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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弦月隐匿,繁星闪耀。
太华殿的琉璃瓦顶上,折射着银白色的星辉。殿内一派灯火通明,丝竹之音乘着夜风,打破了这黑夜的宁静。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就连一向淡漠的庆和帝,也示意斟酒的宫女一再满上,举杯与大臣们同饮。
辞旧宴才刚开始,那些敏锐的大臣就发现这个宴席的不对劲——皇帝仅有的两个成年儿子,居然都没有出席。
他们都知道,宁王跟着卢左侍郎离京,修堤筑坝去了,自然就不可能出现在辞旧宴。那……晋王呢?自从他告了病假后,貌似……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前段时间,这些大臣都忙着处理年末的政务,一天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天,自然就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管旁人的闲事儿。
如今,他们都清闲下来了,便纷纷猜测晋王的真正去处。
你看,晋王妃仪态端庄地跪坐于席间,面上的表情有些紧绷,看起来像紧张,多过像担忧。由此可见,晋王怎么可能会是生病,还要严重到不能出席辞旧宴的地步。
而且,辞旧宴是从高祖时期便流传下来的传统,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意义。上至皇帝,下到群臣,只要不是什么特殊情况,就一定不会缺席。
因此,这些老狐狸相信,晋王肯定是有什么要务,离开了京城,以至于不能出现在这辞旧宴上。
他们一下子就想到晋王领的差事,难道……是晋王负责的那桩“西北旧案”有什么线索,需要离京探查吗?
想到这里,老狐狸们举杯的动作顿了顿,风雨欲来啊,只是不知道什么人会被掀翻了呢?
王尚书作为“老狐狸”中的一员,自然也猜到晋王离京的去向。但是,他却波澜不惊地与旁人共饮,手下不见丝毫的停顿。
月上中天,酒过三巡。
不少大臣已经醉态毕现,有的举箸击盘,放声高歌;有些不甘寂寞的,甚至赶走奏乐的琴师,亲自弹上一曲高山流水;更多的,自席间出列,踏着歌声与琴声,纵情欢舞。
一时之间,披头散发、领口歪斜者,比比皆是。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姜素敏眨了眨眼睛,看来这般群魔乱舞的景象,应该每年都会上演的。她不经意地偏头,便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庆和帝一手执酒杯,正向她举杯示意。
姜素敏的嘴角微微扬上扬,温柔浅笑。霎时间,她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熙光流转。她伸出双手托起眼前的酒杯,向庆和帝致谢后,以袖掩面,将酒杯内清泉一饮而尽。
可能因为酒气有些上头了吧,庆和帝只觉得,自己被那双深遂的眼睛所俘获,心神有那么一瞬的迷醉。
姜素敏放下酒杯,扭头看看端坐在身侧的明成公主,也就是三公主。只见她低着头,眼神有些放空,厚重的妆容下难掩青黑的眼圈,怎么看都是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素敏不禁觉得奇怪,这姑娘明年开春就要成亲了,如今,理应是留在娘家安心待嫁的时光,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不会是那什么婚前恐惧症吧?
这么一想,姜素敏就觉得,应该是*不离十了。明成公主这般胆小怯懦、不善言辞的性子,婚前恐惧什么的,真的是很有可能。
她曾经受庆和帝的嘱托,要教教这位明成公主如何打理府邸、如何当家作主。如今看来,她首要的任务,应该是帮忙解开这个姑娘的心结,让她好安心出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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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无星无月,只有海边的涛声依旧。
不见丝毫灯光的小渔村,很快与黑夜彻底地融为一体。
破败的茅草屋里四处漏风,晋王与陈幼安时不时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衣物。此时,他们二人背靠背地,挤在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上。尽管两人都不想靠得太近,然而他们的后背总是不可避免地贴到一起。
除了妻子以外,晋王从未与旁人,想到要与陈兄再挤好些日子,心里便一阵别扭。
晋王感受着背后的热度,又因着这床板太硬,便意识地往外挪了挪。他只觉得身子有了一瞬间的悬空感,还没反应过来,就“砰”地一声摔倒地上了。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正在沉思的陈幼安“嚯”地睁开眼睛。他竖起耳朵听见晋王悄悄躺回床上的动静,就知道这人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复又闭上眼睛,呼吸均匀而绵长,俨然一副沉睡未醒的样子。
其实,陈幼安在继续回想白天的那些细节,希望能够推断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世人都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总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村长揣好了银子,表情也似乎没有那么冷硬了。
他当下就走到村道上,指着村子后头的小土坡,表示那墓碑特别大,坟头草特别低矮的,就是赵侍中的衣冠冢了。晋王与陈幼安直接过去就行,他不找旁人作陪了,毕竟年关在即,到别人的坟头上不免有些晦气。
至于吃、住方面,村长沉吟一下,然后说:“你们这一路过去,就会看见林子旁的空屋,就暂时住在那里吧。吃食……你们看起来也不会开火,我就找人给你们送过吧……乡下东西,别嫌弃。”
做戏要做全套,晋王与陈幼安与村长道谢后,便向着那个小土坡走去了。
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村子,平日往来的不是亲戚就是熟人。乍然出现两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就仿佛那天外来客一样,引起了村民的极大关注。
很多的村民都躲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偷偷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他们隐晦的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冷漠,甚至还有贪婪,但惟独没有善意。
孩子们都学着家里大人的动作,小身子扒在门缝上,用好奇与警惕的目光看着外面的两人。
陈幼安走在村道上,只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个在路边玩耍的孩童都没有。如果不是刚刚才见到村长,他一定以为这是个荒废的村落。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正被什么人窥伺一样,总觉得如芒在背。
举目望去,即便时值冬季,这个不大的山坡上依旧长满了长苍青翠绿的野草。沿着小道一路往上,可以看见一个个起伏的坟包,苍翠的野草间褐色的木碑影影绰绰。不少的木碑上都刻了个几个格外抽象的字,经过陈幼安仔细辨认,大多应该都是赵某某。
如此看来,他们脚下的小土坡,就是这个村子赵氏族人的墓地了。
晋王与陈幼安找了很久,终于在小土坡的临海悬崖边,看见赵侍中的衣冠冢。远远看去,这个衣冠冢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堕入身后的大海。
即便不通堪舆易学,他们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能够惠泽子孙的好墓穴。
震惊过后,晋王与陈幼安心中不禁猜测——赵侍中与这个村子之间,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世人都以读书为贵,别说村子养出了个京官,就算是秀才、举人,那也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儿。但是……提及赵侍中,村长的脸上只有淡漠,丝毫不见骄傲、惋惜。而村长,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了所有村民,特别是在这种偏僻、封闭的小村落里。
而且,这个村子太过贫瘠了,连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的话,怎么可能供养出赵侍中这样的京官。
不仅仅是负担不起读书费用的问题,更是一个很现实的观念问题。就比如,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时,他只会想办法去填饱肚子,而不是想如何才能得到高床软枕。
同理,身处这样一个小渔村。
最出息的那部分人,应该是想着到镇上做点小买卖,或者到镇上当个手艺学徒,日后能够挣到比捕鱼更多的钱。但是,绝大部分人,想的都是明天能捕更多的鱼,捞到更多的贝类,来一次大丰收。
怎么都不会有人,会想去读书识字,考秀才,考进士,做大官。
这并不是鄙视他们观念的浅薄,而是这些时代生活于此的村民,压根儿都没有见过官,又怎么会有想要做大官的概念呢?
那么原本是世代渔民的赵侍中,到底是谁灌输给他读书、出人头地的概念呢?又是谁在背后资助着他?
细思恐极,晋王与陈幼安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沉重,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这个局肯定已经筹谋很多年了。
如今,时隔多年,还能有什么证据留下来吗?
但是,晋王转念一想,如果能够揭开着背后的秘密,隐藏在赵侍中身后的人也应该浮出水面了。
他的眼睛亮了一瞬,神色间带出了些志在必得,“陈兄,看来咱们这一趟,来对了!”
不同于晋王的兴奋,陈幼安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心头依旧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云。因为,他始终没有忘记,刚刚进村子时孩子们践踏同伴的那一幕。
孩子,是一种天真而又残忍的生物。他们的脑海中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全部都是来源于自己的父母亲人,还有周边的环境。
面对伸出援手的晋王,那些抬着小筐的孩子全都一脸惊慌高喊“贼人”。也就是说,这些孩子都没有感受过,任何来自于旁人的善意。这导致他们的脑中没有“善意”这个概念,自然就不知道晋王是过去帮忙的。
看见摔倒的同伴,那些孩子全都视若无睹地踩踏过去,只顾着自己逃离“贼人”。而被踩的那个孩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孩子们不存善意、阴暗自私,仿佛就是这个村子的侧写。
出于安全的考虑,陈幼安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天潢贵胄。毕竟,对方如果不好了,他也是万万好不了的。
“王爷,”他低声地唤了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才是常态啊。”
陈幼安的潜台词,就是提醒晋王行事要更加地小心。
从未曾过见识过世故人情的晋王,微微一愣,穷山恶水出刁民?
虽然他不太明白陈幼安的所指为何,但也点头应下了。
此时,暮色四合,一片苍茫。
找到村长嘴里的空屋时,晋王的心里是拒绝相信的,这间看起来荒废已久,顶棚稀疏、四壁漏风,木门缝宽得好似栅栏的茅草屋,就是他们二人暂时落脚的地方。
陈幼安看起来倒是一脸淡定,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他打量一下周围,发现茅草屋的大门并没有门锁这一类的东西。他便走上前,伸手用力扳了扳,可是没有扳动。
已经惊呆的晋王见状,便上前搭了把手。不知道是这门太过脆弱,还是它的结构本来如此,在他使劲一拽后,木门“哐当”一声,从茅草屋上脱离,在地上蹦了两下才安稳下来。
“……”
晋王看看地上的木门,而后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自己那只闯祸的手。
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力气了,刚刚就是这么一劲儿啊,还没有拉弓的时候费劲呢。
陈幼安看看地上的木门,没有理会被吓傻了的晋王,举步走进了这个茅草屋。他环顾一周,发现屋内四角挂着大量的蜘蛛网,硕果仅存的木板床上铺着厚厚一层灰。
铺盖什么的是不能奢望了,这屋子不好好打扫的话,压根儿就没法儿住人啊。
此时,回过神来的晋王也发现,这屋子破得仅剩一张木板床了。
这样的情况,两人就只好向周围的村民求助了。
想起那扇平躺在地上的木门,晋王出于弥补的心理,行动起来也格外积极。他走到屋外,抬眼望去,就看见一户人家打开了大门,料想应该是有主人家的吧。
心急之下,晋王都没有告诉陈幼安一声,就快步走到那间茅草屋前。果然,那里一位膀大腰圆的大婶儿,蹲在地上淘洗着一大把红褐色的野菜。
看见传说中的陌生人,那个大婶儿不禁捏紧手的野菜,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十分警惕的样子。
晋王先是作揖,又是软语恳求,可对方却丝毫不见被软化的样子,警惕的眼神中开始流露出凶光。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村长讨房租和吃食费用的样子。他便从怀里摸出了两粒碎银,试探地递到那个农妇的手边。
然后,他还刻意地放慢语调,用一只手比划着,表示自己想向她买一些生活用品,例如铁锅、水瓢、扫帚、水桶、铺盖之类的。
不远处的陈幼安看见晋王给银子的动作,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在心里暗暗叫糟。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他刚刚不是才跟这人说了吗,怎么连“财不可露白”的道理都不知道啊!
那农妇看见被指尖捏着的、银光闪闪的两粒碎银,脸上的警惕立马就退下去了。她放下手里的野菜,在自己的衣裳上把手蹭干,喜笑颜开地接过那两粒碎银,珍而重之地放到怀里。
她先是转身回到屋子里面,拿出了两条抹布似的东西。想了想,她又从屋外堆积着地杂物中,找出了一只崩了一角的木桶。
那农妇把那两条抹布放到木桶里,然后提起木桶往前用力一递。
晋王接过木桶后,有些着急地表达了想要铺盖的意愿,又或者多要一床被子也是好的。
农妇操着一口南方的方言俚语,丝毫没有官话的影子。她的表情有些愤怒,手里已经抄起了扫帚,配合着那带着愤怒的语言。
只用脚趾头思考,都知道这农妇的架势是在赶人了。
最后,晋王讨要铺盖未果,倒是陈幼安讨来了一只可以烧水的瓦罐。
农妇目送走二人灰溜溜离开的背影,才转身回到屋里,眉飞色舞地与丈夫一顿叽里呱啦。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那真是两只好骗的肥羊啊,他们村子真有福气,总算是可以过上一个肥年了。
回到那“空屋”,陈幼安也没有心思对晋王说教了。毕竟,他是臣下,顶天算是同僚,身份悬殊注定不能说得太多。加之,他再不行动起来打扫屋子,天就要全黑了。
陈幼安没有理会晋王,就提着木桶到屋后的溪涧处打水。在回程的时候,他还跑到林子生拉硬拽了几枝树杈,用来充当一下扫帚,还可以卷去房顶的蜘蛛网。
晋王看着陈幼安在忙前忙后的身影,躺在地上的大门还在提醒着他所犯下的“恶行”。他也学着陈幼安卷起袖子,拿过一块抹布沾水后,开始擦拭起木板床来。
等到木门重新被挂上去后,天已经彻底全黑了。
迟迟等不来晚餐的两人,只好把包袱里最后的两块干粮分了,然后就着水囊的那点儿水咽了下去。
晋王扬起头,晃了晃手里的水囊,把最后一滴水喝到了嘴里。这时,他才知道,陈幼安为什么执着于那个可以烧水的瓦罐,而不是他嘴里的铺盖了。
人没有水是万万不能存活的,没有铺盖还有别的办法。
意识到自己的本末倒置,晋王不仅有些羞愧,离京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是这样没长进。
及至歇息的时候,看着这独一无二的木板床,晋王与陈幼安都沉默不语。
陈幼安从来就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怎么会说出谦让对方的话来。万一对方当真,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有些情况,以退为进的话是说不得的。所以啊,他只好抱以沉默。
晋王堂堂一个王爷,从来就没有谦让臣子睡床上,而自己睡地上的想法。但是他为人比较厚道,加之那扇木门还是被陈幼安修好的,那句“你睡地上吧”的话已经挂到了嘴边,却还是迟迟说不出口。
僵持了一阵,夜深了,温柔的海风也开始怒号了。
四壁漏风的茅草屋内,凉风仿佛无处不在。站在屋内的两人,瞬间汗毛倒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样的天气下,睡地上的那个人铁定是要着凉生病的了。
晋王仿佛下定了决心,“陈兄,今晚天凉,咱们就挤挤吧。”
陈幼安拱手,“幼安,冒犯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