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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此谈妥婚事,惊宸命丫鬟服侍她沐浴,便借口去探望外公,匆匆出去。
初心知道,他是要赶去见呼延协,目送他的背影出去,心头顿时一阵撕扯地剧痛。
他去冒险,她怎会有心情静养?!
担心他离开了,还能听到她的动静,她无声抬手,制止丫鬟的搀扶悦。
拿了纸笔,她对丫鬟写道,“帮我准备礼服,备车,我要入宫给女王陛下请安!”
*
遥远的靖周皇宫内,张灯结彩,红结高悬,满宫辉煌彤红,似要举行一场婚礼。
诸国使臣带来的公主郡主,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队,在玫瑰纷飞的晨风里,似朵朵娉婷娇美的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朝着大殿缓缓行去…搀…
百里遥,百里羿,百里炜,百里嫣等人,作为长辈,陪同在三皇子与四皇子身边,与高高的百层长阶之上,俯瞰下去,皆似浏览一副冗长的画卷,眸光里兴味盎然。
这对儿孪生皇子,却似经历一场浩劫,两张十分相似的绝美容颜,铁青难看。
毫无疑问,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最惨淡最悲凄的生辰宴。
往年,皇长兄不在便罢。
今年,却是……父皇母后不在,皇长兄未归,外公外婆更是连半份礼物新奇的都没有。
可恶的是,他们十八岁高龄都没有嫁出去的老姑娘姐姐百里暖,竟然与丞相在遥远的血魔京城传来婚讯。
从此以后,他们少了一个调侃的话题,也失去了许多乐趣。
郑烽和栾毅忙于跟随父皇出征,呼延协和百里康一听说要打仗,兴奋地喊打喊杀,活像两只跟着大王去巡山的小妖,火急火燎地走了,临别连生辰礼物都没给他们留下,所谓兄弟之情……屁!
三位国师也借口不放心,都跟着去凑热闹……
所幸,还有三位皇伯父和两位皇叔,帮他们应付着那些使臣。
几个弟弟妹妹,看使臣们进献的成对儿成对儿的孪生公主唱歌跳舞,勉强还坐得住。
百里悠这累赘的宝贝疙瘩,却毫不给面子。
喜宴正酣,正待两位美人上前来敬酒之际,小丫头竟大煞风景地,坐在两个寿星之间,哇哇地哭着喊着要爹娘。
小七,小八,小九更是方才知道,父皇与娘亲不知所踪。
因为嬷嬷们说,父皇和娘亲忙于和重要的使臣谈事情,脱不开身……
“三哥,四哥,父皇和娘亲到底去了哪里呀?”
“三哥,四哥,父皇和娘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怎么没有道别就跑了呐?”
“三哥,四哥……”
满殿里,大的嚷,小的哭,好好一个寿宴,乱成了一团,两位寿星欲哭无泪,适才知道爹娘在身边时的好。
*
白天的血魔皇宫,静得骇人。
吸血鬼大都在白天休息,而且他们听力异常敏锐,各处需要话语交谈的,都布了结界隔音,因此,哪怕是低柔轻缓的细语,在这样的境况下,也会显得异常刺耳。
初心被护卫带着穿过殿前广场,恢弘巍峨的宫殿,显得人渺小如脆弱的蝼蚁,脚步和裙袍拖曳,却响着回音。
初心见吸血鬼颦眉回头看她脚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轻功不太好……”
“所幸,今日女王陛下没有睡午觉,否则,定饶不了你!”
初心讪然浅笑。南赢王在,女王陛下怕是睡也睡不着吧!
到了御书房门前,初心客气地颔首拜谢,忙取出碎银打赏护卫。
岂料,人家竟鄙夷地看了眼那几两银子,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初心不禁自嘲失笑。
这些吸血鬼皆是活了上百年的,与寻常府邸的护卫有着天壤之别,人家哪里稀罕这点碎银?!
见门前没有守卫,她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推门要进去,迎面竟飞来一个东西……
柔软的腰身,迅疾向后弯,竟是一把椅子——紫檀木包了金箔的雕龙高背椅,就提着她的下巴尖儿,飞到了宫廊上,顷刻间变成一地碎木。
初心惊魂不定,忙贴着门边,稳住身子。
女王陛下的确没有睡午觉,正忙着打架。
她双眸血红,鬼爪狰狞尖利,獠牙森白,而南赢王妃末药,则是尖耳绿眸,一副巨狼的样子,两人嘶吼怒哮,招招致命,打得不可开交。
凤迤逦冷看了初心一眼,只道,“关门!”
末药本着良好的素养,瞬间恢复成人形,朝她打了声招呼。“初心,你来找惊宸?”
初心顶着龙卷风似的强大真气,忙道,“不是,我来找王爷。”
凤迤逦一脚踹在末药腹部,“你找他何事?”
初心正要回答,末药一拳打在凤迤逦心口上……
桌椅,摆设,被撞击的真气冲击,破的破,碎的碎,已然难辨曾经的辉煌富丽。
除了那宏大的浮雕金龙还在墙壁上完好无损,满殿竟是无一完好,就连左右九根盘龙金柱,都残破不全。
严怀景在内殿的门帘探头出来,朝着那战战兢兢的娇小身影唤道,“初心,本王在这边。”
初心忙贴着墙壁冲过去,这就要跪下行礼。
严怀景忙托住她的手肘,把她拉到内殿,拢住门帘。
“可是惊宸出了事?”
“正是!初心是来求您帮惊宸的。”
初心把南宫修明诱抓自己的事细说一遍,见严怀景一身睡袍,担心地问道,“王爷这是生病了?”
严怀景已然被折腾地心力交瘁,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便去了罗汉榻上坐下,拿起盘龙矮几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盅茶。
“本王没病,是外面那两个女人疑神疑鬼,说本王中了毒蛊,还不准本王出去。”
“王爷,女王陛下和王妃娘娘在打架……”初心不禁怀疑,他压根儿没有看到外面的境况。
“她们解毒蛊的药方背道相驰,因此才大动干戈。”
严怀景并非没有看到,但是,帮哪个都是错,所以,他干脆不帮。
所幸,初心来了,当着晚辈的面,她们顾及颜面,才没有难听的怒骂对方。
前一刻……
凤迤逦骂末药,是勾引他的第三者。
末药骂她,是背弃夫君和女儿的狐狸精。
凤迤逦又骂末药居心叵测,一心想得一个一统天下的小孽种。
末药又斥她独守这空阔的皇宫多年,一心只惦记着男人,头脑不正常……
那等不堪入耳的话,外人听去不过一笑,入了他的耳,却句句锥心刺骨。
初心见他无奈地按住心口,忙扣住他的手腕探查……
严怀景失笑,“怎么?你也精通医术?”
“皇后娘娘年幼时,常独自研读医书,初心闲来无事,也跟着娘娘学着看了些,谈不上高明,一般的小病小痛,毒虫毒蛊,能解一两种。”
“本王的女儿是凄苦,所幸多读那几本医书。倒是没想到,能激励你这丫头。”
或许,这就是天意。
“不过,丫头,你若有第三种法子解,可不要被她们知道,否则,她们恐怕会杀了你。”
初心被他的玩笑话逗笑,为他探脉之后,并没有马上细说解决之道。
她从怀里取出一包药,倒在茶盅里,又咬破手指,滴入两滴鲜血……
“王爷,女王陛下与王妃娘娘的解蛊之法可与您细说过?”
“哼哼……她们?”
严怀景不敢恭维地摇头骇笑两声。
“她们一个要将本王转变成吸血鬼,一个要将本王转变成狼人,待本王变了再生之体,她们再打开胸腔,自心脏里,挑拣出毒蛊。”
原来,她们要争抢的,是对南赢王的掌控权!
变成狼人亦或吸血鬼,从此,不管他想什么,想做什么,与何人在一起,都将失去自由。
“王爷且宽心,这毒蛊要解开很简单。王妃娘娘与女王陛下,定是想让王爷从此避免此种惊险,且希望王爷能永生长寿,才执意争执。”
严怀景哑然,瞧着她剔透澄澈的眼睛笑了笑。这丫头心思剔透,如陌影,却难得没有陌影的桀骜与锐气,倒是很会安慰人。
“请王爷把袍服解开,将这盅茶涂抹在心口上,那毒蛊会自己爬出来……”
“就这么简单?”
初心点头,又煞有介事地摇头。
“一点都不简单。我平日惧怕虫子,这驱虫的药,是用百种最顶级的茶粉搭配了一点毒药和吸血鬼之血做成的,做了上千次才做成的。”
严怀景失笑,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倒是不如一试。
他扯开衣袍,把茶水倒在掌心,拍在心口上,不过片刻,血肉便似针扎般刺痛。
一条黄绿色的透明的小虫,自心口的皮肉里缓慢地钻出来,带出了些许血丝,伤口随即痊愈无痕……
严怀景慨然一叹,“我堂堂靖周南赢王,竟差点被这么一条小虫害死?!”
初心忙拿茶盅盖把小虫拨到了地上,小虫挣扎两下,便僵死过去。
“不知是谁如此害王爷。”
“除了呼延协,还能有谁?!”
“惊宸便是去见他了,只是不知……约了在何处见面。”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严怀景忙起身到屏风后更衣。
初心听到外殿的打斗还在继续,忙朝着屏风提醒道,“女王陛下和王妃娘娘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王爷不如给她们一个准话。”
严怀景笑了笑,没有应,“丫头,你何时与惊宸成婚?”
初心脸儿微红,赧然道,“回京之后。”
严怀景从屏风后出来,一身王袍贵雅整洁,他抚着袍袖,漫不经心地说道……
“爱情这东西,太会作弄人。有些人,你认为是你的,却在你身边呆了十几二十年,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貌合神离。而有些人,与你相隔海角天涯,一日相遇,便成了永生永世的相守。”
*
春雨刚过,寒夜凄清,玄月幽暗。
距离京城三十里外的乱世岗,虽有林木遮荫,野花点缀,却愈显得阴森可怖。
惊宸捻着呼延协的字条,一路行来,放眼望去,白骨皑皑,残尸无数。
细雨浸沐过,四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臭之气,混杂在草木浓烈的芬芳里,悚然难闻。
王府宫苑,百官府邸,商贾贵人的府邸内,但凡有过失罪责严重者,都被赐死,丢来此处,暴尸荒野,任由寒鸦啄食血肉。
吸血鬼还好些,被阳光倾照,化为灰烬,保得几分尊严。
狼人与人类,一旦丢尸此处,不但被鸟啄食,还会被野兽扯得残破不全。
惊宸脚步略停,不禁朝东望了一眼,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此处向东百里,便是呼延协花费十五年建成的地宫。
此刻,那边正闯入了他安排的大群月魔杀手,只是中间隔着村落,要探听那边的动静,有些模糊。
而眼前这些尸骨……若是在那小魔镜下复活,恐怕将以满腔悲愤与仇火,向从前的主子扑杀而去……届时,莫说附近的村落,就连整个血魔京城也将暴乱四起。
呼延协一袭明黄的龙袍,坐在远处巨石的龙椅宝座上,优雅品茗,那等雅趣,那等尊贵,与这惊悚可怖、腐臭熏天之地,格格不入。
“惊宸,那东西……你可带来了?”
“是,带来了。”
“让本王瞧瞧。”
惊宸从怀中取出小巧玲珑的小魔镜。
“解我外公毒蛊的解药,总该给我了吧?!”
“这是当然。”
呼延协屏退左右,亲自上前,把小巧的白瓷药瓶递上,随手便夺了那小镜子。
惊宸打开小瓶子,看了看里面的药丸,“你不会给我假的解药吧?”
“我若真的杀了严怀景,迤逦岂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惊宸嘲讽失笑,“你既有此打算,我外婆在你心里,还有何分量么?”
“那毕竟是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我呼延协就算除尽天下人,也断不会让她伤心。”
呼延协心不在焉地说着,端详着掌上的东西,眸光清寒狐疑……
惊宸看出他的疑虑,忙道,“短短这几日,工匠们打造不出这等上古宝物。”
小魔镜底座如花托,曼珠沙华的花瓣鲜红诡艳,如血液凝成,扣合包拢着银亮的镜面。
镜面在月光下,自花瓣的缝隙间,寒光明灭,似有淡淡的画像自镜面上飘散弥漫。
呼延协如获至宝,激动地这便朝着月亮,召唤,祈祷,默念咒语……
然后,又默念咒语,祈祷……
小镜子在他掌心上纹丝不动。
惊宸冷瞥他一眼,忍不住讶异于他知悉咒语。
他在那部落里偷得这小东西之前,是听一位年迈的老人说的。稍坐尝试,亦是在那部落两百里外偏僻的墓地……
呼延协定是派暗人一路跟踪他与外公、末药,才会知晓如此清楚。
自知力量悬殊太过,斗不过这老狐狸,他真气如刀,横扫整片乱石岗,白骨顷刻间化成粉末,而那些残破的尸体,也细碎不全……
“您老慢慢玩,晚辈要回去救外公,就不奉陪了。”
呼延协念了数十遍咒语,小镜子毫无反应。
凭惊宸刚才毁掉所有的尸体,便可断定,这东西不可能有假。
可他还是忍不住怀疑,“慢着!”
惊宸在十丈外冷邪扬起唇角,转身,顿时一副内敛懂事的好好晚辈模样。
“今晚不是满月,它的力量弱了些。”
“如何才能让它的力量强大?”
“您放半盆血,把它浸泡在里面,半个时辰,方能起效。”
“用我自己的血?”
“你可以找一头猪,不过,这镜子恐怕会听猪的话,再不听你的。”
惊宸说完,这就脚底抹油,打算溜之大吉。
背后却袭来一股长龙似地真气,将他手脚死死缠住,任凭他踢踹挣扎,上蹿下跳,也挣扎不开。
“百里惊宸,你该知道,欺骗我是什么后果吧?”
“这镜子是我偷来的,用法也是道听途说,若不灵,也算不得欺骗!”
呼延协隐忍暴怒,沉声警告,“不灵,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老顽固,竟是不讲理的主儿!
“这里的尸体都被我毁了,就算它能灵验,也无人可让你复活。”
呼延协不再理会他,这就命护卫找了一个破木盆来……
惊宸尝试挣开缠在身上的真气,这一团真气,似蚕茧,竟是纹丝不动。
见呼延协坐回龙椅,这就要以狼爪划破手腕,他忙道,“哎……要用金盆,可容半桶水的才可以。”
“你刚可没说金盆。”
“金盆聚力,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喜欢金子!”
“算你说的有理。”呼延协只得派几个护卫去买金盆……
京城内……
凤迤逦派遣满城锦卫四处严搜,寻找惊宸的下落。
末药,暖儿与凤纯也在忙着分头寻找。
初心忆起呼延协开设的钱庄,直接策马到了钱庄门前。
见掌柜迎出来,她忙下马,客气地堆上笑。
“我带了协王殿下最想要的东西来,不知王爷是否在?”
掌柜看了眼紧随初心不远处的严怀景,不敢怠慢,忙道,“今日王爷出城,倒是没说去何处。一早,听到护卫们议论说,要抬龙椅和茶几去乱石岗,姑娘可以去那边找找。”
“多谢掌柜!”
初心给严怀景递了眼色,两人忙上马,朝着城门策马奔去……
快马疾驰,刚出了城门,百里玹夜宏大的雪白羽翼轰然收拢,抱着陌影在宏大的城门前停落。
两人皆是宝蓝锦袍黑披风,落在入城的百姓之中,那气势仍是卓尔不凡的,因罩了面容,虽出众,却并不扎眼。
策马入城的几个金甲护卫,气势汹汹,怒声呵斥着驱赶了挡路的行人,连同百里玹夜、陌影,一并赶到了路旁。
其中两人气急败坏地嘀咕抱怨。
“说什么金盆?我看百里惊宸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咱们若买个小盆回去,那诡计多端的小子,定然又说要大盆。”
“我听说,那乱石岗下还迈着无数枯骨,万一那东西真的能起死回生,那些活死人会不会连我们一起杀掉?”
“主子还用得着我们呢,断然不会让他们滥杀无辜的。”
一行人遥遥远去,百里玹夜和陌影相视,默契未有交谈,便分道扬镳。
百里玹夜当即朝着乱石岗飞去。
陌影则从腰间摸出血魔储君的令牌,入了城楼的统领书房。
统领将军忙从桌案后起身,恭谨行礼。
“去禀报女王陛下,呼延协掳劫靖周皇子,居心叵测,意图颠覆血魔王朝,死罪难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