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西疆除夕

抹茶芝士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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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疆边城。

    近日大雪连连,就连黄沙大漠都披上了一层雪衣,天地间仿佛被笼罩在一片莹白之中。放眼望去,这世间的色彩只余下天边的一道霞光,还有地上的那一片土黄。

    夕阳下,乌黑色的城门泛起点点红光,好似被生命镀上的斑驳血色。

    自入秋以后,边城便开始实施戒严。西城门关闭,不可进不可出,就怕放走了探子或者混进了奸细。面向郑国腹地的东城门,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不得随意进出。

    这些规矩听起来严厉,但世代生活于此的百姓都早已习惯。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好,就是少了一些大商贾的来往,某些南边特产的物件,比方说丝绸什么的,就不如平常那般容易买到了。

    今夜正是除夕团圆之时,但大街上却透出别样的萧瑟,全然不见张灯结彩的热闹。偶尔出现的路人,大多都四处警惕地环顾四周,而后裹紧衣裳、加快脚步。

    某些隐秘的街头巷尾,好似潜藏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是些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百姓。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时节,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冻得口唇青紫,手指、脚趾通红肿胀,仿佛一根根粗涨的萝卜。寒风犹如刮骨的钢刀,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皲裂渗血。甚至,有的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甚是渗人。

    他们瑟缩地挤靠在墙根,仿佛这样,就可以汲取屋内的丝丝温度。

    镇西侯府,正院。

    门被轻轻地推开,夜间寒风倒灌,屋子里陡然添了几分冷意。

    姜端敏顿时觉得喉部一阵刺痒,抬手用帕子掩嘴,发出了几声呛咳。

    青梅闻声,连忙放下手里的小碗,动作熟练地抚着主子的后背,“夫人的咳疾,可是又犯了?不如请位大夫来,给夫人诊一下脉吧。”

    也许是因为心境的改变,调养了大半年后,姜端敏的身体就强壮了不少。又因汤汤水水不断,她不仅脸上多了些血色,就连泛黄的发丝也开始变得乌黑油亮。

    待到秋风乍起,她的咳疾虽然没有根除,但也不似往日那般总是憋得喘不上气来。

    “不必这样麻烦,”姜端敏摆摆手。她轻抚着胸口,缓了缓气息,“就是昨晚夜里没睡好,今晚好生歇歇就没事儿了。”

    话虽如此,但她的声音有点儿轻,听起来没有丝毫的底气。

    前几日,姜端敏见风和日丽,没有那裹着黄沙打转儿的大风。所谓静极思动,她便换了一身骑装,打算到郊外的马场转转。

    虽然城内戒严,但镇西侯没有特殊吩咐,老管家自然不会限制夫人的活动。说实话,他见夫人不像前两年那样,整天窝在房里病怏怏的,顿觉老怀大慰。毕竟,只有母体健康了,以后孩子的身体才会健壮。

    经过两年的努力,姜端敏的骑术也从一窍不通,进步到可以独自控马小跑。去往马场的路上,她一般都是骑着小母马,慢慢地溜达过去的。

    刚刚行至郊外,就见一个灰褐色的身影从路边窜了出来,“夫人啊,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眼见躲避不及,姜端敏被吓得闭上双眼,本能地搂着马脖子。对于这种突发状况,只会控马小跑的她,完全是无能为力的。

    幸亏一旁的护卫队长反应迅速,立刻探身过去拽住缰绳,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小母马天性温顺,原地踱了几步后,也就安静下来了。

    姜端敏有些惊魂未定地直起腰身,愣愣地看着那个不停哭求的妇人。

    这妇人的衣裳是有些泛白的灰色,不知沾了些什么,衣袖、后背……竟然都带些浓重的褐色。可能因为奔跑的关系,她的衣领还有些歪斜,裤腿还沾了些黄色的泥巴。

    因为怀里抱着小襁褓,她磕头的姿势多了几分笨拙,“夫人,求求您……”

    护卫队长眼尖,注意到那妇人身上的褐色,竟是凝固的血迹。他的神色微凛,隐秘地向后比划了一个手势。其余护卫的手,都按在了尚未出鞘的刀柄上。

    他试探着接过那个小襁褓,只见里面的小婴孩双目紧闭,口鼻周围有着瘀青,触之冰凉。显然,孩子已经死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护卫队长大致推断出发生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愤慨。他把襁褓交还到妇人的怀里,沉声道,“请节哀。”

    那妇人双手颤抖着搂紧小襁褓,撕心裂肺地哭喊:“娘的儿啊……”

    姜端敏听得心酸,眼圈微微泛红。她有心安慰,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丧子之痛,并不是一两句就能抚平的。

    哀嚎声嘎然而止,那妇人轰然倒地,双眼怨恨地看着西方,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

    后来,姜端敏才知道。

    这妇人所在的村子遭到袭击,革森的军队伪装成强盗,不仅劫走所有粮食,还把村民都杀了个精光。

    危急之中,这妇人的丈夫把妻儿藏在隐蔽的地窖,独自面对屠刀。这妇人怕孩子哭闹,就一直紧紧地捂着孩子的口鼻,丝毫不敢放松。岂料,孩子躲过了刀剑之祸,却被母亲活生生地捂死了。

    悲痛与绝望交织,这妇人竟然咬舌自尽了。

    这就是……战争吗?

    无意间窥见这冰山一角,姜端敏只觉得自己从前太天真,竟然埋怨夫君只顾军务,不见丝毫柔情。她的胸口一阵窒息,剧烈地咳喘顿时爆发了出来。

    幽深寂静的夜晚,姜端敏眼前时不时闪现着几个画面,轰然倒地的妇人,透出怨恨的双目,不停涌出的鲜血……

    青梅知道主子的心结,便也不多劝什么,把那个小碗移到主子的手边,“夫人,先用碗五福安神汤吧。”

    姜端敏从善如流地端起小碗。

    “笃、笃”两声,房门被叩响。

    “夫人,”老管家的声音响起,“侯爷派人前来传话,说军务繁忙,不能回府与夫人共度除夕了。”

    青梅眼中的忧色加深,侯爷已有月余不曾回府,如今连除夕也不能回来。夫人一向爱重侯爷,夜不能寐加上心情抑郁,这身体只怕会更差。

    低落了一瞬,姜端敏放下手里的空碗,抿了抿嘴唇,“既然侯爷不回府,便早点传膳吧。早点吃完,也好早点休息。”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带了些犹豫,“青梅,你去问问管家,府里能否把这年夜饭送过去给侯爷。如果可以的话,让厨下多弄几碟青菜,还有羊肉、牛肉……送到军营那边,让侯爷和一众副将分食。对了!别忘了再多烤制些牛羊,送到普通士兵的军帐中。”

    “夫人……”面对着主子的超常发挥,青梅心里的担忧已经突破天际。

    姜端敏对上婢女的眼神,不禁莞尔,“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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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中,主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自入冬以后,边城附近的偏远村落,就不停地被洗劫一空。这些强盗行动迅速,抢粮食、杀村民,一气呵成。他们目标明确,从未丝毫多余的动作,比方说抢女人什么的。

    因此,主帐这边推断,这些所谓的强盗应该都是军队乔装打扮而成的,行动时应该还特地包裹了马蹄。

    明明灭灭的烛光下,镇西侯李景的表情有些模糊。

    “革森那群王八犊子,还自诩什么不灭的狼群,我看啊,就是一群黄鼠狼,专门偷鸡还喜欢放臭屁……就应该发兵,攻进这些黄鼠狼的王庭!”这位副将长得像座肉山一样,蒲扇般的手掌愤怒地拍打眼前的长条大案。

    “发兵吧……”

    “是啊,侯爷发兵吧!”

    “不可,”李景用那只独眼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没有陛下旨意,革森也没有摆明车马来叩关,兵不能动!”

    他心里有更深一层顾虑,国库缺粮,今年的军粮也是紧巴巴的,陛下肯定不会妄动干戈。而且,在粮草不够的情况下打仗,这跟推麾下的士兵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同理,革森把军队乔装成这样,也是不愿在缺粮的情况下用兵。

    沉默片刻后,有个副将一脸忧心忡忡。

    “侯爷,迄今为止,已经有不少条村子被洗劫,城里越来越多难民,偷窃、抢劫屡见不鲜。有些百姓,甚至都不敢轻易出门了。长久下去,就怕还没打仗,城里头就已经乱起来了。”

    “侯爷,末将有个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声音在门边附近响起,带着特殊的清润。

    众人循声看去,这把辨析度极高的声音,正是魏国公世子姜钰所发出的。

    这个看起来斯文瘦弱的少年人,仅用了短短的三年,就从一个什长混到了五品郎将,还混进了主帐参与议事。虽然与镇西侯有某种的裙带关系,但是他每次升迁的军功却是实打实的。

    这样,一众副将就算心里有些泛酸,但到底也是服气的。

    李景似乎想到了什么,独眼微微眯起,“姜郎将,继续说。”

    “末将以为,既然革森打着强盗的名义而来,咱们也可以打着剿匪的名号出军。不管抓到是什么人,立即就地格杀。咱们杀的都是强盗,革森也不好说些什么?归根结底,还是革森不占理啊……只是每次行动要迅速,最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剿匪是不好越过国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