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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玉珩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陵阳城的其他人会说这是一个芝兰玉树,高不可攀的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是个入世的天才。
若是林建茗这样的世家子呢,也许会回答,戴珺呀,是一个温文有礼却又没那么好接近的人。若是去问顾衍誉呢,顾衍誉只能说她最近也不太看得懂这人,明明看起来比谁都更温柔细致,但有时候给人一种难以逃脱的压迫感。
顾衍誉从郊外回来之后,就一直有点恍惚,她虽然觉得先前跟戴珺之间近乎冷战的局面让人很不舒服,但眼下这样,戴珺的关心和体贴却像无处不在的蛛丝,把她围困了起来,让顾衍誉很是心慌。
你要再去问阳朔,玉珩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阳朔多半会告诉你,他最近觉得自家主子可能有点傻。
戴珺握着那柄玉笛不肯放已经很久了,阳朔觉得那柄笛子要是有生命,说不定已经被戴珺盯得冒出了冷汗。戴珺似乎听到他腹诽似的,幽幽看了过来,“阳朔。”
阳朔寒毛一竖。
只见戴珺晃了晃那把笛子,强装冷静地动了动他的薄唇:“好看么?”
阳朔虽然平素不太懂人情世故,此刻却福至心灵,拼命点头,恨不能四肢并用载歌载舞来表达对这把笛子的赞美。戴珺就笑了,原本冷玉似的五官也染了一点暖意,“她做给我的。”
阳朔:“……”有没有人告诉我此刻我他妈的到底该说些什么??
好在戴珺也没太在乎他的反应,只兀自盯着那把笛子,拿在手里不断摩挲,眼角眉角都带着愉悦之意。原本他只以为这是顾衍誉送的一份相对来说算很有心的礼物,只这样,也值得他随身带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可这是顾衍誉亲手做的,意义就更不相同了,简直,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安置心头那份快要溢出来的喜欢。
阳朔抹了一把汗,觉得堂堂玉珩公子这幅模样,传出去有点丢人。
顾衍誉没机会知道戴珺心里是怎么想的,无他,她得忙着打点好把杜衡送去西南的事。这样才能早日治好顾衍铭,捎带着算上严柯。
杜衡慢吞吞被带到顾衍誉房里,他对于去哪儿、给谁治、治什么病都没什么意见,顾衍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西南还挺多珍稀药草,这对一个大夫来讲,去这一趟是很值得的。倒是顾衍誉怕路途劳顿让这么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适应。
顾衍誉:“西南据说瘴厉横行,路途凶险。你看路上需要什么,都跟令狐玉说了,让他给你备齐。去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们。总之万事小心,实在出什么事的话,别的可以不管,你要活着回来。”
杜衡用他不太敏感的神经,从顾衍誉话里读出了一点令人动容的意思,这么关爱员工生命安全的老板也是不多见了。于是他正要表达一下感谢,只听顾衍誉说:“挖你来的时候花了我那么多钱,不能说死就死了。”
杜衡将将升起的一点感动烟消云散:“……哦。”
阳朔眼睁睁看着戴珺脸上的笑意自打两人从郊外回来就没有压下去过。对于戴珺来讲,值得开心的事很多。他得了顾衍誉亲手打磨的玉笛是一件,在溪水边抱着人去看鱼没被拒绝是另一件。那时他被顾衍誉亲手给他做一件生辰贺礼的喜悦占据了头脑,忍不住就想与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他原本都打算好了顺其自然,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但一时情难自禁,还是没忍住出格了一点。好在,顾衍誉竟然也没拒绝。
他可不可以认为,顾衍誉对他,至少不是完全无情的呢。
这个念头像一个小小的火花,在他心里窜来窜去,撩得心头一片灿烂欢喜。
他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里面,琢磨出了顾衍誉对自己可能的喜欢。
于是他渐渐不再满足于盯着那柄温凉的玉笛,而是突如其来的,很想看到顾衍誉。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抬脚去了顾衍誉的房前。
顾衍誉跟杜衡讲完事情,不耐烦看到他一脸反应迟钝的样子,于是挥挥手,“行了,你去吧。好好活着,记得回来。”
杜衡点点头,梦游似的转身准备走,走一半又梦游似的回来了。
顾衍誉皱眉:“又怎么了?”
杜衡:“我想起了,上次主子你找我要过的那个方子。”
顾衍誉不说话了。
早先她是找杜衡要过一个方子的,改变女子的体质,从此免于葵水之苦,但相应的也不再能够受孕。那时候她笃定自己这辈子身份不会昭告于世人,也不会跟任何人成婚。现在情况却有了一点不同。她跟戴珺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婚姻,这药要是喝了,就有让戴家断子绝孙之嫌。但他们本就是一桩虚假的婚事,似乎影响又不是那么大。
顾衍誉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但这方子是她威逼利诱着杜衡去找的,现在杜衡弄到了,顾衍誉却说不上开心。
戴珺款款走到两人的房前,房门半敞着。顾衍誉原本只打算跟杜衡叮嘱几句,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情,所以没要人守着。不巧杜衡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传到了戴珺耳朵里。
戴珺就那么愣在离门口两步的地方。他面色渐渐沉下去,英俊的眉眼里慢慢笼罩起寒霜。
从此不能再受孕……根据主子的要求……这些字钻进他耳朵里,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把他原本甜蜜的心思扎得千疮百孔。
为什么?
顾衍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样……对我?
我们这桩婚事,竟然令你感觉不堪到了,需要这样对自己的地步么?
手里的玉笛竟然就那么断在了手里,却连声响都很细微,因为玉屑都扎进了掌心,渗出血来戴珺也没有察觉。
阳朔感觉最近这侍卫的工作是越来越不好做了。他眼看着戴珺一脸愉悦走出去,却满面阴云地回来,手上还渗着血。一时慌乱得不得了,赶紧拿伤药和清水过来,见到那一把折断的玉笛时更是奇怪,这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笛子生生折断了。
他勉力把满腹疑惑压下去,老老实实给包扎起了伤口。
戴珺垂着眼,稍微有点长的额发遮住了他泄漏情绪的眼睛。“她不喜欢我”,他说。
阳朔:“……”我他妈到底该说什么啊,让我安静地当个侍卫不好吗?
“主子,这到底是……”
戴珺无奈苦笑:“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我不甘心啊。”
阳朔觉得他还是闭嘴,默默听着就好了。
那点甜蜜的蛛丝马迹反而折磨得戴珺更加难以忍受。对于黑暗中潜行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漫长的没有的尽头的黑暗,而是将将看到的一点曙光被人生生掐灭掉。
顾衍誉不尴不尬收了那方子。
杜衡走后,她看也没看,随手塞进了柜子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最近她练功也没怠惰,不至于要靠这个来提升体质。而且她很忙,没时间去管这些。所以,暂时,就不要去管这个方子了吧。顾衍誉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未来抱有怎样的期待。
收了那方子之后,顾衍誉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用晚膳时也没多看戴珺,还是戴文嵩问起,“你那手掌怎么了?”
顾衍誉这才抬头看过去,只见戴珺手上包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布包。她眼角一跳,语气有点着急:“怎么弄成这样了,哪里伤的?”说着还想伸手去看。
戴珺的态度很反常,淡漠地把手别进袖子里,“没事,不小心摔了杯子而已,已经上过药了。”
戴文嵩眉毛一拧,“你说你也不小心一点。”
戴珺应了一声,“以后会注意的。”再不愿多说话了。
顾衍誉讨了个没趣,从戴珺的态度里感到了刻意的疏离。
真是奇怪,明明早上还好好的。顾衍誉被他忽晴忽雨的态度弄得很莫名,问道“要让杜衡过来看看么?”
“不用!”
戴珺的声音果决得有些近乎于愤怒了,场面静默了两秒,谁都没有说话。戴珺缓下声音,解释了两句,“不是什么大毛病,还是不劳烦杜先生了。”
顾衍誉看着他用勺子舀起汤,满是疑惑,戴珺的态度太不对劲了。她想那么个慢性子的杜衡也不该有得罪戴珺的机会,戴珺这无名火到底哪儿来的呢。杜衡明日就启程去西南,还得仰仗戴珺那边长老廷的人照顾,他们要是有矛盾那就麻烦了。
于是用过晚饭,顾衍誉拿着上好的伤药和绷带,去书房找戴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