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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饭点之后,严柯来看我。我顶了一个男子身份,故而严柯进我这院中,倒是没什么顾忌,这使得我不得不加倍小心,连闺房也要布置得像个合格的男子居所。
我让嘉艾给看了茶,严柯自来熟地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是你会享受,这茶的滋味怕是整个陵阳都找不出第二家。”
我也不瞧他,给自己斟了一杯,“严兄谬赞了。不是多稀罕的茶叶,只是点了玫瑰花露,所以格外香甜一些。”
严柯看了我半晌,我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的时候,他开口说,“到底是不一样的,我竟然会觉得他像你。”
“嗯?谁像我?”
“我要真说了,燕安你莫要生气。”
“我何时生过严兄的气了?”我觉得有些好笑。
严柯有几分促狭地开口,“前些日子,见了个小倌,都说模样跟你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像我的小倌,我心里一咯噔,却无可无不可地笑了出来,“严兄也这么觉得?”
他慢慢喝着茶,“当时粗粗一看,确实有那么几分。可今日一见你,倒是想明白了,你这娇生惯养难伺候的样子,哪里能有第二个人。”
“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像好话呢。”
他哼笑一声,“往往好话后面都没什么好事,我这是与你多年情谊,不忍欺哄于你。”
我趴到桌上叹气,愁道,“我大病初愈,严兄过来看我也不带点礼物。还要拿一个长得跟我像的小倌来气我,这可真真是人世间第一桩惨事。”
他凉凉看我一眼,故作嫌弃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公道皇上已经替你讨回了,建安侯少不得要气不顺好几天。”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跟我提起聂荣的事情,语气间倒没有多恭谨,我估摸着严家跟建安侯之间的联盟虽然稳固,但严柯却没有那么从底心里效忠于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陵阳城里玩得好的公子哥儿虽多,但他和戴珺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不希望我们有站在对立面的一日。
我趴在桌上瞧他,一本正经扮着可怜。严柯终于没绷住笑了出来,右手拎了一只坠子递给我,我一看,这正是我给严沐的那一对耳坠其中一个。
“这是几个意思,令妹狠心拒情郎,让哥哥还礼来了?”
“你少没正经,”他说,“阿沐还小,这重金浓翠的首饰她衬不起来,也没道理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她还没嫁人,莫给你惯坏了。”
我没有去接,“送个礼物哪需要那么多理由,我瞧着她戴上倒是可爱得很,叮铃铃作响还挺有趣的。”
“哼,谁不知道你是陵阳城里第一风流的人,阿沐太小,你还是放过她吧。”
“我真是好心办坏事,可你还就还了,另一只倒是哪里去了?”
严柯一点没有局促的样子,“我得来只有一只,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遗漏了。”
这倒是蹊跷了,我遗憾道,“难得有这种水头的玉,雕工也好。我看阿沐戴着合适,你非从中闹一下,让这坠子不全了。”
“她不适合。”严柯摇了摇头,他凑过来,说着用那坠子在我脸旁边比划了一下,“这张脸倒是很适合这坠子。”
我心头猛一跳,赶紧打了他的手一下,“呸,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戴这个像什么话。”
严柯颇为认真地说,“你要是有个妹妹倒很好。”
“怎么,不带你这么报复人的。想约我妹妹可不行。我姐姐倒是有一个,可是已经嫁人了,不容肖想的。”
严柯嗤笑一声,“你倒认真了,只不过感叹你这亡赖子,真浪费了这幅皮相。”
我垂着眼,看了半晌杯子里茶叶浮沉,接着他的话问道,“我皮相好?”
“勉强耐看。”严柯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我瞧着了他一会子,凑得离他近一点,压低了声音恶意去问,“那严兄喜欢我的皮相吗?”
严柯一愣。
气氛蓦然就古怪了几分,嘉艾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许是去取热水好来续茶。严柯盯着我,眼里意味看不分明,我后悔自己一时不考虑,脱口说出的那句话。平时那些弯弯绕绕的谋略计策,竟是一个都想不出来。
正当我觉得什么东西开始有点失控的时候,嘉艾匆忙走过来,看严柯在,犹豫着没有开口。
“你只管说就是了。”
“是……建安侯,奉皇命到府上道歉来了。在前厅等着,老爷让请少爷过去。”嘉艾回道。
皇帝确实有这么一个命令,虽然顾衍誉这三个字在陵阳城里风评不太好,但到底算重臣之子,聂荣的人动了我,就是驳了顾太尉的面子,皇帝讲究制衡之术,因而处置聂荣的时候,顺带加了一句,让他给我赔个不是,也好给顾家挽回一点面子。
聂荣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快到不像上门道歉,倒像是搞突袭的。严柯显然也对他深夜来此的消息感到几分意外,我朝他一使眼色,“看来今夜不能留严兄多喝几杯了。”
严柯放了杯子,当初那点升腾起来的奇怪氛围被冲散得干净,“无妨,下次再叙就是。”他打量我的小院周围一圈,语气冷静得有点疏离。
“严兄应该轻车熟路,我这边就不送了。”我朝他微微颔首。
他兀然笑起来,说话间却已攀上了院墙,“倒有几分偷香窃玉的意思。”
“那改日郎君可一定要再来。”我随口打趣他。
严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离开前那一眼瞧得颇为心虚,有些后悔不该随口开那些个没正经的玩笑。
不过现下不容我多想这些有的没的,前厅还有聂荣在等着我。“嘉艾,告诉令狐玉,去查出来,严柯说的那小倌是怎么回事。”我嘱咐完这句就迈步去找聂荣。
应付他只要守着一个“退”字就好了,他堂堂建安侯,能低头道这个歉,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歉意里没有几分诚意,而我接受道歉也未必是心甘情愿,但样子总是要做出来,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
我收了聂荣带来的若干礼物,准备改日再择机会去他府上走一趟,也算礼尚往来。
却见聂荣在厅中屏风前愣了很久,我恍然,那还是姐姐入宫前绣出的样子。“屏风很旧了,家里人惫懒,一直摆着没换,让小侯爷见笑。”
“没有,很好看。”他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回过神来似的,眼中复又有了凛冽之意。而后聂荣很快告辞,我瞧他背影怎么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