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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泰宫。
洗簌过后,庆和帝斜倚在床塌上,刚开始是在思考着一些问题。后来,思绪逐渐回笼,眼睛就被一个窈窕倩影所捕获了。
看着梳妆桌前对着镜子拆卸发髻的姜素敏,他的脸色慢慢变得柔和,上前握着那只在青丝映衬下更显白皙的素手,“爱妃受委屈了。”
姜素敏先是一愣,然后恍然,旋即微笑,摇摇头,“臣妾没有放在心上。”
她真的不是很在意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一个侧妃,跟她计较,平白地拉低了身份。至于逾矩的问题吧,那个是看皇帝追不追究了,他想追究就是个大罪,他不想管呢,那就是小事儿。
当然啦,皇帝不想管,御史也会提醒他的!
庆和帝看着姜素敏的头顶的发旋,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眼睛想要捕捉她脸上的神情,发现她深邃的眼睛就像平日一样的温和。
庆和帝松开姜素敏,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他带来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递到姜素敏的面前,里面是一只紫翡手镯。
时下世人大多追捧羊脂玉,这只手镯能被一位皇帝送到姜素敏的面前,自然有它的不凡之处。
它是最简单的手镯样式,没有在表面雕琢任何的花纹。那是一种多么浓烈纯正的紫色,言语不能形容它的雍容华贵,里面混杂着点点金丝,在不周灯的照射下,泛起柔和的微光还点点金色的绚烂。
庆和帝握着姜素敏的手腕,轻轻地把镯子套进去,“这是去年玉螺国的贡品,和不周灯一起送到的。”
姜素敏上辈子开始就喜欢翡翠,看着手腕上的镯子,真是越看越喜欢,便笑意盈盈地起身谢恩。
庆和帝拉着她的双手,把人拉到身前,“爱妃不必多礼,子不教,父之过。这是朕的小小赔礼。”
姜素敏非常吃惊,没有想到庆和帝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只能尝试劝慰他,“孩子都长大了,做的事情怎么能赖到父母的头上呢。人总归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才是。”
庆和帝没有接话,摇摇头,心里有些失笑。
看来是白天的事情刺激到他了,居然在个小姑娘面前有感而发了。
宁王府。
深夜,宁王愁眉不展,一直在书房里不停地踱步。
正午时分,他去向王尚书求教,被拒之于门外后,无计可施之下,就独自回到府中。
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他先是下命令把那个惹事的女人迁出侧妃的院子,打算废了她的侧妃之位,再禁足半年,罚抄宫规一百次,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虽然母妃说了,一个四品的总兵不能带给他什么兵权,要尽早把那个祸头子给处置了。
但是,宁王自己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首先,既然双方的结交已经开始了,他也把可能出现的嫡长子给搭进去,难道现在把人给杀了,交好变成结仇吗?
其次,他从来都没有打算想要大军压境地夺位,交好一个四品总兵,能在关键时刻帮得一些小忙就够了。
况且,今天过后,他被弹劾的前因后果一定被传人尽皆知。
如果他立刻要了那侧妃的性命,无论做得如何天衣无缝,都有可能落人口实。
如今,他只是废了那个女人的侧妃之位,并没有这取这女人的性命,先是向世人展示他的大度胸襟。另外,相信那个总兵一定会为这样的的处置,而生出感激之情。
如此权衡之下,宁王按照自己意思处罚了那个侧妃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思索御史的花样式弹劾。
无计可施之下,宁王想起他母妃十分推崇的经史,打算认真看一下,从中寻找灵感。
一目三行。
直到下弦月已经高高挂在天际,清冷如水的月光也从窗台飘散到书案上。
宁王捏脸捏眉心,看了好几卷的帝王本纪,他还是对下一次大朝会将要面临的局面一筹莫展。
他只是没有充足的经验,而不是真傻。
今日朝会上,父皇对待此事的暧昧态度,没有处罚也没有打算翻篇,一定会助长御史们的气焰。那下一次大朝会的时候,他被弹劾的罪名一定会再上升一个级别的。以后,如果不想总被翻出这样的罪名往脑袋上扣,他就要像一个一了百了的方法。
突然,灵机一动。
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他想不出来,说不定别人有办法。他可以效仿先贤,礼贤下士,请教别人!
那么,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了,他没有可以请教的人!
宁王终于认识到了他最大的危机,经史里面,尚未登基的帝王不多不少都有几个自己的心腹,为他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更有不少的幕僚,可以为他出谋划策、解决难题。
然而,这些他都没有!
因为父皇子嗣稀少,他跟大哥虽然年龄接近,但是实际情况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会有什么争端呢。况且还没有到夺位争斗的巅峰,二人的感情不说要好,也算是点头之交。
大婚以后,正式到朝堂历练了,打听什么朝局消息,都有外祖父详细地讲解分析。就连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强大的竞争对手,也他的不明就里中被圈禁在永明宫了。
于是乎,他变成了父皇唯一一个领着差事,在朝堂活动的皇子。
平日里,遇到什么问题,他都第一时间找王家,找外祖父解决。
宁王,在认真地思考着,他是否过于依赖他的母族了。
深夜里,月光与烛火相伴。
满布陈旧气息的书房,一个苍青色的背影正在伏案疾书。
男子的五官轮廓立体,面容有些消瘦,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肤色看上去还带一些难见天日的苍白。
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来思量,洋洋洒洒地足足写了十多页纸才停笔。
他捧着这些手书通读一遍,见没有什么错漏便搁下手里的笔。虽然这些手书并不是那么的完美,上面的字体可能因为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时而有力,时而潦草。他思索了一会儿,便打定主意不再修改和誊写了。
时辰已经将近黄昏,宁王一直等在翰林院之外,目光不住地往门口看去,希望能够看见要等的人。
你问,他怎么不进去直接找人呢?
宁王的身上没有领翰林院的职位,贸然进去,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有,他是来这里找人请教的,要礼贤下士,他能使用强权把人直接找出来吗?
最重要的是,历年三甲先入翰林院当值三年,而后外放,再回到中枢的时候,大多都是有实权的重臣。换句话说,那里面都是未来的重臣,都是他想要笼络的目标。
所以,宁王只能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了。
王穆之是王尚书的嫡长孙,王德妃与他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
他还没有走到大门,就已经看到等在外面转圈踱步的宁王,转头与同僚相互道别后,便快步走向宁王。
王穆之一看见宁王的身影,就大概猜到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看见从翰林院里向他走来的身影,宁王立刻迎上前去,拱手长揖,“表弟,本王有一事想请你指教。”
宁王昨晚思索了一个晚上,谁有能力指点他的问题?
这么一想,有能力指点他的人简直是一大把,都是一些老狐狸,但是他的亲外租都不愿意指点他,还能指望那些人精吗。
于是,他就向着有能力又足够亲密,最好还是同一个阵营的方向思索下去,脑海里很快就浮起一个人的脸。
他与他是表兄弟,关系足够亲近,他本人的才学也是极好的。
王穆之立刻伸手扶起了宁王,紧接着就给他见礼,“臣,见过宁王。”
宁王一把拉起王穆之,“表弟,何必如此见外。本王真的有心求教,就是……”
王穆之一下子就打断宁王的话,“王爷,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太华殿。
此刻的大殿有一瞬间的安静,上一次沉默的重臣们都把目光放到宁王身上,只有王尚书依旧不动声色。
庆和帝挑眉,“你再说一次?”
刚才,宁王抢在御史们开口之前,就出列跪倒在大殿的中央,“臣有罪,”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本,双手托举至头前。
洪涛就立刻走到宁王的跟前,躬身接过奏本,呈递给了皇帝。
庆和帝并没有翻看,眼睛盯着跪在下方的宁王,“你有什么罪过?”
宁王开始断断续续地背诵着奏本上的内容,到了后来,就泣不成声地伏首在地,“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庆和帝盯着儿子的后脑勺,“虽然你已经知错了,朕也不能不罚。宁王罚奉一年,闭门思过一个月,”说完后,抬头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原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妥当的御史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有开始弹劾呢,宁王就已经认罪了,而且皇帝也发话要罚了。于是,他们就只好把袖子里的奏本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家了去。毕竟宁王都已经知道错了,他们也不好逼迫太过。
于是,满朝文武都手持玉笏板,躬身长揖,“皇上英明。”
也就是说,这一件事到此为止了。