没防备她过来是敲背,被她一敲,身子下意识绷紧了一下,然后才发觉她只是习惯性地过来给自己敲背,这才放松下来,苦笑道:“我有手有脚的,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自个累着自个,以后我写写画画的这些东西,你等我自己收拾就成了……怎么了?那要不你给我研墨就好了。”
原来李曜说着,忽然发现赵颖儿的手慢了下来,不禁有些奇怪,以为自己不要她做事反而让她伤心,连忙转头一看,却看见这小丫头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倒像是有些尴尬害羞一样,一愣之下才知道自己这句话让小姑娘想岔了,坏就坏在那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李曜干咳一声,下意识看了看小姑娘的胸脯。因为火盆烧得很旺,小姑娘早已把那小棉袄脱掉,现在里头穿的是一件浅花褙子。褙子是唐朝中期出现的服饰,是由半臂发展而来的对襟式衣衫,通常较薄,穿在其他衣服外面。赵颖儿身材纤细,这件褙子又比较薄,立时便让李曜看见她胸前还真有两朵微微隆起的小蓓蕾。
李曜立即挪开眼珠,作胸襟坦荡状,干咳一声:“呃……那个,有茶水吗?”
赵颖儿也慌忙挪开眼,吃吃道:“有,有叻!”她如释重负地转身走道书案边,端起一具紫砂茶壶,往一只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水,一边用木质茶盘给李曜端来,一边说道:“我见郎君方才写的东西似乎尚未完成,以为郎君一会儿还要继续,就把茶具放在书案上了。”
李曜心道:这小姑娘倒是懂事细心,我十二岁的时候,还一门心思打电游呢,难怪古代女子十三岁嫁人的大有人在,还真是异常早熟,嗯……都开始发育了……咳!
他装模作样以文人逸士般优雅的姿势端起茶杯,大袖虚掩,小饮一口,却发觉这茶水似乎有点盐香味,不过除此之外,水温刚好,不烫不凉,而且入口清香盈颊,一股茶香仿佛直入心肺肚腑,竟让人觉得浑身一轻。虽然他对品茶全无研究,却也知道这茶叶应该很是不错。
李曜正在心中暗忖,既然一介庶子平时所饮之茶都有这等档次,看来代州李家虽然门楣不高,但家业的确不小。不过这还得感谢陆羽,否则现在这茶里只怕还得放些姜末甚至胡椒、酥油之类七七八八的佐料,那就真是大煞风景了。
这话可不是李曜胡思乱想,如果他现在穿越在玄宗开元年代之前的唐朝,而他有格外爱喝茶,每日无茶不欢的话,那么他在穿越之前只怕就要自带几大包茶。否则,除非他家里乃是高官贵族,不然平时几乎很难喝到茶。因为在此时,“茶”是一种很高贵很有文化很上档次的饮品,那路边小店明显档次太低,寻常人家肯定品味不够,日常都是不会准备这种东西的,要喝茶,就只能到寺庙里,或者某些南方来的高官贵人家中,才有机会品茗。
须知在唐玄宗时代以前,中国北方地区,不但街上的饮食店里不提供茶水,就是普通贵族官员家里,也不要指望谁家能动不动给来访的客人端杯茶上来,那么平民百姓就更别提了。至于为什么……我国人又不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后就开始喝茶一直至今的。
可以这么说,假如李曜在穿越之前已经养成了天天喝茶的习惯,那么西汉之前的年代,他最好都别穿过去——穿过去要想喝口茶,那只能装病,求医生给开药方的时候把一味叫“茶”或者“荼”,又或者“茗”的树叶子加进去,然后让家人花大价钱去药铺买来这味药,自己煮来喝着过瘾。
倘若很想穿越到西汉,见识高冠巍峨的大汉,偏偏又要坚持每日喝茶,那他除非能在落地时找好坐标,准确降落在西汉的蜀中,也就是现代社会的四川省里。因为只有品味特别时尚的四川人民,才从西汉时代就开始全民饮茶了——但也仅限于此地。要是万一不幸,落点不准,穿到了别的地方,就只能跟群众一起嘲笑“你看那瓜娃子没事成天喝药做啥子?”
而要是想穿到南北朝,体会一下名士风流,那么落点范围倒是可以扩大到整个南方,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最好是投胎上层贵族社会,跟乌衣巷的王谢子孙们一起挥挥拂尘、喝喝茶水、谈谈理想、说说人生、论论境界。不然万一是个贫民出身,就算穿越者思路广,估计也得多奋斗很多年。
而如果一定要穿越到唐朝,又想见识见识天可汗李世民或者女皇武则天,甚至还想在帝都长安或者东都洛阳这种古代巨城里喝到茶,那就真有点技术上的难度了。由于隋、唐都是继承了北朝的政权和价值取向以及生活习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胡化”比较严重,所以在初唐社会里,乳制品的普及程度远比茶类饮料高得多,去人家里讨一杯酸奶酪或者米酒,肯定比讨茶喝容易得多。
所以说,要想喝茶的话,要么去那些保持了传统南方生活习惯的江东华族家里,要么去寺院之中——僧人是普及饮茶习惯比较早的群体之一,理由未知,也许是因为茶水有兴奋作用,能帮助他们保持头脑清醒多念几卷经?
但是,问题依然没有完全解决,因为就算到寺庙里讨到了一杯茶水,李曜也不能确定他真能咽得下去。
为什么?因为在那茶水里面,除了茶叶之外,还可能有姜、葱、胡椒、大枣、苏桂、桔皮、薄荷、酥酪……甚至是牛羊猪肉的油脂。
就算他运气出离的好,那里面除了茶叶,其他东西全都没有,但是只要仰头喝上一口——很遗憾,这茶水百分之九十九是咸的,至少肯定是加了点盐的,要不然算什么煎茶嘛……后世中国人听说英国人喝茶要放糖放奶,一开始不也很震惊,然后觉得特别好笑么?
李曜如今能喝到茶,是多亏了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喝茶的习惯在中国大范围流行开来,从那之后,普通人家和饮食饭店大多都能供应茶水了。但是,终唐之世,很多人——甚至有说是大部分人——喝茶的时候,仍然习惯往茶里加入以上所说的种种佐料。
这个时代的神奇熬茶法,大致步骤是这样的:先拿茶叶,茶叶是用鲜叶蒸焙烘干加工出来的,有些可能是零散的叶状,但更多的却是紧压成饼状,比较类似于现代的生普洱饼,然后把茶叶掰碎了,上火烤……烤得又红又干,再捣碎了倒进瓷瓶里。接下来烧水,水开之前,往锅里加入上述种种佐料。水开之后,把茶叶末倒进水里,跟佐料一起煮,使劲煮,直到煮成一锅“茗粥”,这才倒出来分好杯,大家开喝。
作为现代人,李曜当然觉得这么着煮出来的茶水根本没法喝。而在此时的唐朝,也有一个人这么想,这个人的名字大名鼎鼎,他叫陆羽。这位中国历史上极有品位的一位先生站了出来,对着“茗粥”跺脚大骂:“你们这也叫喝茶?某来教尔等何谓品茗!”
茶圣陆羽所大力倡导的、高雅清新、有文化、有品味、被日本人学走部分且保留至今的正宗唐式煎茶法是这样的:
首先还是掰碎茶饼,丢在容器里上火炙烤,至少火力均匀地烤上两回,总之越干燥越好,据他说这样可以使茶味增厚。接着把烤好的茶叶趁热放进纸袋子里,防止香气外溢,放凉。然后把茶叶倒进专用的茶碾子里的,碾得越细越好。你要是碾成菱角那么大的碎屑,那可不成,至少要碾成细米状,如果你手工好,有耐心,能碾成松花粉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碾碎的茶屑,再倒进茶罗子,用罗筛一遍,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要细细的茶粉。等茶粉收好,就可以开始烧水了。陆茶圣认为,这个水也是有讲究的,山泉水煎茶最好,江河水较差,井水最差……自来水?抱歉这个不考虑。
接下来,你得用特制的风炉、上好的炭、专用的小锅釜来烧水。
品茗这个高端的艺术,烧水当然也有讲究,水面有鱼眼纹,微微发声的时候,叫做“初沸”,这时候你得加盐——李曜表示陆羽也过时了;锅边缘如涌泉连珠冒泡,这叫“二沸”了,这时候用瓢舀起一瓢水出来,放旁边备用。然后一边用竹具搅动锅里的沸水,一边往水中心撒茶粉……很快水又开了,那个汹涌澎湃,那个翻滚激荡。
于是把刚才那瓢水倒回锅里,压一压火头,别让茶粉迸到外头。等到“腾波鼓浪”的“三沸”一出现,这茶就算煎好了,赶紧离开火,别再继续煮了,端着锅往那些高贵典雅的青瓷白瓷茶碗里分倒吧。
分茶也有要诀,要诀在于把茶水上的浮沫(茶粉不是速溶咖啡粉,大部分在水里呈飘浮状的)艺术地倒进各个茶碗里,其最基本的要求要记得:厚薄均匀,看着舒服,高手甚至能把这些浮沫酙成各种图案各种造型来比试“斗茶”。最后要注意的是:煎一釜茶最多只能倒五碗,跟现在一样,限量版才值钱,这个请参考法拉利、保时捷。再多了就不够高贵冷艳,而是“饮牛饮骡的蠢物”了。
陆氏煎茶法“公开发行”以后,很快作为上流社会贵族人士玩高雅的标准之一,风行全国,传诸后世,福延东瀛,经久不衰,足以见得一流公司卖标准这个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所以如果要喝茶,千万注意,只能穿越在开元天宝之后——差不多也就是安史之乱以后,在民间虽然很可能依旧只有味道奇怪的八宝混炖茶,但是在皇室贵族或者豪商巨富家里,就可以享受正宗茶道伺候了。
李曜正在感慨自己出身的环境还算不错,至少不用和八宝茶,便听见赵颖儿问道:“郎君,这茶汤可还适口?”
李曜怕被她瞧出破绽,故意风轻云淡地道:“嗯,不错,颖儿的茶艺又有精进了。”
哪知赵颖儿却嗤地一声轻笑:“郎君忒地装腔作势,你念叨这顾诸紫笋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好容易阿娘这次去晋阳特地给郎君你带了半斤,怎的喝到嘴里偏就只说一句‘不错’?莫不是颖儿手艺粗陋,糟蹋了这湖州名茶?”
李曜愕然,看了一眼杯中茶水,心道:原来这就是陆羽《茶经》里说的,在唐朝时仅次于四川‘蒙顶石花’的紫笋茶?果然是好茶,只是……这茶给我喝岂非牛嚼牡丹了?我所知道的这点茶经,还是听某老总当初拽文的时候说的啊……
李曜干笑两声,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唉,看出来就行了,别说嘛,多没面子……”
赵颖儿见他说得有趣,不禁轻掩小口,又见五郎君眼神“幽怨”地看着自己,就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口快,落了郎君的面子,歉然一笑,岔开话题道:“方才憨哥儿又骑马出门去,好像是要给附近田庄传达阿郎的吩咐,郎君,如今才过完年,田庄上便有农活要忙了吗?”
李曜收起笑脸,摇摇头:“此番却不是农活,而是我要抽调一批劳力到铁坊帮忙。”
赵颖儿微微有些惊讶,看了李曜一眼,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道:“难怪……”
“难怪什么?”
赵颖儿微微迟疑,才小声说:“憨哥儿出门的时候,正碰上三郎君回来,三郎君嫌憨哥儿牵马出门拦了道,骂了他几句。憨哥儿口拙,来来回回只说阿郎让他立刻出门办事,结果被三郎君抢了马鞭抽了几鞭子。”
李曜眉头一皱,问:“李……哦,我是说三兄,他抽憨娃儿的时候,知道憨娃儿是去农庄通知那些劳力们明天到铁坊上工的吗?”
“知道呀,憨哥儿虽然口拙,但阿郎让他去做什么,他还是说得清的。”
李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我这三兄,倒是好威风。”
赵颖儿面现讶色,仿佛有些不认识李曜似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三郎君……历来如此啊。”
“是啊,历来如此,他都习惯了。”
李曜的语气平静下来,但这句话在赵颖儿听来,却直觉有些不妥。自家郎君以前可绝不会如此说话,难道……难道今天郎君险些遇难,真是三郎君暗中下手,后来却被郎君发现,因此郎君才会一改往日唯唯诺诺、步步退让的态度,有些做怒了?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否则的话,三郎君过去百般欺辱郎君,郎君都没动怒,却为何这次就完全不同呢?
赵颖儿年纪虽小,心思却细密,身在这一方巨富之家,又得了她母亲的一些说教,自然知道一些豪门辛秘。像三郎君那种人,无非就是自己游手好闲惯了,见到身为庶子的李曜比他还得父亲看重,于是心中嫉妒,便仗着嫡子身份动不动就欺负李曜,想以此来“让他知道差别”。不过这次李晡居然弄出这一遭,差点要了五郎君的命,五郎君若还不有所防范,日后只怕当真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赵颖儿不禁担心起来,看了李曜一眼。
李曜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盆里的煤火。
其实他这时候也正在思索这件事情。李晡这个三兄在他的“记忆”中,是个很讨厌的人。但李曜本人对他的态度也仅仅限于讨厌这个层次,他很清楚自己跟三兄身份上的差别,从不敢跟三兄冲突,三兄找他麻烦,他一次次都是妥协退让,说起来还真是把“弟则恭”演绎到了极处,只是弟恭而兄不友,他那三兄从来没反思过自己的行为,反而只当李曜胆小怕事,因此越发嚣张跋扈起来,动不动就是喝斥责骂,根本没拿他当弟弟看。
然而即便如此,李曜也想不通李晡为何要杀他,虽然按照唐律,父亲如果去世,儿子们都可得一份家产,甚至在室女(未出嫁的女儿)也能拿儿子的一半,但实际上在这个宗族社会中,大家族并不会把祖产分开,而通常是按照家长的遗嘱,由嫡长子继任为新的“家主”,总揽全家大权。
也就是说,李曜根本没有机会染指李衎百年后的遗产,既然如此,李晡难道就因为“看不惯”,就对他生出杀心?这话说来,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诛心一点想,李晡就算真有坏心眼,要杀人,那也该杀大兄李暄才是,因为李暄才是嫡长子,是李衎天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杀了他,李晡就成了唯一的嫡子,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而真要是得到了这份家业,只要李家的各个行当正常运行,就算李晡游手好闲甚至是整天睡在代州最大、最高档的闻香楼里不出来,他这一辈子也花不光李衎留给他的这份偌大家业。
可是这次,李晡对自己这个毫无威胁的庶子如此费尽心机却是为什么呢?
李曜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只好暗忖:还是得再观察观察,才好定论,眼下我又要再受“重用”,难保李晡不会再次作怪,到时候我小心一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顺便看看这位三兄究竟想做什么。
他心中冷哼一声:李晡啊李晡,你若是还贼心不死,我便叫你看看什么叫今非昔比,今天的李五郎,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你欺辱的李五郎了!
突然,李曜抬起头来,朝赵颖儿看去。赵颖儿定定地盯着他看,心里正出神,忽然见李曜朝她看来,不禁慌了一慌,下意识问:“怎么了?”
李曜灿然一笑:“下次给我煎茶,记得不要放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