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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勒离他们不远,一见不对一个飞身扑了上去,堪堪拽住了那妇人的衣袖,只听得“嘶”的一声,衣袖被扯了个开来,而那个被撞那妇人的额头擦着墙面而过,擦破了皮,血流了下来,看上去甚是可怖。
那两个西戎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中年汉子抢上前去将妻子扶了起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宁珞快步赶了过去,取出了绣帕递给他,示意他赶紧处理妻子额头的伤口。
中年汉子这才恍然醒悟过来,用绣帕按住了妻子的伤口,两人一起跪了下来连声感谢救命之恩。
宁珞不由得一阵恻然,这汉子宁愿经受这样的骚扰和勒索也不休妻,比余慧瑶那个饱读诗书的青梅竹马着实要强上百倍。
“别谢了,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摇头叹息道。
“惹不起我们躲吧,”中年汉子哽咽着道,“实在没法子我们就背井离乡避一避,多谢这位夫人援手,夫人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惹到那群人了。”
虽然宁珞并不怕那些西戎人,不过景勒不敢大意,立刻护着宁珞回府了,等景昀回来,又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宁珞也是奇了,在一旁问道:“你说那案子刺史大人知道不?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判?这样软弱可欺,别说是北周来侵了,就是这些西戎人在城中闹个事,他都镇不住。”
景昀沉吟了片刻道:“此非一日之寒,要根治需得连根拔起,若是一个不留神,到时候折冲府兵倒是和刺史府要有了龃龉,要找一个契机才行。”
抛开这点忧国忧民的烦心事,宁珞在这鲁平城中日渐自在逍遥了起来。
天气虽然越来越冷,可这屋里烧了地龙,又有银丝碳供着,暖意融融。冬日里的雪一下就是好几天,窗外白雪皑皑、雪树银花,手执一本闲书坐在窗口,屋内屋外仿佛时光飞朔,从冬到春,实在是惬意得很。
不用担心有人背后暗施冷箭,不用担心凭空而来的流言蜚语,白日里骑骑马练练五禽戏,弹弹琴画画山水花草,夜晚时和景昀一起围炉夜话,替他分析时政军务,穿插着景侯爷时不时的甜言蜜语和柔情蜜意。
余慧瑶有时也会过来喝茶串门,两人闲来无事对弈一局,从前宁珞在余慧瑶手下便是胜少负多,经历了这一年的磨砺,余慧瑶的棋风愈加稳健沉着,宁珞更是鲜有胜迹了。
景昀偶尔有次回来得早了,和余慧瑶碰了面,等她走了便忍不住问宁珞,邹泽林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宁珞沉默了片刻才郁郁地道:“我也不知道是该继续帮泽林兄等慧瑶,还是要让泽林死了这条心,慧瑶太骄傲太倔犟,以他们俩现在的境况,只怕再等下去也是一个死局。”
景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无奈地在宁珞面前晃了晃:“你瞧,驿馆刚送到的,里面第一句便是问慧瑶可好。”
宁珞算了算时间,只怕现在余慧瑶退回去的信已经到了邹泽林的手中了,她心里五味陈杂,轻叹着道:“以后……他应当不会再写信来了……若是想要和慧瑶两情相悦……除非……是有奇迹发生吧。”
一进腊月,整个鲁平城几乎素装银裹,大街上人迹日渐稀少,唯有一个月两次的集会还是很热闹,大家都忙着采购年货。
然而景昀的府兵操练却没有停止,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三九严寒正是锻炼士兵意志的好时候,折冲府的士兵从上到下,一律五更便起,拳脚、骑术、兵器、阵法各项都没落下,迟到一次,便十下军棍;未达标一次,也是十下军棍,以此累进。如有队正以上故意以生病告假或消极违令的,三日之内未来销假,正职以副职、副职以下属取而代之。
景昀身为都督,以身作则,每日五更便到校场,天黑方才离开,一旬内便在整个昌州巡视一遍,处置了好些惫懒的军官,一时之间,整个折冲府数万名士兵精神抖擞,不敢有半分懈怠,令行禁止,军纪军容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刺史府中有人受不了了。
“姐,这是人干的事情吗?大冬天的你们在屋里烘着暖炉都哆哆嗦嗦的,让我们这些人去操练兵马去,我好歹也是一个兵曹参军,这是要活活冻死我吗?你看看我这手指,再看看我这脚,都成了冻萝卜了,我是说什么都不去了,就说我病了,病得快死了,开春了才能好,他难道还真不给姐夫面子把我这个参军的职位给捋了不成?”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半靠在罗汉床上,啃着一只苹果骂骂咧咧地道,正是于锡元的小舅子丁宁生。
丁夫人看着他红肿的脚趾头不免也心疼了起来,对着于锡元赔笑着道:“老爷,要不算了?不就是告一个多月的假嘛,这点面子总是会给你的。”
于锡元沉着脸呵斥道:“别人能忍得,你为什么就忍不了了?他新来乍到,这火烧得正旺,你小心成了他杀鸡儆猴的磨刀石!”
“姐夫,你这是要我的命啊,”那丁宁生叫苦连天,“你就看在我替你赚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也得让我过上几天好日子啊。瞧瞧以前的张大人,你不是拿捏得很好吗?怎么这个就不敢了呢?”
“你懂什么?张晖能和他比?”于锡元怒道,“这位是谁?是深得帝宠的定云侯!你这一个多月不在,到时候被他翻出旧账来我就完了,我只要今年的考绩再评为上等,这位置便能动上一动,说不准就能调任到京城或江南富庶的府州去,这节骨眼上你不要给我生事。”
丁夫人见丈夫生了气,便又去劝弟弟:“好了好了,不就再忍上几日嘛,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给你好好补一补。”
丁宁生嘟囔了两句,恨恨地道:“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饭闲着没事?他是不是真以为北周人会打过来啊?这都太平这么多年了,打什么打!”
这点于锡元倒是深以为然,这些年边境一直太平无事,半年前还有北周使团特意备了厚礼向盛和帝祝寿,一看就是要两国友好的架势。倒是那些胡族中的西戎人时不时地过来闹个事,不过他们人少,就算再彪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花来,又见识浅薄,让着点求个太平也就好了。
“总而言之,你给我明日就去销假,”于锡元训道,“这些日子给我安分点,对了,”他顿了顿,狐疑地看着小舅子,“这阵子你你没在偷偷弄银子花吧?”
丁宁生的眼皮跳了跳,赔笑着道:“当然没有,姐夫你都耳提面命过几次,我长了几个脑袋,敢再去弄银子花啊。”
于锡元放下心来,又朝着丁明秀看了过去,皱着眉头道:“还有你,别再成日里躲在房间里盘算景昀那人了,早跟你说了他看不上你,就别丢我的人了。”
丁明秀下意识地便去摸额头,那日的大青包鼓了小半个月,她也躲在屋里小半个月没出来,盘算着开了春了怎么再找借口去接近景昀。一听这话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姑父怎么这么说?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于锡元见她还执迷不悟,气得不打一处来:“还能有谁?自然是那景昀暗示过我了,他对别的女人没兴趣,对不自重的女人更是厌烦得紧,请我带个话,不然只怕到时候伤了脸面,大家都不好看。”
这可真真比那日摔在地上还让人下不来台,丁明秀的脸涨得通红,眼里涌出泪来,哀哀地看向丁夫人:“姑姑……我好命苦……”
丁夫人心疼死了,揽住侄女抱入怀中,没好气地道:“还是个刺史呢,见了个侯爷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于锡元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忿然一甩袖,扔下一句“头发长、见识短”,自去小妾那里快活去了。
这眼看着就是腊月二十三了,和往年不一样,没有了京城的一大堆好友亲人,家里只有两个人实在冷清,宁珞索性便叫人去了余家,正好余丰东也回来过小年,便全接了过来,总算让这都督府里看上去有了些热闹之意。
余丰东在这里已经一年了,看上去人黑了好多,精神却看上去不错,一见景昀便打开了话匣子,两个人一同钻进书房去商讨着昌州的军政大事去了。
余慧瑶笑道:“我原本还担心我爹爹会一蹶不振,现在看来,他被贬倒也不全是一件祸事,身居高位是被人蒙住了双眼,到了下面才看得通透,他总是和我说,这昌州再不派个手段厉害些的人下来,只怕要从里面蛀出来了,现在侯爷来了,可算让他逮住了。”
“正好让伯父多教教景大哥这昌州官府中的诸多窍门,来,我们喝茶。”宁珞笑道。
两人正聊着,忽然门外有人笑道:“枉我还一路飞奔,怕你想家哭鼻子了,原来你倒是逍遥。”
“夫人!五少爷来了!”绿松惊喜地叫了起来。
宁珞一瞧,顿时呆住了,只见宁珩行色匆匆地站在厅门外,大氅上还沾着雪花,笑吟吟地看着她;卫泗默然立在身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